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逸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偷摸瞥了一眼程琮,见程琮淡定自然,他默默收回视线,也许老板有自己的考虑……
“什么?”梦魇中的耿听声微微偏头,他不太懂眼前这人在说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他是来打碎这份安宁的。
“二位,若再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了。”他提高了声音,警告道。
“现在怎么办?”池逸抿着嘴。
“没事,如果叫不醒,咱们就选个最简单的方式,打醒不就行了。”程琮话音刚落,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袭击,耿听声耳朵一动,堪堪在程琮那掌袭来前侧开身。
他衣袖翻动,调动山石朝程琮砸去,程琮顺手折下梅枝作剑,斩落碎石,径直向耿听声劈去,耿听声往一侧避开,这里是他的梦魇,一切随他调动,于是清泉成为一层天然的屏障,梅枝探入的刹那被削断了一截。
程琮的实力固然强悍,但面对这梦魇的压制,他伺机突破却又被回挡回来。池逸并不想坐那干等,他余光瞥见亭中的束发青年,正倚在亭中观察着他们。
池逸看向这头,二人打得正酣。耿听声虽有梦魇的加持,可对手是程琮,容不得他再分心,池逸一咬牙,趁他二人全然未觉时,绕到背后上到亭中,梦魇中出现的人必然重要,若是从那人入手,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你是谁?”青年一头金发,身披红衣,抱着竹笛,不动声色观察着池逸。
“我叫池逸。”池逸如实答复,“你是?”
青年礼尚往来:“叫我追鱼就好,你不帮你的朋友,跑来亭中作甚?”
池逸原句奉还:“他应当也是你的朋友,你不帮他,反而在这看热闹?”
“扑哧。”青年眉眼弯弯,他看向池逸,“你这个人挺有意思,我喜欢。”
“谢谢。”池逸礼貌答谢。
“但你来这里,总不会是和我交朋友的吧?”追鱼饶有兴致道。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池逸十分诚恳,追鱼鼓着腮帮子,“你的意思是,帮你的朋友?”
“那耿听声怎么办呢?我不帮他的话,他会伤心的。”追鱼一脸爱莫能助。
“不,就是帮耿听声。”池逸平静道。
“诶?”追鱼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他站直了身子,认真打量起池逸,“你还真有意思啊,不帮你的朋友,帮耿听声?不怕你的朋友伤心吗?”
池逸摇头:“追鱼,我们都是来帮耿听声的。”
追鱼的笑意渐渐敛去,他蹙着眉:“什么意思?”
池逸道:“你是他的梦魇。”
“……”追鱼沉默了。
池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触怒追鱼,或者导致梦境失控,但是,他扭头看向下面还在斗法的俩人,也许只能赌一把了。
“可……”追鱼欲言又止,他静静看向池逸,“你们从哪来?”
“我们从现实而来。”
“这里那么安然美好,不是现实吗?”
“正因这里太过美好,它只是一场梦。”
“梦么……”追鱼喃喃,他追问,“那现实的耿听声,不会像现在这样快乐吗?”
“……”池逸一时哑然,他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青年,也许在这里的他,会比现世中更为幸福。
“最后一个问题。”追鱼看出池逸的犹豫,“如果耿听声一直待在这,他会有事吗?”
“会。”池逸毫不犹豫点头,他紧紧盯着追鱼,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的异变,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良久,追鱼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确实很美好,但我不希望耿听声出事。”
他说完,还特意补了一句:“我不是在帮你们,我也是帮耿听声……毕竟,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
呼……池逸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
而程琮这边,他下意识要护住池逸,未曾想搂了个空,他一回头,却见池逸跑到了亭子里,不知和追鱼在说些什么。
程琮:“……”
这人怎么那么难管,不看住就乱跑,这臭毛病!
他一边气愤想到,一边低头躲过耿听声扫来的一腿,随即脚一蹬身侧的林木,跃至半空向耿听声踢去。
猛听得人唤“耿听声”,正打斗的二人俱是一震。
吹杏曾说,追鱼有一颗玲珑心,他生于空灵之水中,比世间万千生物都澄澈,这样的追鱼加入了十三司,成为了十三司的一员。
而后,他也融进了那片空灵之水中。
他们有许久未曾听见追鱼的声音了。
程琮率先反应过来,一定是池逸做了什么,他仰头看向此时独在亭中的青年,心中好气又好笑。
耿听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只闷声开口:“追鱼……”
“嗯。”追鱼站在他的面前,应道,“耿听声,你还记得和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
“没事,我记得。”追鱼眨眨眼,“你说,不是你选择了耳朵,而是耳朵选择了你,你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履行呀。”
“什么意思……”耿听声艰难开口,他隐约听见,像玻璃制品生出裂痕的清脆响声,不……他极力想要挽救,可他还是强迫自己按捺下内心的躁动,追鱼在说话。
“耿听声,快醒来吧。”
当追鱼说完这句话时,只见地动山摇,云庐山在崩塌,原先流淌的小溪按下了静止键,一切化为了虚无,追鱼看向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他笑道:“耿听声,不准忘了我啊。”
他的身影愈来愈淡,最终化作了一滴泪。
耿听声跪下接住了那滴泪,他的装扮回归到来时的兜帽衫:“程司……”他的声音哽咽。
程琮望向耿听声:“放心吧,我没丢你的Ps5。”
“……好。”耿听声闷闷回道。
池逸也在这时回到程琮身边,他自知理亏,不敢挨程琮太近。
“那么远干嘛?站过来。”程琮摘下墨镜,语气严肃。
池逸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他乖巧站了过去,程琮抱着手,嗤道:“这是第三次,你倒长本事了,在梦魇里也敢乱跑。”
“……”池逸想反驳,但根据职场经验来看,老板在发火时最好顺着毛,否则自己肯定遭殃。
“不解释?还是觉得没必要解释?”程琮笑着,但并无笑意。
池逸努力组织自己的措辞:“第一次是自保,第二次是担心你,这次……”他想了想,“确实是我擅自做主,抱歉。”
“池逸,这不是小事。”程琮道,“第一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是接下来,我希望你不要再擅自行动,至少和我说一声,否则你就离开十三司。”
池逸舌尖顶着腮帮子,他默了默,还是点头:“好。”
程琮紧紧盯着他:“说到做到。”
“嗯……”池逸的心情不太好。
“不然你是小狗。”程琮道。
“嗯?”池逸一懵,程琮扬眉,“别苦着脸,听话没那么难。”
被程琮这么一打岔,池逸方才的郁闷散去了几分。
“现在去哪?”
程琮说:“只有把入阵的人全部叫醒才能出去,寄希望于疏桐这会儿把乌斜阑弄醒了吧。”
他们再次启程走入浓雾中,可惜浓雾的尽头并不是赵老头的屋子。
他们来到了一片坟地。
正是月白霜凄,冷冷清清,听得丧鸦哀鸣,冷风刮过,平生诡谲。这是处乱葬岗,不远处的山头丢了几床草席,草席未裹紧,腐烂了一半的身体露出来,借着冷月依稀可窥蛆虫笨拙地在那腐肉中挪动,白的红的混在一块儿,交织出死亡的气息。
“那么快?”女人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月光将影子拉长,他们回过头,是疏桐。程琮颔首,瞥向池逸,阴阳怪气道:“是啊,多亏了池逸呢。”
池逸:“……”
怎么这话听着那么不得劲呢。
疏桐朝池逸投来赞赏的眼神,随后公事公办道:“这边不太顺利。”
“难得啊,竟然也有你觉得不顺利的,说说看怎么了。”程琮无情嘲笑道。
“太脏。”疏桐言简意赅,她方才正寻找可以借助的工具避免直接接触,没曾想他们便来了,正好,工具也不用找了。
“脏?”程琮奇道,“乌斜阑一天洗三次澡,这个字竟然能和他搭上关系。他在哪,我去看看。”
疏桐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池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夜里幽暗看不分明,只能隐约描摹出一个身影。
程琮抬脚便走,又想起什么,转过身皮笑肉不笑:“你,不准跟来,待在疏桐他俩身边,乌斜阑比耿听声还难对付。”
池逸默默收回刚迈出的脚,面无表情点头:“好。”
他只能目送着程琮逐渐走远,在月光下化为一道黑影。
程琮离乌斜阑越来越近,乌斜阑的身影也就更为清晰,他看见乌斜阑坐在一堆土的边上,手里捧着什么。
及至身前,程琮也不由皱眉,月夜下的乌斜阑墨发披散,形似诡魅,他坐在坟边,墓碑歪斜,满是泥泞。木板棺材被翻开来,里头是个刚下葬不久的女子,脖子上一圈红痕,而女子的身旁,还有具无头的白骨。
乌斜阑察觉到动静,似无骨般扭过头来,闪电划过,衬出他毫无血色的皮。只有一张皮,他的皮被一根树棍子撑着,远远看上去勉强像个人样,但离得近了,没有支撑的部分软软塌下来,极为骇人。
程琮看到,这张皮捧着的,是一颗骷髅头。
池逸:just do i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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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追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