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还在转,黑胶走到尽头,“嘶——嘶——”像蛇在吐信。
我刚洗完澡,头发滴水,沿着楼梯扶手上楼,忽然被一股力道拽进暗角——
他的卧室门半掩,走廊灯把我们的影子折成两段:
一段贴在墙上,一段嵌进地毯。
他低声说“想清楚自己是谁了吗?”
我抬眼,看见他领口敞开,锁骨下那道旧疤泛着淡粉——
去年雷雨夜,我曾把指甲掐进那里,如今它愈合了,却像一条永不褪色的缝线。
“我是繁漪。”我故意答。
他笑,眼底却冷:“繁漪是角色,我要听本名。”
“齐然。”
“不对。”他俯身,唇贴在我耳廓,
“你是我教出来的‘作品’,你是秦亦卿。”
说着,他伸出食指,在我颈侧动脉轻轻画下一个「Q」。
笔尖是体温,纸是皮肤,墨是心跳。
那一秒,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身份,从来不是血缘,却是版权归属。
“Q 代表什么?”我哑声问。
“Queen,”他退半步,打量我,“也是 Question。”
我冷笑:“也许代表 Quit。”
他眸色倏地沉下去,像有人往深海扔了一块铅。
“想 Quit,先回答一个问题——”
“问。”
“你是我女儿吗?”
血液瞬间冻结,却又在下一刻沸腾。
“不是。”
“你是我情人吗?”
指尖掐进掌心,我听见自己声带摩擦出铁锈:“暂时……还不是。”
他点头,似乎满意这个模棱两可。
“那就对了。”
“对在哪里?”
“对在我们刚好卡在伦理的缝里,”
他抬手,把我湿发别到耳后,
“缝里没有名分,只有可能——可能向上是救赎,向下是深渊。而我,喜欢可能。”
话音落下,他忽然打横抱起我——
不是浪漫公主抱,是展示猎物的抱法:
一只手臂横在我膝弯,另一只扣住我肩胛,脚尖悬空,重心完全被他掌控。三步,他把我放进单人沙发,自己蹲下来,与我对视,高度降到仰望。
“今晚,我们玩一个游戏。”
“游戏名?”
“‘身份盲盒’。”说着,他从背后拿出五张卡片,一字排开——
女儿 | 学生 | 情人 | 敌人 | 共犯
“抽一张,”他推到我面前,“抽到谁,就演谁,演到天亮。”
我指尖在“女儿”与“情人”之间徘徊,最终,落在“共犯”上。
他挑眉:“理由?”
“共犯可以同时是女儿和情人,也能随时不是。”我仍还是我自己,算半个自由身
他低笑,把其余四张撕碎,纸屑撒进垃圾桶,“答案正确,游戏结束。”
我愣住:“就这样?”
“就这样。”他起身,居高临下,
“我要的只是你亲口承认——你和我,互为同谋,而非单向受害。”
说着,他抬手,把壁灯调暗,“同谋的第一条义务:共享噩梦。”
灯灭的瞬间,窗外闪电劈下——白墙上一瞬雪亮,我看见我们重叠的影子:
我的额头顶在他锁骨,他的手扣在我后颈,像父女,也像情人,更像押解犯人的警与囚。
光影熄灭,他声音贴着我耳骨:“噩梦开始。”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两名保镖拖进来一个麻袋,袋口扎紧,却在蠕动。
“打开。”
麻袋倒伏,滚出一个中年男人——脸青鼻肿,领口被撕成破布,
我认出他:校教导主任,
上周在升旗台公开通报我“赌博劣迹”的人。
“白天,他让你难堪;夜里,你让他难活。”
秦栾递给我一根高尔夫球杆,“身份盲盒的附加题:共犯,总要一起第一次见血。”
我掌心沁汗,杆柄滑得像蛇。
“可以不挥吗?”
“可以,”他耸肩,“但明天你会收到他新拟的开除声明。”
我抬眼,与教导主任对视,
那里面没有哀求,只有看“垃圾”的厌恶。
厌恶点燃了我心里积压多日的火。
我抡杆——
却打空了
杆头还在颤,我被秦栾从背后圈住,手覆在我手,帮他稳住杆身。
破风声、骨裂声、闷哼声,在同一秒重叠。血溅在我拖鞋边缘,像不小心打翻的指甲油。
“感受到了吗?”他低声问。
“感受什么?”
“力量对等的瞬间——你不再只是猎物,也是屠夫。”
我喘气,胸腔像被灌满铅水,却听见自己心跳,前所未有地稳。
这一刻我彻底明白,我们不一样,因为我有过正常人的生活,因为我还是正常人
男人被拖走,地板留下一道暗红拖痕。秦栾递给我湿巾,像给猫擦爪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擦净。
“还觉得自己无辜吗?”
我盯着那道拖痕,忽然笑出声,笑声越滚越大,最后变成干呕。
“这就是裂缝里的‘可能’?”
“是。”他抬眼,瞳孔深得像两口井,
“向下,是深渊;向上——”
“向上是什么?”
“也是深渊,但有光。”
说着,他伸手,把我打横抱起,这次不是猎物展示,是公主抱。
三步,走到走廊尽头,他用脚踢开一扇暗门——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居所,里面只放满了我从小到大的照片
就好像是他驯化我的证明,是的,只能是驯化,他无法同化我
他把我放在地毯上,自己单膝蹲下,
“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深渊合伙人——也是唯一有资格拉我出深渊的人。”
我抬眼,看见长明灯把两人影子投在墙面,影子头部重叠,身体却呈十字交叉,像一把自我与自我的铰链。
那一刻,我听见心里“咔哒”一声——身份完成互噬。
从此以后,
女儿不女儿,敌人不敌人,共犯却实名注册。
回到房间,天快亮了。我刷牙,刷到牙龈出血,抬头看镜,却发现他倚在门边。目光不是打量,是确认。
“确认什么?”我满嘴泡沫,声音含糊。
“确认你终于不再问我是谁。”
我吐掉泡沫,用水冲净嘴角血迹,
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对,我不再问——你是谁,取决于我是谁;
我是谁,取决于我们共同做了多少恶。”
他低笑,伸手,把我额前湿发别到耳后,
动作温柔得像给子弹上油。
“晚安,共犯。”
“晚安,导演。”
门合上,我爬回床,拉开笔记本——胜利页,写下今日战绩:
【我从没忘记我是谁,我是,齐然】
笔尖停顿,我又加一行小字:“向上是深渊,但我开始带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