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茧 第11章 第 11 章

夜幕低垂，老宅沉浸在初夏特有的静谧里。工作室的灯光还亮着。

夏菟菟整理着最后几份资料，眼角余光不时瞥向窗外的庭院。

今天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商恒景难得地在晚上八点前就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此刻他正站在书架前，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古籍的书脊，神情是少见的放松。

夏菟菟的心跳莫名加快。

这几天，她一直在酝酿一个大胆的想法——邀请商恒景一起在庭院里看星星。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却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商先生，”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今晚的月色很好，要不要...去院子里坐坐？”

商恒景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看了看窗外墨蓝色的夜空，又看了看夏菟菟带着期待的脸，犹豫了片刻。

就在夏菟菟以为他要拒绝时，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夏菟菟的心雀跃起来。

她快步走到工作室角落的小柜子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野餐垫和一条薄毯——这些都是她前天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就为了这个时刻。

商恒景看着她利落的动作，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但并没有点破。

庭院里，那棵老槐树下是最佳的观星点。夏菟菟铺好垫子，将薄毯对折放在一旁。

初夏的夜晚还带着些许凉意，她记得商恒景似乎很怕冷。

两人在垫子上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夜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看，北斗七星。”夏菟菟仰头指着天空，“小时候我爸爸经常带我看星星，他说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故事。”

商恒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清晰可见，像一把银勺悬挂在天幕上。

夏菟菟偷偷观察着他的侧脸。月光下，他紧绷的轮廓似乎柔和了许多，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此刻倒映着点点星光。

“商先生也喜欢看星星吗？”她轻声问。

商恒景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

【小时候常看。】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夏菟菟心里一动。这是商恒景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

“我最喜欢夏季大三角，”她继续说着，手指在夜空中划出虚线的轨迹，“你看，织女星、牛郎星、天津四，它们组成的三角形特别明亮。”

商恒景抬头望着她所指的方向，轻轻点头。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他不自觉地拢了拢衣领。

夏菟菟立刻将准备好的薄毯递过去：“夜里凉，您披着吧。”

商恒景愣了一下，接过毯子，却没有立刻披上，而是将它展开，示意夏菟菟也一起共用。

这个举动让夏菟菟的心轻轻一颤。她小心翼翼地挪近了些，两人共享着同一条薄毯，肩并肩坐在星空下。

这一刻，寂静不再是隔阂，而成了最温柔的陪伴。

“有时候我觉得，星星就像沉默的见证者。”

夏菟菟轻声说，“它们见证了千百年来的人事变迁，却始终守口如瓶。就像...就像那些不会说话的文物。”

商恒景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他在平板上缓缓打字：

【文物会说话，只是需要懂得倾听的人。】

夏菟菟看着这行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您说得对。每次修复文物时，我都能感觉到它们在诉说着什么。那些磨损的痕迹，那些细微的裂纹，都是它们独有的语言。”

商恒景的唇角微微上扬，这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让夏菟菟的心跳漏了一拍。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拖出一道银亮的尾巴。

“流星！”夏菟菟惊喜地低呼，随即闭上眼许了个愿。

商恒景看着她虔诚的侧脸，眼神柔和。

许完愿，夏菟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小时候养成的习惯，看到流星就要许愿。”

商恒景在平板上打字：

【许了什么愿？】

夏菟菟的脸微微发烫：“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反问，“商先生不相信许愿吗？”

商恒景沉默了片刻，打字道：

【我更相信自己的双手。】

这个回答很符合他的性格，夏菟菟想。

务实，坚定，从不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是，”商恒景又打了一行字，“美好的愿望值得尊重。”

夜风渐凉，竹影摇曳。夏菟菟裹紧了毯子的一角，忽然感觉到商恒景往她这边稍稍靠近了些，为她挡住了从侧面吹来的风。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她心里暖暖的。

“商先生，”她轻声说，“谢谢您愿意和我一起看星星。”

商恒景摇摇头，打字回应：

【该说谢谢的是我。】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但夏菟菟仿佛能读懂他未说出口的话。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两颗孤独的心，因为一片星空而悄然靠近。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夜色宁静。夏菟菟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忽然想起林莱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

“菟菟，你要是真想接近他，就要找到属于你们两个人的独特方式。既然他不能说话，那你就创造不需要言语的瞬间。”

现在看来，看星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时候，我总以为星星是天上的人点亮的灯笼。”夏菟菟轻声说着，“后来学了天文才知道，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遥远的太阳。但有时候，我宁愿相信小时候的那个想象。”

商恒景静静地听着，月光在他眼中流转。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平板上打了一行字，递给夏菟菟：

【你知道北极星为什么重要吗？】

夏菟菟想了想：“因为它永远指向北方，可以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商恒景点点头，又打字：

【即使其他星星都在移动，它始终在那里。】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在夏菟菟的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

她忽然觉得，商恒景就像那颗北极星，沉默，坚定，在自己的轨道上永恒地守候。

“是啊，”她轻声回应，“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就在这时，又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这次，商恒景也抬着头，静静地注视着那道转瞬即逝的光芒。

夏菟菟偷偷看着他被星光勾勒的侧脸，心里那个愿望更加清晰——她希望，有一天，商恒景能够找回自己的声音。

夜深了，露水渐重。商恒景在平板上打字：

【该回去了。】

夏菟菟点点头，有些不舍地站起身。收拾毯子时，她注意到商恒景的肩头被露水打湿了一片。

“您的衣服...”她担忧地说。

商恒景摇摇头，表示无妨。

走回宅子的路上，两人的脚步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夏菟菟故意放慢脚步，想要延长这个美好的夜晚。

在工作室门口分别时，商恒景忽然停下脚步，在平板上打了一行字：

【明天还可以看星星吗？】

夏菟菟的心猛地一跳，用力点头：“当然可以！”

商恒景微微颔首，转身走进工作室。在门关上的前一刻，夏菟菟似乎看见他唇角勾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一夜，夏菟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窗外的星光透过薄纱窗帘，在房间里洒下细碎的光点。她回想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心里满是柔软的喜悦。

而在工作室里，商恒景站在窗前，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总是深沉如古井的眼眸中，此刻倒映着万千星光。

他从抽屉里取出那本许久未动的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一个仰头望星的侧影，柔软的发丝被夜风轻轻吹起。

在这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就像夜来香在黑暗中静静绽放，不需要言语，自有芬芳弥漫。

夏菟菟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天起，看星星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而在未来的很多个夜晚，这片星空将见证更多无声的陪伴与悄然滋长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