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第21章 黎茉

北川的冬天干燥而寒冷，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

冬令营临近尾声，黎茉在大学的林荫道上，意外地遇到了好几个曾经的北川十一中同学。

他乡遇故知，即便是黎茉这样性情清冷的人，眉宇间也难得地染上了几分暖意。

大家一合计，决定在她回粤海前小聚一下。

餐馆里热气腾腾，熟悉的乡音和过往的回忆交织在一起。

何风，当年十一中的风云人物，也是曾经追黎茉追得最轰轰烈烈的几个男生之一，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身边。

“黎茉，以后是打算考回北大吧？”何风给她倒了杯热饮，语气熟稔，“说不定以后又是校友了。”

“嗯，目标是这里。”黎茉点头，声音平静。她当年因为父母短期外派工作，曾在北川十一中借读一年，后来才回的沪城。时间虽短，却因她出色的成绩和独特的气质，留下了不少传说，也与一些人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何风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半开玩笑地问出了盘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那……现在在粤海，有没有交男朋友啊？那边追你的人肯定也不少吧？”

他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罗晴雅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人快语地拆台：“得了吧何风，黎茉就在咱们十一中待了一年，你这都心心念念多久了？司马昭之心啊！”

何风被说得耳根一热，有些窘迫地瞪了罗晴雅一眼，却并没有否认，只是目光更加专注地看向黎茉，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桌上其他人的目光也若有若无地聚集过来，带着好奇与探究。

黎茉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暖意。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何风，又看向桌上其他等待答案的同学，没有忸怩，也没有刻意渲染，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清晰语调，轻声说：

“没有男朋友。”

何风眼底瞬间亮起的光，在她接下来的话语中，又迅速黯淡下去。

“但是，”黎茉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某个事实，然后肯定地补充，“有喜欢的男生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何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随即化作一丝无奈的苦笑和显而易见的遗憾。他摸了摸鼻子，很是洒脱地耸耸肩：“行吧。果然……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他举起杯，“那，预祝你前程似锦，也……祝你心想事成。”

黎茉也举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谢谢。”

聚会在一片轻松又略带一丝青春感伤的氛围中结束。大家在校门口拍了张大合照，照片里，黎茉站在人群中，嘴角带着清浅的、真实的弧度。

告别了旧友，黎茉独自拖着行李箱，踏上了返回粤海的航班。

飞机攀升，穿过北川厚重的云层，舷窗外是刺目而纯粹的阳光。她靠在窗边，看着底下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心中一片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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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缓缓降落在粤海，空气里是熟悉的、湿润的南方气息。

黎茉没多耽搁，直接回了家的烧烤店。

傍晚时分，店里还没上客，沈佩羡正在擦拭桌椅，看见女儿回来，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接过她的行李。

“茉茉回来了？北川冷坏了吧？”沈佩羡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着，眼里满是心疼，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赞赏和笑意，“哎，你是不知道，你不在这个寒假，那个叫梁辛崇的小男生，可是咱们店的‘编外员工’。”

黎茉动作一顿。

沈佩羡继续念叨，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几乎天天来报到！我说了你寒假结束才回，他还是雷打不动，有空就过来帮忙搬搬东西、招呼一下客人，手脚还挺麻利。就守着，好像你下一秒就能从后厨钻出来似的。”她笑着摇头，“挺勤快，也挺可爱的一个小伙子。”

黎茉看着母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满意神色，心里一阵无语。

梁辛崇……这小子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地把她妈给攻略了？

她回到自己房间，刚放下东西，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梁辛崇：你回来了？！

消息来得飞快，仿佛他一直守着时间。

黎茉：嗯。

梁辛崇：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到你家！

黎茉：？？？你来我家干什么？

梁辛崇：这几天我天天来，沈阿姨还请我吃招牌烤翅呢！[得意小狗.jpg]

黎茉看着屏幕，一阵无言。

黎茉：……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梁辛崇没回这个问题，只发来一条：

梁辛崇：正在路上。

黎茉放下手机，走到前厅，忍不住又问母亲：“妈，梁辛崇他……”

沈佩羡一边摆着调料瓶，一边笑眯眯地继续说：“小崇这孩子，是真不错。别看家里条件好，一点架子都没有，干活实在，说话也讨喜。你是没看见，年前有喝多的客人想赖账，还是他站出来……”

正说着，店门口的铃铛“叮铃”一响，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带着室外的微凉空气钻了进来。

“沈阿姨！我来了！”梁辛崇的声音清亮亮的，他先是熟门熟路地跟沈佩羡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才落到黎茉身上，眼睛瞬间亮得像盛满了星星，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甚至没先跟黎茉说话，而是极其自然地放下书包，挽起袖子，就去搬角落那箱饮料，动作流畅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黎茉抱着手臂，看着他这副俨然半个主人的架势，在自己家里如鱼得水，有种荒谬的“回家”感觉，终于忍不住开口：

“梁辛崇，怎么回事？”

梁辛崇放下箱子，走到她面前，脸上那点得意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委屈和理直气壮的表情。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

“我听沈阿姨说，”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控诉和危机感，“你在北川十一中读书的时候，有个男生，叫小风的，追你追得挺紧？还有以前在沪城，还有什么小伟、小罗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积怨已久。“我危机感能不强吗？再不积极点，家都要被偷了！”

黎茉猛地转头，看向一旁假装忙碌实则竖着耳朵听的母亲，语气带着不可置信：“妈！你这都跟他说？！”

沈佩羡拿着抹布，笑得一脸无辜又慈祥，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躲进后厨去了，留下空间给两个年轻人。

梁辛崇看着黎茉又羞又恼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眼神里闪着狡黠而明亮的光。

在黎茉家吃了顿便饭——期间梁辛崇表现得异常乖巧，抢着端碗收拾，把沈佩羡哄得眉开眼笑之后，他鼓起勇气向黎茉发出邀请：

“最近上了部新电影，听说挺好看的，”他眼神里带着期待，“一起去看？”

黎茉正收拾着碗筷，头也没抬：“不去。”

□□脆利落地拒绝，梁辛崇肩膀垮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好吧……那，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黎茉看着那个盒子，又看看他。她没想到他大老远跑过来，主要目的似乎就只是为了送这个。她沉默地接过，指尖摩挲着盒子上光滑的包装纸，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

“……算了，”她忽然开口，放下盒子，转身去拿外套，“给你个面子。”

梁辛崇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来，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

2009年初，影院里上映的片子不少。两人在排片表前站了一会儿，最终选了迪士尼的《闪电狗》。

黎茉在此之前没了解过剧情，只看名字和海报，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动画片。

直到电影开场，那只以为自己拥有超能力的小狗波特，为了找回主人踏上冒险旅程，在现实与“剧本”的落差中跌跌撞撞时，黎茉忽然觉得，在这个新年和梁辛崇一起遇到这部电影，真是种奇妙的缘分。

如果她现在还是那个需要写周记的年纪，大概能洋洋洒洒写上一篇《梁辛崇与闪电狗》，或者更促狭一点，《我和两条狗的一天》。想到这儿，她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影院灯光昏暗，只有银幕的光影流转。两人一人抱着一桶爆米花，并排坐着。

看着看着，前排的一对情侣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脑袋渐渐靠在了一起，然后……悄无声息地吻住了。

黎茉的余光瞥见，立刻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低头去掏爆米花，指尖碰到桶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就在这略显尴尬和暧昧的时刻，她感觉到身边的梁辛崇忽然朝她这边靠近了些。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他压得极低的声音，混合着爆米花的甜香和电影的背景音，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黎茉，”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我喜欢你。”

黎茉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对上他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低声反驳：“你……干嘛偏偏在这种时候说这些……”

梁辛崇的脸在光影明灭中看得出也有些红，但他固执地看着她，理由听起来甚至有点幼稚，却又莫名真诚：“上次说的时候，还是去年的事情。现在是新的一年了，我怕你忘了。”

周围是电影的音效和前排情侣忘我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催化过的躁动。

黎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紧张，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忽然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

“那我们就试试呗。”

这下轮到梁辛崇吃惊了。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应允砸懵了，脸“唰”地一下红得更厉害，连脖子都漫上绯色，竟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语气都结巴了：“我……我还没准备好呢……”

黎茉简直被他这反应气笑了，无语地瞥他一眼：“梁辛崇，你请我出来看电影，又在这种氛围下跟我说这些，不就是司马昭之心？我还没说‘我还没准备好呢’，你在这儿娇羞个什么劲儿？”

被她直白地戳穿，梁辛崇在黑暗中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黎茉看他这副怂样，故意扭过头去看银幕，语气淡淡的：“那行，我把刚才的话收回。”

“别啊！”梁辛崇这下急了，也顾不得害羞了，慌忙伸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小心翼翼地、坚定地握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同时颤了一下。

他的手心有些湿漉漉的，却很烫，笨拙却又固执地穿过她的指缝，最终变成了十指紧密相扣的姿势。

交握的掌心传来对方过快的心跳声，砰砰砰，分不清是谁的，在影院的嘈杂中擂动着彼此的鼓膜。

安静了好一会儿，梁辛崇才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通红的脸，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和巨大的期待：“我就是……还没听你亲口说过喜欢我。”

黎茉感受着手上传来的、不容忽视的灼热温度和力道，停顿了好几秒。

银幕上，小狗波特正在为了重要的人奋力一跃。

她微微吸了口气，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的意味：

“梁辛崇，我喜欢你。”

话落，两个人都诡异地安静了好一会儿。

连电影院里影片和其他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听见了对方和自己的声音。

梁辛崇：“那个……我有点紧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