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第24章 黎茉

春季趣味运动会算是高三下学期最后的狂欢，紧绷的神经得以短暂地松弛。

阳光明媚，操场上人声鼎沸，充斥着青春的躁动与汗水的气息。

跳高场地围了不少人，梁辛崇凭借着出色的弹跳力，一直是跳高项目的夺冠热门。

黎茉拿着相机，安静地站在场地边缘，镜头追随着那个穿着红色运动背心、身姿矫健的身影。

助跑、起跳、背越式过杆，动作流畅漂亮，引来一阵喝彩。

黎茉适时地按下快门，捕捉他越过横杆时，脸上那混合着专注与自信的瞬间。

她这边刚放下相机，就听到旁边传来秦悦压低的声音：“来了来了！宋斐然也来了！”

黎茉转头，看到秦悦拉着唐可清挤到了前排，目光紧紧锁定在刚刚上场的宋斐然身上。宋斐然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没什么表情，活动了一下脚踝，开始助跑。

他的跳高技术不如梁辛崇那样富有力量和观赏性，但胜在协调稳定，也顺利跳过了几个高度。

然而，就在他完成一次试跳，从海绵垫上站起身后，他没有立刻回到等待区，也没有看向为他加油的同班同学，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投向了斜对面的看台。

那片看台位置相对偏僻，阳光被高大的体育馆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并没有多少观众聚集。

他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许久，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在看什么呀？”秦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满脸疑惑，“那边都没什么人。”

唐可清也伸着脖子看了半天，嘀咕道：“是啊，空空荡荡的，就几个低年级的在打闹。奇了怪了，难道在发呆？”

黎茉心中微微一动。她也看向了那片看台。

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光线明明灭灭。她隐约记起，很多个傍晚，她在那条跑道上跑步时，似乎总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那片看台上，背脊挺直，安静地捧着一本书，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是江忆璇。

她不能确定宋斐然看的就是江忆璇，也许只是巧合，那个位置恰好空着。

秦悦和唐可清还在热烈讨论着宋斐然这个怪异举动的各种可能。

黎茉收回目光，没有加入她们的猜测。她低头检查着刚才为梁辛崇拍的照片，并没有把刚才的猜测放在心里。

她再次抬起头时，梁辛崇已经朝她这边跑了过来，额上带着汗珠，眼睛亮闪闪地求表扬：

“黎茉，拍到我刚才那个帅气的过杆了吗？”

黎茉把刚才自己拍到的照片给他看。

他看了几眼照片，然后身后摸了一下她的头。

与其说摸，不如说是快速撸了一把。

“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黎茉抬头整理刘海。

梁辛崇笑嘻嘻地收回手，眼睛弯成了月牙：“乱了也好看。”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蓬勃的少年气扑面而来。黎茉低头假装检查相机，耳根却悄悄红了。

“喂，你刚才跳的时候，隔壁班好几个女生在尖叫呢。”她试图转移话题。

“是吗？”梁辛崇凑近一步，带着运动后特有的热气，“那你怎么不叫？”

黎茉被他问得噎住，抬头瞪他：“我、我在认真拍照好不好？”

“知道知道，我们黎大摄影师最敬业了。”梁辛崇笑得更加得意，从身后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瓶冰镇汽水，瓶身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给你喝。”

“哪来的？”

“体委组织给运动员买的，我的给你。”

汽水是橘子味的，正是她最喜欢的口味。黎茉接过时，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掌，心跳漏了一拍。

“等下还有决赛呢，你别得意太早。”她拧开瓶盖，小声嘟囔。

“有你在下面拍着，我肯定能破校纪录。”梁辛崇信心满满，转身前又突然回头，“对了，等比完赛，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秘密。”他冲她眨眨眼，转身跑回赛场，红色的背心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决赛时横杆升到了新的高度。

梁辛崇在第三次试跳才惊险越过，落地后他第一时间看向黎茉的方向，朝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全场欢呼声中，黎茉透过取景器看着他被同学们抛向空中，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颁奖仪式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梁辛崇果然又溜回她身边，奖牌在他胸前晃荡。

“走吧。”他很自然地接过她的相机包。

“到底要去哪？”

“跟着我就对了。”

他带着她穿过操场，来到教学楼后的紫藤花架下。

四月末的紫藤花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如瀑，在夕阳的余晖中氤氲出朦胧的光晕。

“闭上眼睛。”梁辛崇说。

黎茉疑惑地照做。

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相机快门声。

等她睁开眼，发现梁辛崇正举着她的相机，镜头对着她。

“你干嘛？”

“偷师这么久，也该让我给你拍一张了。”梁辛崇从相机后探出半个脑袋，“而且这个地方，我训练时常看见你在这里看书。”

黎茉怔住。

她确实常来这里，因为安静，还能看见操场。但她从没注意过，训练中的梁辛崇会看见她。

梁辛崇把相机还给她，照片上的女孩站在紫藤花下，微微睁大的眼睛里盛着惊讶，脸颊被夕阳染成暖金色，发丝间落着细碎的花影。

“其实……”梁辛崇突然变得有些局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奖牌边缘，“我每次训练累了，抬头看见你坐在这里，就觉得还能再跳一次。”

黎茉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通红。这个在赛场上从容自信的少年，此刻却紧张得像个小学生。

“梁辛崇，”她轻轻开口，“你低一下头。”他疑惑地俯身。

黎茉踮起脚尖，迅速将他胸前那枚金牌的带子整理好。这个动作让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恭喜你破纪录。”她轻声说，眼睛亮晶晶的。

梁辛崇愣了一秒，随即笑开来。他伸手，这次很轻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谢谢。”

暮色渐浓，紫藤花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流淌。远处运动场的喧嚣仿佛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

后来很多年黎茉回想起今日想，依旧觉得这是最甜最甜的记忆。

趣味运动会的第二天，气氛比第一天更加热烈。或许是毕业在即，大家都格外珍惜这最后的集体狂欢。

今天的项目多了许多需要男女配合的趣味竞赛，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两人三足”接力赛。

“黎茉，这边！”梁辛崇早早就在检录处挥手，他今天换了一件白色的运动T恤，看起来清爽又阳光。

他手里拿着主办方发的红色绑带，笑得有点促狭，“考验我们默契的时候到了。”

黎茉看着他手里的绑带，脸上微微发烫。

周围已经有不少组合在练习，肢体碰撞和笑闹声不绝于耳。

“我们先练习一下？”梁辛崇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的脚踝并拢，用绑带缠紧。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脚踝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听我口令，”他站起身，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一二一，外侧的脚先出……”

起初几步难免磕绊，黎茉差点摔倒，被梁辛崇稳稳扶住。

即使两个人暂时还没什么默契，总是会摔，梁辛崇却总是笑眯眯地，仿佛无论怎么样都会开心。

只要她在旁边。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梢。

练习了几次后，两人渐渐找到了默契。

他们的身高差恰到好处，黎茉的步频稍快，梁辛崇则刻意放缓步伐调整，彼此迁就，竟意外地协调。

“预备——开始！”

比赛哨声响起，梁辛崇低喝一声：“走！”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肩膀紧贴着肩膀，手臂互相扶持，绑在一起的腿步调一致。

风声在耳边呼啸，周围同学的加油声变得模糊，黎茉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身边这个人沉稳的呼吸和有力的支撑。

“一二一！一二一！”梁辛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迅速超过了旁边几对因为步伐混乱而踉跄的组合。

冲刺阶段，梁辛崇低声道：“相信我，加速。”

黎茉心一横，完全放松身体，将重心交给他。两人速度陡然提升，像一道红色的旋风，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赢了。”梁辛崇欢呼一声，因为惯性，两人一起摔倒在终点线的软垫上。

他反应极快，在空中调整姿势，自己垫在下面，结结实实地当了黎茉的肉垫。

“唔……”黎茉整个人趴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脸颊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因为脚还被绑着，动作显得笨拙又可爱。

梁辛崇却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收紧手臂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飞快又清晰地说：“看，我们就是最默契的。”

周围响起善意的哄笑和口哨声。

黎茉羞得把脸埋在他肩窝，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扬起。

就在这时，黎茉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场地边缘走过。

是袁海。

他似乎是刚从旁边的篮球场下来，额上带着汗，手里拎着外套。

他的目光落在依旧倒在软垫上、笑作一团的梁辛崇和黎茉身上，脚步微微顿住。

袁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显得有些复杂。

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起哄，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锐利和审视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随即，他仿佛只是无意间路过，很快便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朝教学楼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中。

梁辛崇终于帮黎茉解开了绑带，拉着她站起来，顺手帮她拍掉衣服上沾到的塑胶颗粒。“刚才摔疼没？”

他低头问，眼神里带着关切。“没事，”黎茉摇摇头，又忍不住朝袁海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被梁辛崇递过来的矿泉水打断了思绪。

“给你。”他拧开瓶盖才递给她，笑容灿烂得晃眼。

黎茉接过水，喝了一口：“班主任刚才路过看见了。”

“那我也不怕。”

黎茉沉默地看着他。

梁辛崇也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老袁他还能棒打鸳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