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 第27章 第 27 章

下班前，程随安在电脑上搜索附近的手机维修点，两人的手机品牌不同，不过，两家店铺离的不远。

中午刚下班，程随安便打车来到维修店，店里没什么客人，不用排队久等。她把肖霄的手机交给维修人员，后者接过一看，啧了声。

“这主屏，摔了个稀碎啊这是。”

“请问，能修好吗？”程随安问，“修的话，大概要多久？”

“我看看，这型号，店里有库存，不用调货。要多久不好说，得打开看看情况怎么样，问题不大的话，十分钟左右能搞定，不走运，就得多花点时间。”

“好。”

程随安之前听说过有人在修手机，遇到过工作人员会趁机换零件什么的，她是第一次修，不是很懂，想了想，还是在一旁等着。

工作人员边拆开手机检查，边跟她说。

“还算走运，摔得狠，但还能救，损坏不多，主要问题还是在主屏这。一个小时吧，能修好。”

“好的，谢谢。”程随安看向包里的手机，不知自己的要不要花上这么长时间，如果也要的话，怕来不及，还要赶回去上班。

许是她的动作引起店员的注意，店员问她：“还有其他手机？要不要帮你看看？”

“嗯。”程随安把手机拿出，店员拿过，翻转几下，随后还给她。

“不严重，换个屏就行，十分钟能搞定。”店员看她犹豫不决，想去隔壁修，又屡屡看向自己手里的手机，笑了声，“放心，我们是品牌店，直营的，不会干那些偷换零件的事，手机放在这没事。要有问题，跑得了人，跑不了店，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们售后。”

被猜中了心思，程随安有些尴尬：“不好意思。”

“没事，这事多了去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倒霉的是粥，还有喝粥的人。”工作人员习惯了，遇到来修手机的顾客，大多数都有礼貌，难免也遇到过难缠的，“你下午还要上班吧，先去隔壁修你手中那台手机，然后去吃个饭，等回来，这台也就修好了。”

“好的，谢谢。”

正如那位店员所说，不到十分钟，修好的手机交回手中。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怕是撑不到回公司，程随安借了店里的充电线充电，没有来电，也没有短信，还好，阿姨没事。

店铺不远处有个移动营业厅，用了几年的手机号被院长和二哥知道，不能再用，程随安买了张新卡，之前的号码绑定的卡和软件不多，要修改或是重新绑定花不了多少时间。

差不多时间，程随安回到第一家店，取回肖霄手机时不小心按下电源键，界面骤然亮起。

手机锁屏壁纸是一张海边的落日晚霞，不是网上找的图，程随安看着照片，像是他们去过的，肖姐长眠的那片海。

之前去的两次，并没看见肖霄拍照，许是后来他自己去的时候拍的，程随安暗自庆幸手机还能修好。肖姐留给肖霄的遗物，无法替代，也不会再有。

并不是说还有其他剩下的，没被全部丢失，就是幸运，不一样的物品，代表的意义也不同。每一件丢弃后，都是不可弥补的缺憾，此不能取代彼。同样，肖霄手机里的，也不能被纸箱的那些代替。

还好，都还在。

下午，张佳佳没来找她，程随安松口气的同时，也有不舍。张佳佳是她唯一的朋友，而这个朋友，自己不能再拥有。

加了三个小时的班，回到住处已是十点，和昨晚推开门那瞬间的黑暗不同，客厅开着灯，整个屋子被灯光笼罩，程随安定在原地，抓住包的背带。

若是，没将肖霄带回，这辈子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大概是听到动静，肖霄从房间出来。

“你的手机，已经修好了。”

“谢谢。”肖霄接过手机，几秒后，问她，“要吃宵夜吗？”

程随安看着肖霄，她想的没错，这少年，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冷静。

昨晚到现在，他都没多问自己一句，似乎并不受影响，迅速调整好状态。他懂得眼下最重要的是两天后的高考，不该被其他事耽误。

下午要赶进度，晚餐随便用面包应付，被肖霄这么一问，程随安点了点头。

早上时间赶，头发是随便洗洗，说不上多干净，还得再洗一遍，程随安吹干头发出来，肖霄已经将夜宵煮好。

她想起肖霄住进来的第一天，自己也是给他煮了面条，显然那次煮的并不好吃，肖霄只吃了两口。

快一年了，程随安突然有些恍惚，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肖霄厨艺不错，不管是过年那日做的一桌菜，还是眼前这碗简单的面，都能煮得恰到好处，味道很好。

肖姐说过她平时忙，有时不一定能面面顾及到，肖霄很懂事，自小就学会照顾自己，也不会给她惹事。

程随安抬起眼眸，肖姐走后，眼前的少年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她不知道。但她很清楚一个人独自活在这世上，并不容易。

“你，喜欢吃面？”

为数不多的几次坐在一起吃饭，两人多半是相顾无言，没什么话可说，也不会硬聊，打破所谓的尴尬气氛。

一开始便是以陌生人的状态相处，为此，尴尬也就不存在。她不会过问别人的事，和林涵相识多年，这两个多月来和张佳佳的相处，都没问过。

许是为了感谢肖霄开灯等自己回来，许是他自始至终没多问一句，不会让自己觉得会有压力，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看到的手机壁纸和意识到肖姐已经离开了快一年，程随安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

“不喜欢。”肖霄道，“也说不上讨厌。”

“那为什么，煮面条？”

既然不喜欢，为何还煮？程随安不明白。

肖霄手忽然停下，顿了两秒，缓缓抬起头：“我以为你喜欢。”

每次回来，冰箱里放的都是面条和鸡蛋，又想起几次看到程随安煮面吃，如果不是喜欢，不会买这么多面放着。肖霄忘不了程随安煮的面，那么难吃她都吃得下，唯有喜欢才能解释。

程随安愣住。

肖霄眼里不见虚假，他就是这么认为。

自小被院长教导，不要随意将自己的事情告知别人，包括兴趣喜好弱点。没有人会真心相待，也别想试图用这些来换取别人的喜欢或是同情。

相反，这是把自己的短处交到他人手中，会被别人拿来作为利用威逼的最有利武器。只有院里的人才值得信任，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彼此是一家人，唯有家人才不会辜负。

那时她信了，后来，她意识到，院长说的不一定对。

认识林涵多年，在他面前自己会难得放松，无法做到全然隐藏。张佳佳性格直爽，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挺心思，每次出去吃饭都是她能接受的。

和院里的人生活，潜移默化中，很多事情都会受到院长影响，不知不觉中表现出来，而这些被迫形成的，隐藏在下意识的行为习惯，她能做到摆脱吗？

她喜欢面条吗？

换做以前，程随安会回答不知道或是都可以，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是。

肖霄并未收回眸光，他还在等自己回答。

“我不喜欢。”

说出这句话时，程随安尽可能的克制，可手还是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紧张害怕，带着点点不安。她从来都不被允许表达自己的喜好或是厌恶，因为院长不喜欢。

院长要的是全然接受，就如她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他们不能反驳，不能质疑，唯有乖乖顺从，才能成为她口中的乖孩子，得到她的喜欢。

这是程随安第一次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她不仅不喜欢吃面，也不喜欢吃鱼。

以前被鱼刺卡过，院长像是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而她也真把这事当成一件游戏。她喜欢看自己被鱼刺卡住，每次吞咽时的痛苦，会不止一次问自己的感受，只为满足她那变态般的享受折磨人的心理。

阿姨想办法偷偷帮她取了鱼刺，让她继续装作被卡的样子，直到院长失去兴趣。

自那之后，程随安就不吃鱼了，在院里，她没有选择，院长给什么，他们就得吃什么，而且都得吃完，不能浪费，浪费会受到惩罚。后来每次吃完鱼，程随安都会吐，哪怕那时喉咙里不再有鱼刺。

“煮面，是因为面便宜，煮起来也方便。”

大学毕业找工作那段时间，她身上没多少钱，最困难的时候，钱包里只有不到五十块。程随安不想什么事都要林涵帮忙，想靠自己活下去。靠着这钱，她撑了快两周。

工作后，工资足够生活，多年的习惯却改变不了。即使手中有多余的钱，程随安也不敢乱花，有钱才有底气，才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若是被那些人发现，没钱，她无处可去，有了钱，才能及时逃离，不受他们胁迫。

在吃饭上，程随安不讲究，面条能填饱肚子，还能省下钱来。煮面也简单，水一开，下面，煮熟后捞起，放点酱油拌拌就能吃，这也是她不喜欢但能忍受的缘故。

听到程随安说不喜欢，肖霄便没有擅作主张将她面前的面移开，或是夹到自己碗里。那碗面是程随安的，吃与不吃，由她决定。

记忆中，爷爷就很喜欢吃面，奶奶还在时，他要是饿了，不会在乎时间，多晚都会催促奶奶起床煮面。奶奶走后，半夜煮面的任务就交到了老姐手中。

每次，肖霄都会坐在老姐身边，一边打瞌睡，一边看着老姐用筷子搅弄锅里的面条。有时老姐会多下些，给他盛上半碗，还会煎个荷包蛋。在这座城市生活，不管过得有多艰难，老姐都没煮过一次面，她说煮够了，也吃够了。

他无法跟程随安说以后那就不吃了这种话，并不是说不喜欢就能完全撇弃。

他讨厌居无定所，可没能力改变，老姐拼了命的努力，想尽办法寻得一个能回去的地方，不用顶着别人异样好奇的目光在店里过夜，但很多时候，这些都是奢望。

他知道大学的寒暑假能留校，无需担心住宿问题，就算是过年期间不留校，也可以在学校附近找个临时住所，度过几天。

上了大学，他就不用再麻烦打扰程随安，以后回来，他也不会再和程随安住在一起，她被迫许下的诺言，就到此为止。

为此，肖霄无法给出保证，跟她说不用再吃面，他会做饭这类的承诺。

而且，程随安所认识的那些人能利用自己来威胁她，难免跟踪他的那群人，发现他和程随安住在一起，会用同样的方式伤害她。

此刻，肖霄只能问一句。

“你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