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种辩题打起来岂不是很不舒服?”临简雾说。
“就是这样才有趣。”程馥在旁边道。
“哪里有趣了?”
“虽然作为一个同性恋者我天然站在同性恋的这一方,但我之所以是一个同性恋,只是因为我喜欢同性。支持或者不支持同性恋这题,辩论的是价值,要讨论的是支持或者不支持同性恋是否正当、可取,跟我本人是不是同性恋没有关系。”
临简雾一听,感觉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让她来说,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车从天健麒麟府开到缦和缘溪,大概五十分钟。
临简雾在这里的房子是一栋外观带有明显西班牙异域风情的暖黄色别墅,位于整个小区地势最高的位置,景观资源尤为突出,从高处俯瞰,青山、公园、林地、城景、别墅群落……尽收眼底。
这房子靠山,建的又早,当初物业和街道办管的不严,本来只有330平的前后花园一直从山这头扩到了山的另外一头,跟另外一栋‘靠山楼王’接壤,足有1700平。
花园里又挖了个室外游泳池,隔着围墙种了一片人造林,私密性也很好。
临简雾最开始见到这房子的时候只是一栋破毛坯,拿着罗盘的风水师说这里就是风水最好的一块地,可以自留。
因为小时候有段时间总是被爸妈带着去各个工地四处转悠,她一度以为自己爸妈的工作是卖期房的房产中介。
这是临简雾成年时收到的生日礼物之一,以前她时不时会来这里住上一阵子。
程馥总算有点明白临母当初说的那句‘你离开家租的这房子可真是好,餐客一体有50平吗?日常住起来也不嫌憋屈。’是什么意思。
“你家到底是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程馥感叹道。
临简雾刚准备把她们的行李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来放去房间,闻言便是一转身:“别乱说,这小区刚有设计蓝图的时候这里还不是市中心,b市好多地方还是一片海呢。”
车库里还停着好几辆车,其中还有一辆贴满了二次元贴纸。
“我姐知道这房子吗?”程馥问。
姐姐没跟她提过这事儿。
“不知道吧?她没问过我家里具体是干嘛的,一直以为我就是一个游戏公司的普通程序员,我没带她来过。”临简雾话说的有些犹豫,“不然她肯定不会和我一起住。”
“得亏你住了那么大的房子还愿意去和我姐合租挤个小房子。”
“你不懂,大房子有大房子的好,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
“小房子有什么好的?”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比较适合培养感情,我还想再小一点呢,最好租个单间公寓,这样就能自然而然地睡到一张床上,贴在一起了……”
说这话时倒是面不红心不跳的,程馥觉得自己有时候有点高估临简雾的纯情了。
“你想要弹钢琴吗?”由正门进前厅,再从前厅到内厅,沙发旁有一个九米的挑高,临简雾指着那里的一架雅马哈钢琴说,“我……”
“我不会弹钢琴。”程馥抢先一步说。
“没事,我教你。”
临简雾把程馥推到钢琴凳上坐下。
“我可以不学吗?”程馥完全不懂临简雾这突然来的兴致,她还想拒绝。
“试试看吧!”临简雾不由分说,握住程馥的右手腕就放到了钢琴琴键上,“你往这敲击键盘就好了。”
程馥指尖顺着白色的键面一滑而过,然后食指一指禅随便敲了几下键盘。
以她初中上音乐课时所习得的贫瘠的有关于‘多来米发梭拉西’的知识,她大概能判断出来她敲的这几下按数字简谱的顺序就是‘1253’。
临简雾很迅速地判断出来钢琴的音准没有问题,应该这段时间都有人调试过。
她两手手背向后捋了下裙摆,她坐到程馥旁边的时候还把程馥往旁边重重挤了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从程馥的位置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临简雾快速移动的手指,嗯,确实能够看到手指在两个相邻的音中间跨越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感觉是很激烈的弹奏,但琴声听起来却很柔和。
不等她把每一个音都分辨出来,临简雾便说:“来弹弹看?”
程馥只好拼命地搜索记忆,力图将眼前的钢琴琴键和记忆中临简雾的手指一一对上位置,即使如此,她两只手各用食指在键盘上敲下一个音符,再用右手小指落位后,她还是忘了所有后续,只能看向临简雾,以眼神询问临简雾她弹得对不对以及说接下来要干什么。
临简雾并不回答程馥,松散辫在一旁的黑发像谎言一样抹去了她惯常的傲慢,只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笑容也过分温柔。
就像是姐姐。
钢琴声再起,这是以上升音阶为基调的变奏曲,弹奏的还是先前的那个和弦,但即使是同一个和弦在不同的调中也会变成完全不一样的声音。
程馥能够感觉到耳畔的钢琴声正在逐渐上升,化为激荡的流水,就像夜晚弥漫在潮湿空气中某些玫瑰花的香味那样,使她的心扉更加敞开。
可能正是因为程馥不懂音乐,所以她得到的印象是如此模糊,她所听到的每一个音符都能按照它们的音高与时值在她眼前铺展画卷,然而之前的音符尚未牢固形成图案,接下来或者说是同时发出的音符所激发的感觉在被淹没之前即是消逝。
心情就像是被月色抚慰的大海那样微微荡漾。
被这种感觉驱使着,程馥也按下琴键。
不通乐理的人的弹奏在流畅运转的音乐中,任何一次琴声响起都是不合时宜,颇具破坏性的,但在互相冲突的印象产生前,临简雾就分辨出来那个片刻之间在音响之波中如此突兀的音符,把程馥需要用的音一一补足,直到和谐如初。
临简雾从音乐的沉醉中睁开双眼,她用笑容示意程馥就这么弹,或者说想怎么弹就怎么弹,反正一切有她。
其实临简雾并不喜欢弹钢琴。
她学钢琴不过是她爸妈看着同龄的孩子们都在学钢琴,就给她报了班,感觉她这项爱好可以长期保持之后,才单独请了老师。
学琴的过程不总是一帆风顺的,那个老师一旦发现她弹错了,就只会拿棍子打她的手心。曾经有一度,她是非常讨厌弹钢琴的。
然而,一项技艺,只要够擅长,她再怎么讨厌,只要从中得到的成就感足够多,她终究会感到‘喜欢’。
她热切地期望着能在随之而来的乐句中找到属于程馥的那个,她可以思考那个乐句的广度、思考那个乐句的表现力、思考那个乐句接下来要怎么进行改编会更对称。
而它果然又出现了,正当她把那个乐句领到合适的地方,安放在合适的位置,它却猛地变换了方向,变得或凌厉或更细碎……于是它便立刻唤起她身上的一些奇妙快感、一种莫名的征服欲。
那种焦急的感觉犹如拥有一双能一口气冲上天的巨大翅膀,琴声在螺旋阶梯上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无限上升、永恒变奏。
临简雾能感觉到这正是除了那个乐句以外任何东西都无法给她的焦急,因此对它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喜爱。
曲子的力度在最后慢慢减弱,然后淡出,在残响彻底消散的那一刻,临简雾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马路上一个四处游荡的行人。
偶尔瞥见了一个过路的女子,她对她的美感到无比惊叹,以至于以为自己爱上了那个女子,但她是否还能重逢这个她已经爱上却不知道姓名的女子呢?
这个答案无从知晓,也最好无人知晓。
“我一直都想和你姐姐像这样弹一次。”临简雾面向程馥这么说道,她有些忘乎所以了。
话音刚落,她的脸就先于程馥的反应僵住。
跟妹妹上床之后当着妹妹的面怀念姐姐,临简雾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特别畜生。
但其实她把前女友的妹妹搞上床这件事本身就很遭人唾弃了,哪怕她可以推卸责任说是程馥引诱她在先……
“那为什么没有弹呢?”程馥的反应却很冷静。
“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临简雾严格控制了下自己的声线,希望没有被程馥听出自己语气中的失落与遗憾,“弹商场里摆出来的公用钢琴也太引人注目了。”
“你还有很多想要和姐姐一起做的事吗?”程馥静静地看着临简雾,与临简雾四目相对。
虽然已经看到过足够多的有关于临简雾的各种模样,但程馥还没有从临简雾脸上见过比眼前这更加真挚的强颜欢笑了。
“临简雾……我很高兴你这时候还能记得姐姐。”程馥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很抱歉那天对你做的事情。”
“……”
“你很清楚,一切都是我引诱在先,而我的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是错的,不可以继续,你必须阻止……于情于理,那天的事情我们必须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进行处理。”
“你说的……”临简雾想说程馥说的没错,这才是比较理智的做法,但赞同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怎么都说不出口,“我懂你的意思,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程馥很不解。
带着些许的难堪,临简雾还是尽力用比较平和的语气说:“你的第一次给了我,不是吗?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对你负责的。”
“没有必要!”程馥当即便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你不需要因为拿走了我的第一次有任何心理负担。”程馥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微顿,“我做错了事情,我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而这个责任并不需要你来负!事实上,临简雾,像你这样有钱又漂亮的女人很容易像荡/妇一样生活。这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上很多拥有你的条件甚至远不如你的女人都爱招蜂引蝶,让一群人围着自己争风吃醋、要死要活。”
临简雾嘴角轻微抽搐:“你最近又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书?”
“我想表达的是,能跟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上床是我的荣幸。被你拿走第一次,我并不吃亏。”
“你可能不知道你现在究竟是在说什么。”
临简雾觉得程馥现在说的话是带有蛊惑性质的洗脑,全是胡说八道,但程馥脸上只有真诚。
想要跟这种状态下的程馥正常交谈,临简雾觉得十分困难,于是她只好岔开话题。
“要是我变老变丑了,你还会跟我睡吗?”
程馥也明白仅这一次是无法说服临简雾的,所以她很自然地回答:“会啊!”
临简雾还没来得及高兴。
“你不是还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