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茧 第10章 第 10 章

周二清晨，夏菟菟比平时更早来到老宅。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盒，里面装着昨晚特意去买的杏仁豆腐——这是她偶然得知的商恒景偏爱的甜点。

推开工作室的门，她惊讶地发现商恒景已经坐在工作台前，正在仔细地擦拭那套新修复工具。晨光透过窗棂，为他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商先生早。”她轻声问候，将纸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我带了杏仁豆腐，中午可以当甜点。”

商恒景抬起头，目光在纸盒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夏菟菟注意到，他的眼神比往日柔和许多，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整个上午的工作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夏菟菟几次注意到商恒景在看时间，这在他身上是极为罕见的。通常，他完全沉浸在工作中，根本不会在意时间的流逝。

中午时分，钟点工阿姨准备了比往常丰盛的午餐。商恒景吃得比平时慢，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商先生，今天的竹简拼接已经完成大半了。”夏菟菟尝试着开启话题，“按照这个进度，下周应该能开始文字释读工作。”

商恒景点点头，在平板上打字：

【你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

就在这时，前庭传来了熟悉的引擎声——是陆奚川的三轮车。商恒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平静。

“恒景！菟菟！快出来帮忙！”陆奚川洪亮的声音从前庭传来，带着刻意营造的急切。

夏菟菟紧张地看了商恒景一眼，发现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抿紧了些。两人一同走出工作室，眼前的景象让夏菟菟愣住了。

陆奚川的三轮车后斗里堆满了各种食材和装饰品，而站在他身边的，是背着相机包的林莱。

“莱莱？”夏菟菟惊讶地叫道，“你怎么来了？”

林莱笑得有些心虚：“陆先生说今天要给你们改善伙食，请我来当摄影师记录一下。”她瞥了一眼商恒景阴沉的脸色，赶紧补充道，“当然，如果商先生不愿意，我马上就走。”

陆奚川赶紧打圆场：“来都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嘛。恒景，你看我买了这么多食材，今天给你们露一手！”

商恒景冷冷地看着他们，在平板上打字：

【我说过，不要随便带人来。】

林莱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夏菟菟心里一紧，正准备解释，陆奚川却抢先开口：

“恒景，别这样。莱莱是专门来帮忙的，你看她还带了专业相机，要记录这美好的一天呢！”

林莱冷哼一声：“陆先生，看来有人不欢迎我们，我还是走吧。”

“别别别！”陆奚川急忙拦住她，“恒景就是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高兴着呢！”

商恒景的眼神更加冰冷了。夏菟菟看着这场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林莱突然注意到三轮车后斗里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什么？”

陆奚川眼睛一亮：“啊！这是给恒景准备的...”他猛地住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商恒景的目光定格在那个盒子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认出了那个包装——是他以前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的盒子。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林莱好奇地问。

陆奚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商恒景转身就要回工作室，夏菟菟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衣袖：

“商先生，请等一下。”

商恒景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夏菟菟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商先生，陆先生和林莱是好意。如果您实在不愿意，我这就请他们离开。但是...”她顿了顿，“但是有人记得您的生日，想要为您庆祝，这份心意是珍贵的。”

庭院里一片寂静。林莱惊讶地睁大眼睛，显然刚刚知道今天是商恒景的生日。

许久，商恒景缓缓转过身，在平板上打字：

【我不需要庆祝。】

陆奚川急切地说：“恒景，就吃个饭，切个蛋糕，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林莱看着商恒景紧绷的侧脸，突然开口：“商先生，如果您不愿意，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但是作为菟菟的朋友，我很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请允许我至少拍几张照片，记录下您的工作环境，作为‘守艺人’项目的素材。”

这个得体的请求让气氛缓和了些许。商恒景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陆奚川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准备晚餐！莱莱，你来帮我打下手！”

林莱白了他一眼：“凭什么我要给你打下手？”

“因为你欠我个人情啊！”陆奚川理直气壮地说，“要不是我，你今天能进来吗？”

“你！”林莱气结，但在商恒景和夏菟菟面前不好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陆奚川一眼。

夏菟菟看着这对斗嘴的冤家，忍不住笑了。她轻声对商恒景说：“商先生，要不您先回工作室？我帮他们准备一下，很快就好。”

商恒景点点头，转身离开。在进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蛋糕盒子，眼神复杂。

厨房里，陆奚川和林莱的争吵声不绝于耳。

“陆奚川，你把葱切成这样是在暴殄天物！”

“大小姐，有本事你自己来啊！”

“我当然会！让开，看我的！”

“哎哟，刀工不错嘛！”

“闭嘴，专心洗你的菜！”

夏菟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鸡飞狗跳的场景，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注意到，尽管林莱和陆奚川一直在斗嘴，但配合却意外地默契。林莱切菜，陆奚川就自觉地准备配料；陆奚川掌勺，林莱就适时地递上需要的调味品。

“需要我帮忙吗？”夏菟菟问道。

“不用不用！”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惊讶地对视一眼。

林莱轻哼一声：“你去陪商先生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陆奚川笑嘻嘻地补充：“没错，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的厨艺！”

夏菟菟笑着离开厨房，回到工作室。商恒景坐在工作台前，手中拿着竹简，但目光却有些游离。

“他们还在吵？”商恒景在平板上打字问道。

夏菟菟点点头，忍不住笑了：“虽然一直在斗嘴，但配合得还不错。”

商恒景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没有回应。

傍晚时分，一桌丰盛的素斋准备好了。陆奚川得意洋洋地展示着他的手艺：“看这道罗汉斋，是我特意跟老王学的！还有这个菌菇汤，熬了整整三个小时！”

林莱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都是你做的似的。那道凉拌三丝明明是我的手艺。”

“是是是，林大小姐功不可没。”陆奚川笑嘻嘻地说，“恒景，快来尝尝！”

商恒景在桌前坐下，目光在满桌菜肴上扫过，最后落在那盒尚未打开的蛋糕上。

夏菟菟轻声说：“商先生，如果您不想切蛋糕，我们就不切。但是这些菜是陆先生和林莱辛苦准备的，您尝一尝好吗？”

商恒景沉默片刻，拿起了筷子。

晚餐的气氛起初有些尴尬，但在陆奚川不懈的努力下，渐渐活跃起来。他讲述着最近在拍卖行遇到的趣事，逗得夏菟菟忍俊不禁。连林莱都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她立刻就用瞪眼来掩饰。

商恒景始终安静地用着餐，但夏菟菟注意到，他今天吃得比平时多，而且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谈笑风生的陆奚川和林莱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柔和。

“说真的，恒景，”陆奚川突然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想过生日，但我们就是想来陪陪你。你看，这样热热闹闹的不好吗？”

林莱难得地没有反驳陆奚川，而是轻声说：“商先生，每个人都需要陪伴，即使是最独立的人。”

商恒景放下筷子，在平板上打字：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陆奚川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急忙低下头，假装被汤汁呛到。林莱惊讶地看着商恒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夏菟菟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对商恒景而言，说出这两个字有多么不容易。

晚餐后，林莱拿出相机：“商先生，我能拍几张工作室的照片吗？我保证不会打扰您。”

商恒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莱专业地调整着相机参数，在工作室里寻找着最佳角度。陆奚川跟在她身后，不时指手画脚：

“这个角度好！拍恒景工作的侧影！”

“你别吵！打扰我构图了！”

“我这是在给你提供专业建议！”

“你那叫专业建议？分明是瞎指挥！”

夏菟菟看着他们，忍不住对商恒景说：“他们俩虽然总是吵架，但看起来还挺配的。”

商恒景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在平板上打字：

【冤家路窄。】

夏菟菟轻笑出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商恒景用这种略带调侃的语气。

林莱在工作室里拍了几张照片后，小心翼翼地询问：“商先生，我能拍一张您和菟菟的工作照吗？不拍正脸，就拍你们一起工作的场景。”

商恒景看了一眼夏菟菟，点了点头。

夏菟菟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商恒景则站在她身边，两人自然地重现了平时的工作状态。林莱调整好角度，按下快门。

“太好了！”林莱看着相机屏幕，兴奋地说，“这张照片完美地捕捉到了你们之间的默契。”

陆奚川凑过去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确实很棒！恒景，你看...”

他的话戛然而止。商恒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显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讨论。

夜幕降临，陆奚川和林莱准备离开。在告别时，林莱真诚地对商恒景说：“商先生，谢谢您今天的包容。我为我之前的无礼道歉。”

商恒景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在意。

陆奚川拍拍商恒景的肩：“恒景，那我们走了。生日快乐。”

商恒景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夏菟菟正在收拾餐具，商恒景却递给她一张便签：

【今天谢谢你。】

夏菟菟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是陆先生和林莱的心意。”

商恒景的目光落在那个未拆封的蛋糕盒上，犹豫片刻，又写：

【蛋糕，明天当茶点吧。】

夏菟菟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好的，商先生。”

那一夜，夏菟菟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林莱和陆奚川这对欢喜冤家，用他们独特的方式，为这座老宅带来了久违的生机。而商恒景，也在不知不觉中，向这个世界打开了一扇小小的窗。

改变或许缓慢，但确实在发生。就像春天的第一缕风，虽然微弱，却预示着冰雪的消融。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莱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发呆。那张商恒景和夏菟菟的工作照，捕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温柔。她轻轻点击鼠标，将照片保存到一个名为“静水流光”的文件夹中。

与此同时，陆奚川正在打电话：“老王，今天的菜很不错！特别是那道罗汉斋...对了，下周再帮我准备几个菜，我要请人吃饭...谁？就是今天那个总跟我吵架的女摄影师...”

夜色渐深，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