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你听懂我吗 > 第10章 第 10 章

你听懂我吗 第10章 第 10 章

作者:归无里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03 21:23:17 来源:文学城

程筝整夜在海面上摇晃,每每将睡之际又被晃醒,胃里的东西更是翻搅上来堵住喉管,晕船晕得她恨不得直接灵魂出窍穿回去。

船舱房里有青苔的潮味,空气也湿极了,程筝睡不着,复又想起白天的事,在夜里睁了眼睛。

忽地,外头有人敲了她的门,程筝撑坐起来,没吭声,王发的声音闷顿传来:“六姨太,你那里还有多的晕船药么?”

程筝说有,随即搜找起来,开了门递给他,多问一句:“你拿给鹤少爷的?”

王发脸色煞白,像是长了一副软骨头软绵无力道:“不是,我好多年不坐船,晃了一天,现今也是撑不住了,吐了好几回。”

回廊虚亮着几盏电灯,程筝斟酌几番,开口道:“要喝水么?我拿给你。”

“不用。”

“恰好有事想问。”

说着,程筝回身去屋里倒一杯水出来,她并不排斥王发进屋坐着说,可他觉得实在欠妥当,只愿站在外头讲话。

于是程筝指指船舱边的阑干:“那便去那处靠着说罢。”

天色暗得似一只盘踞在云顶的黑蜘蛛,朝下布下黑色的网,连海面上的水都映成了灰黑色。

王发仰头吞了药,两手捏着杯子,显得并不十分自然。

“六姨太要问什么?”

“鹤少爷同五姨太关系究竟如何?”程筝实在好奇。

王发迟疑,她紧接着解释:“我如何也想不通我怎地惹恼了他,如若真是我犯了什么忌讳,你同我讲清楚,我才知道该不该道歉。”

“你这么问我我也说道不出什么……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又不好,我说不明白。”王发支吾着讲。

“五姨太为何自己一人奔去香港?”

“头几年四处起义,五姨太,以及她的姐姐秦三小姐,那时背着老爷偷偷参加去了,末了被捉去审。五姨太那时怀着鹤少爷,人家还怜悯些,可秦三小姐是直接被折了根指头!”

王发惘然,叹了又叹:“周家那时靠的是国民政府,可留不得这样的人,老爷本来打算直接休掉,避免惹火上身,还是周太太四处打点才将人保了下来,把这秦家姐妹二人送去了香港,叫她躲好了再也不要回天津。”

五姨太见自己出了事,周峥这厮却不闻不问,片刻间就心如死灰,释出来后同周老爷大闹一番,旋即遁去香港。

可她的父母早已被枪毙,自己是身如浮萍又毫无背景可依,总不能跟只雏鸟似的张嘴就等着毫不相干的周太太喂食。刚生下周怀鹤那几年,姐妹二人日子过得极为清贫:租的是公屋,睡的是硌背的硬板床,还要战战兢兢担忧自己一不当心就被军官拿枪抵了脑袋。

周怀鹤那时就是靠缺了手指的姨妈做针织活儿、靠连月子都没坐就四处打工的母亲的稀薄的奶水,一点点喂大。

几番磋磨以后,五姨太身子愈发差劲,奶水也不够,因此周怀鹤打小身子也不好,三天两头落病,五姨太每每见他奄奄一息,自己也得跟着号啕大哭。

那时候可还是大批人裹过小脚的时代,一个独身女人要养家简直难如登天,五姨太被逼迫得不得不扛起重任来,渐渐的,性子在强压之下愈渐强硬起来,笑容也少了大半,嘴角总是朝下的,别人总咂舌说她生的就是一张受苦的寡妇面,太过锐利了些,显不出一零星温婉女子的小意温柔。

可不显得凶些的话就只有落得遭别人欺负的份。

她挣仨瓜俩枣的工钱,尽管少,也咬牙给周怀鹤请过教书先生,王发彼时正住他们隔壁,蹭着听了不少讲学,也亲眼见到那个瘦津津的女人尖厉着嗓音叫周怀鹤跪在地板上,猛烈地拿掸子将他的小臂抽出一条一条青紫色小蛇般的痕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王发叫五姨太老妖婆,每每做梦梦见她训罚周怀鹤,醒来后都要擦掉冷汗。

在他印象中,周怀鹤似乎一点儿错都不能犯:本子上不能出现红墨水打的叉子,背书不能背得坑坑巴巴,背错了就要站在公屋门口顶着砖头厚的书罚站,连饭都不能吃,被路过的人笑话。

可鹤少爷打小就少言寡语,被罚了就乖乖受着,五姨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便是向同龄的王发也极少袒露真心。

五姨太说他必须十分、异常、极其出色,不能跟周峥那个拆白党混为一谈,等他再长得大些,自然可以回周公馆当他的少爷,享他的福,可他若是没本事争抢,没本事从另两个兄弟的嘴里夺出一块肉来,周峥难道会怜惜他么?

不会!只会像自己一样被丢到天涯海角的另一头,再不闻不问了,到了公馆,如果周怀鹤被周峥那厮养成没品没才的软骨头,一辈子就毁于一旦!

作业本子摊在桌边,周怀鹤才遭训过,胳膊还发着颤,他连一声呼痛都无,默默将痉挛的手臂鞭到身后。他跪得板直,下巴略略回收,消瘦的肩胛骨撑不起衣服,腰腹部空空荡荡地摆着。

公屋外是梅雨天,晾不干的衣裳哒哒向下滴水,地板汪着总也不干的水迹,霉斑在墙角开花。

周怀鹤静静垂眼,对母亲道:“我回周家以后,会接济母亲的。”

面前一盏天窗的窗棱切割日光,落在跪地的人身上,五姨太瞧见了也觉着像切在她心尖上般心痛,可她一贯奉承不严不打不成材的说法。

她吧嗒掉下两颗珍珠似的眼泪:“我并不求得受周家的接济,那倒不如叫我死了!我可以病死饿死,但你要是不成器,回不了周家,你得和我一齐饿死在这里,到时候坟也埋在香港,魂都飘不回天津!”

“现在周家家大业大,周太太的儿子成中流砥柱,连那个姓方的野种都去留洋念书,你学不好、做不好,如何同他们争抢?周峥当然能够狠得一个子儿都不留给你,就如同他当初直直抛下我一般!你到时候又该活成甚么样子!”

那时候五姨太身体已经很是不行,叫秦三小姐送信去天津,要将周怀鹤送回去。毕竟他是周峥的亲生儿子,周峥再怎么混蛋,儿子他还是顾念几分的。

秦三小姐去外面托人发了电报,回来时看见周怀鹤还直直跪在原地,两条瘦骨似的膝盖青中带紫,王发在一旁汗如雨下,她定了定身,过去将周怀鹤扶起,嘱咐了许多事:

此次他回天津,周公馆里三个少爷,周太太与二姨太积怨已久,不消周怀鹤掺和,周怀良同那方秋水都得龙虎相斗,届时必定鹬蚌相争,他好好藏着,当最后的渔翁是最好不过。

而回周公馆以后,身边不可没有可信的亲信,秦三小姐就去同王发的父母商量,说领他去有钱人家伺候少爷,工钱还能寄回部分到香港赡养父母,于是王发就这么跟着去了。

二人回天津时乘的是最破的船,周怀鹤全程静默着一言不发,像只被发着霉的日子所毒哑的雀,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是晕船吐了一夜,在香港一并吃下的所有苦难,似乎都搜肠刮肚地泄出了他的身子,那些坚硬的带刺的骨头,便从他的皮里穿刺出去,叫他成了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皮球。

所以,王发无法替鹤少爷判断那是恨还是爱,是恨那些年里自己挨过的毒打,还是爱那些年里母亲呕心沥血的培育?

话将说完,一盏茶全部见底,耳边海浪卷着风声,王发向程筝道明:“六姨太在鹤少爷面前提香港的事,仿佛人人都要全心全意爱自己的母亲,鹤少爷自然是不愿意听的,他不懂这些东西。”

程筝眯眼望着船外的风浪,道:“你应该一早讲给我听的。”

“少爷不喜和旁人讲这些,挫锐气。”

“那我还是装个傻,不去解释了,免得显得刻意,叫他觉得我是同情。”程筝说道,“想来他也不愿意和我讲个中缘由,还好我问了你。”

王发叹气:“便不提了罢。”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王发拿着杯子预备回房,说杯子他洗净了再还回来,程筝不甚在意地挥一挥手。

手刚放下,西边传来一声巨响,惨叫被掀了起来,程筝眼见着从斜前方的船舱里爬出个人来。

捂着胸口,似乎中了弹,血淌了一地。

“哪儿来的枪声!”人群惶惶然,不少人都惊恐地涌出船舱,被连成线的血迹吓了一跳。

那人刚奔逃出来,同一个舱房里又奔出来三两道人影,腰带里别着跟周怀良一样的盒子炮,两方直接在走廊里拼起军火,也不知是哪方挟了人质,只听见有人哭天抢地呼喊老家的父母妻儿。

程筝被震得耳鸣,来不及多想,随着人流一起匆匆逃窜。

王发懵一瞬,旋即找去周怀鹤房间,连行李都顾不上,叫周怀鹤快逃,走廊的灯都被枪子儿击破几盏,周怀鹤才被枪声惊醒,尚且晕船晕得恶心,面如灰土地挤进人流里。

轮船局随船的办事员扯嗓子大喊:“跳船!跳船!船上有偷渡的,疑似埋了炸药!我们已经给同航线的轮船发了电报!”

“跳船不是被淹死么!”

“水淹还能有一线生机,你顶得住炸药么!”

“这些人自己斗来斗去,全叫老百姓陪葬!我们都要躲去香港了还要遭这么一劫!”

有人这么骂道。

人群挤作一团,程筝跟周怀鹤他们汇到一处,王发推着二人:“快翻阑干跳出去!”

人像热锅上被烧着的蚂蚁,排成线扒阑干往外爬,后边儿的催着前面的快跳,程筝双手刚攀上去,后面人急得要掀她,周怀鹤捉住那人的手,一面闷头掖住身体的不适,一面飞去个锐利的眼风。

程筝正后悔着穿了件这样束手束脚的旗袍,是连腿脚也伸展不开。她好费劲地翻过阑干,在一船滚烫的热风中重重坠下。

江面像锅,人像备好的饺子挨个往里下。

落水之后,耳口鼻均被江水淹没,程筝从未习过游泳课,憋气憋得难受,坠下去不久,江面上便爆响一声,轮船被炸碎,壳片四处飞溅,掀到岸上又是一起山火事件。

程筝只感觉自己被滚烫的巨浪推出去好远。火球在水面烧起来,慢悠悠打着旋,随后如同垂垂暮矣的老者,浑身黢黑地散下架来。

她缺氧晕了过去,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浮上江面,呛水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周身又是另一幅光景——她正躺在另一艘船上,船板上到处都是云霆号的失事乘客,四下里都湿答答的。

程筝难忍地呕出几口水来,虚弱撑坐起来,她抹去黏在眼皮上的头发,下意识四下寻着人,终于在身后十尺的位置瞧见了周怀鹤。

他似乎还没醒,被捞上来就扔在那儿,衣服头发都皱巴巴黏在身体上,皮肤像被泡发了一般惨白。

不会死了罢!程筝心惊一瞬。这速度并不按照她的预想,她也并不知道这次船难是本就会发生,还是自己跟上船来的蝴蝶效应。

这么想着,她蹒跚着寻去周怀鹤身边,一面咳水一面蹲坐下来,两手捧起他的头,拍了几下:“醒醒!”

探了鼻息,尚且有气,只是极为虚弱,他身体本就病怏怏的,这下难道真要溺死了?

程筝又喊了他几声,这人单薄的眼皮始终闭着,头发和睫毛都被浸湿,嘴唇抿成直线,肤色倒真显出一股戚戚然的死人气。

她这时犹豫了。

掌心触及的是遭江水浸泡得冰凉的躯体,程筝想起——这次船难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她撒手不管,甚至于此时刻意陷害,周怀鹤的死亡也不会跟她扯上关系,她大可以归咎于天灾**,叫这人就这样死去,她任务完成,便可以收拾回家,万事大吉。

程筝盯了他许久,手心贴着他的脸颊,眉头拧了又拧,低下眼去,瞧见他的衣裳被冲散,领口扣子不翼而飞,裸露出的肩膀位置还能瞧见陈年积攒下来的一些浅色的棍痕。

斑驳错落,枝枝交缠,叫程筝双眼生出些尖扎之感。

王发的余音在她耳畔周旋不止,鼻腔萦绕的水气,仿佛香港那间小小的公屋里沤出的霉意。程筝默然片刻。

很久之前,在还没有被姥姥领回家的时候,她待在福利院里,仿佛也有过那样一段时光。

程筝觉着自己如今心头这股共鸣与怜惜委实太不合时宜,她分明有更重要的目的。

然而,更叫人心烦的是,眼底下这人长一张与周鹤一模一样的脸,虽然无数次确认这人的脾性与周鹤截然不同,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玉玲说过周怀鹤在现代的尸体已经封进了坛子里,由青云宫的师兄弟们看守。

然而,他们长着同一张脸。她与周鹤一起上学、工作,好比青梅竹马,周鹤于她而言是可信可靠的哥哥。

从见周怀鹤第一面,程筝便叫自己努力辨认清楚眼前的究竟是谁。

可如今眼前的这个周怀鹤,还未能见到自己的母亲,便就这样溺死在船难么?

她日后还会有更顺理成章的下手的机会么……

程筝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直直挺着背脊颤着眼睫咬牙。

下一秒,从边上飞来个湿答答的身体,王发悲从中来,挤到程筝旁边摇晃周怀鹤的身体。

沉沉的思绪被打断,程筝一闭眼,心说是天不如她意,不叫周怀鹤这时候死。

王发在这里,怎么都要找人救他的。

此时王发还哭嚎着喊鹤少爷的名字,急着找人来救,程筝心说你这样晃来晃去,气管里的呛住的水也出不来。

她的眸光没好气在那伤痕上落了几落,随后放弃了思想斗争,眼一闭,给周怀鹤做胸外按压,叫他呛出几口堵住气管的水,随后摆正了周怀鹤的脑袋,掰开他下巴,在王发瞪大双眼的欲言又止中,吸一口气后将嘴唇挨了过去。

程筝心说,这样周怀鹤要欠她一个大人情,也不算很亏。

她的头发长长垂下,湿润地贴在周怀鹤眼皮上,像串好的珠帘,遮住二人贴在一起的唇,如同什么隐晦的秘密,若隐若现。

他唇上附着江水的咸腥,程筝给他渡气,随后继续按压、再渡气,如此反复几轮,周怀鹤的唇色略有回温,慢慢颤动眉尖。

在第不知多少回唇齿相互靠近时,周怀鹤慢慢张开了眼皮,瞧见的是她极近无比的、乌浓的好看的眼,睫毛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挂着细细的水珠,一下一下地颤,正一瞬不移地盯着他,薄厚适中的唇上挂着莹亮的水珠。

轻微的、啪的一声,程筝睫毛上的水珠掉进他的眼睛里。

唇上温热潮湿,他心底轰然一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