林问之的声音很轻,温热的气息羽毛般拂过宁柏,让他的心跳乱了一拍,指尖在纸上不受控地一抖。
宁柏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林问之的眼睛上移开,重新回到白纸黑字上,“小林总,请不要开玩笑了。”
宁柏的反应让林问之觉得很有趣,他托着下巴仰头盯着他,一脸无辜:“你生气了?”
“没有。”
看起来确实没生气,至少脸色完全不像开会时那样阴沉。
林问之调整一下姿势,端正坐好,貌似乖巧地说:“好吧,宁助理你继续。”
宁柏的语速很慢,尽量把每一条都解释得足够简单明晰,林问之时不时装傻充愣问几个愚蠢得甚至有些不着调的问题,期待着宁柏能情绪失控,流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
可惜没有。
无论林问之问出什么问题,在什么地方打断他,宁柏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像一个不会生气的机器,格外耐心地解答每一个问题。
讲了大半天,林问之放弃了这个弱智的游戏。
“宁助理,你真适合当老师,应该不会有任何一个家长投诉你。”
“谢谢夸奖。”
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让林问之心里闷了股无名火。
他舔了舔后槽牙,把文件合上:“算了,不学了。我饿了,送我去吃饭。”
“您想吃什么?”
“随便,你选吧。”
宁柏思忖片刻:“江城菜可以吗?”
“太淡了。”
“川菜呢?”
“太重口。”
“西餐?”
“早吃够了。”
“……”
看来又是故意的了。
宁柏把能想到的菜系问了一圈,全都被林问之一一否决。
最后他无奈道:“小林总,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问之眉毛一挑:“生气了?”
“没有。”宁柏正色道,“我是不会和您生气的。”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一时间让林问之觉得有些无趣。
“吃火锅吧,选家潮汕火锅,我请你。”
难度降低不少,宁柏很快订好位置,开车带林问之过去。
一连好几天晚上都是出去喝酒,林问之的胃难得舒服了一次。
吃饱喝足,林问之去了附近的商场买了几套睡衣和正装,递给宁柏:“明天帮我拿公司去,休息室什么都没有,觉都睡不了。”
“您明天去公司吗?”宁柏问。
林问之刷着短视频,头也不抬:“去吧,早上记得来接我。”
“好的,我知道了。”
到了地方,林问之收起手机下了车。
宁柏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人彻底消失。
路旁梧桐在幽暗的灯光下投下斑驳树影,随着风轻轻摇动。
宁柏站在碎影里,靠着车门,仰头望去。
万家灯火里他不知道林问之住在哪一间,那人也不会闲来无事站在窗边和自己来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但他执拗地在闷热潮湿的夜色里站了很久,才开车离去。
回到家,宁柏没开灯,倒了杯水,边喝边走进阳台。
今夜是满月,皎洁月色洒在阳台的花木间,暗香浮动。
宁柏坐在椅子上,摘了眼镜随手放在一旁,在氤氲的花香中闭上眼睛。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脑袋里像放电影一样把那些事情过了一遍,报告,会议,文件……
一个个片段飞速闪过,唯独在某些镜头上被按下暂停键。
是林问之的镜头。
他靠在办公室椅子上平稳的睡颜,睡梦迷蒙中拉住自己的手,他看向自己时狡黠的笑容和灰色的瞳孔。
还有……
还有那颗痣。
滚动的镜头最终停在了那颗痣上。
那颗小小的,红色的,落在他胸口冷白的肌肤上的——
痣。
那个不易察觉的痣像是一个危险的诱惑,抓着他的神经,不停地把这个镜头拉长,放大。
宁柏几乎不受控制地反反复复想起,在池家别墅,林问之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沾着水珠,黑棕色的发丝在毛巾的揉搓下有些凌乱。
林问之的母亲是意大利人,大概是因为这个,他皮肤白皙得过分,像一块质地纯粹的玉。
被包裹在柔软的浴衣中。
“嗡——”
手机突然一响。
宁柏在纷乱的思绪中猛地睁开眼
是林卓然。
手机震动不停,像一只冰冷的手,强行把他拉回现实。
宁柏用力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带上眼镜,把所有的思绪锁在薄薄的镜片下。
他走出阳台,拉上窗帘,把皎皎月色关在窗外。
在一片黑暗中,接起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林卓然语气不悦。
“刚刚没听到。”
“他今天去公司了?”
“是。 ”
“干什么了?”
“听了部门经理的工作汇报,看了一下颐生的相关文件。”
“看文件?”林卓然问。
“是的,小林总有很多不懂的问题。”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行吧,然后呢?”
“然后我和他吃了饭,已经送小林总回家了。”
“还有什么其他情况吗?”
“没有,我会继续留意的。”
林卓然挂断了电话。
屏幕渐渐暗了下去,宁柏站在黑暗中,半天没有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里走出来只瘸腿的猫,在他脚边来回蹭,蹭得他裤脚都是毛,才心满意足地冲他喵了一声。
宁柏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月光洒在它灰色的毛上,他慢慢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温柔地低声叫了它一声:“汽水。”
汽水很给面子地在他手心里顶了顶。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回是林问之。
“明天接我之前给我买条领带。”
看着手机屏幕,宁柏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立刻回复道:“我知道了,小林总。”
汽水已经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睁着圆圆的眼睛暗示自家奴才。
宁柏遂了它的意,大手在它肚子上揉搓几把,趁着汽水还没炸毛飞快起身逃了。
他开了灯,拉开窗帘,给汽水添水添粮。
又把阳台里的花挨个浇好水,收拾下房间,在书房工作了一会儿,临近午夜的时候洗漱上床。
汽水吃了几口粮,大摇大摆地蹦上了床,往宁柏怀里钻。
宁柏手臂搭在它身上,轻轻拍了拍。
汽水哼唧一声,张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宁柏,大概是奇怪为什么这几天奴才心情这样好,竟然对自己随意上床的恶行如此包容。
然而小猫不语,顺势呼噜起来。
第二天林问之把买的衣服挂进了办公室的休息间,回身问宁柏要领带。
随意瞥了眼他手中的纯色领带,想也不想:“我不喜欢这个。”
宁柏神色淡然,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领带盒,打开递给林问之。
是条条纹的。
林问之没想到宁柏早有准备,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他嘴角动动,“这个我也不喜欢。”
宁柏又拿出一条格纹的。
林问之继续:“还是不喜欢。”
宁柏面不改色接着拿出条波点领带。
见林问之不说话,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一条刺绣领带。
“……”
林问之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你准备了多少?”
“我觉得您可能会喜欢的,都买回来了。”
林问之眼皮一抬:“我看看。”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桌子摆了足足二十条领带。
场面一度很壮观。
林问之哑口无言。
他想问宁柏是不是故意的,又觉得自己实在没立场说这句话。
想了半天最后很没良心地说:“买这么多,我只报销一条。”
宁柏不为所动:“只要您喜欢就好。”
林问之盯着他看了片刻,拎起来一条缠在手上,在指尖来回揉搓,嘴角弯起:“宁助理真贴心,无论什么,总是能选到我喜欢的。”
他笑意不达眼底:“宁助理这么了解我,是我哥交代的?”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宁柏指尖一缩,平静地看着林问之:“不是林总……只是凑巧而已。”
“凑巧而已。”林问之一字一顿,轻笑一声,“那我们怪有缘,总这么巧。”
宁柏不再开口,那条领带在林问之指尖继续缠绕,突然他的动作停下了。
林问之把领带递出去:“帮我打领带。”
宁柏比林问之高一点,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头,翻起衣领,把领带绕过去,动作娴熟,神情郑重。
他不紧不慢的动作,给了林问之足够的时间去打量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林问之的目光顺着他微微抿住的唇,往下滑,落在了凸起的喉结旁。
那里有一条细小的,不易察觉的疤痕。
林问之心头一颤,隐约和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影子重叠,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
“这怎么弄的?”
宁柏身子猛地一僵,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把手上的动作结束,缓缓开口:“小时候去山里采野菜的时候摔了一跤,被树枝划伤的。”
“哦。”林问之若无其事地伸回了手指。
领带已经系好,林问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很满意宁柏的手法:“你出去工作吧,我先看看文件。”
宁柏点点头:“好的。”
出了办公室,小董探头:“宁助,老板今天心情怎么样?”
她小声问道:“有没有为难你呀?”
“没有。”
她点点头:“那就好,我要把昨天的会议记录发给老板,希望没什么问题。”
宁柏看着转过来的二十条领带钱,脚步慢了两拍:“小林总是个很好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小董眨了眨眼,心里有些纳闷。
她昨天还在和朋友吐槽,宁柏在林氏呆得好好的,突然被下放到这里,也真是倒霉。
大会上再怎么激励人心,给颐生的未来画大饼,但是和林氏总部到底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更别说还摊上这样一个难伺候的老板。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替人家操心的,回了工位,小董把会议记录又审核了一边,战战兢兢地给林问之发过去了。
一整天除了吃饭,林问之都在办公室里呆着,时不时给宁柏拨几个内线电话,一会儿问他几个问题,一会儿让他冲杯咖啡,一会儿让他送趟文件,一会儿只是单纯地骚扰一下。
进进出出来了好几趟办公室,宁柏始终不急不躁。
林问之趴在桌子上有些幽怨:“你是卡皮巴拉吗?”
“什么?”宁柏一脸茫然。
“你在我哥身边工作更轻松吧?”
“没有,我在哪工作都一样。”
“哦。”林问之挑眉,“原来在你心里,我哥也这么难搞。”
“小心我去告状。”
宁柏看着神色很认真:“小林总,我没有觉得您难搞。”
林问之被这一句打得措手不及,宁柏真诚的眼神,让他一时间有些语塞。
沉默了一会,林问之看了眼时间:“送我去个地方。”
“您去哪?”
“回家。”
林问之又补充道:“回我小时候的家。”
车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十多年未经打理的房子在暮色里散出一种阴沉和破败的气息。
宁柏悄悄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林问之,他侧着头,目光沉沉地望着院内疯长的杂草。
宁柏知趣地保持了安静,直到林问之打开车门。
他问道:“需要我和您一起吗?”
林问之没理他,关上车门。
刚要解开安全带,宁柏手机震了一下。
他动作一滞,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他今天去哪了?”
宁柏望着林问之略显单薄的背影,缓缓回复:“小林总一直在公司,哪也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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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