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听荷从头冷到脚趾尖,她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哽咽与心脏的狂跳,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解释说:
“我、我……在外面吃饭,所以没回学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听荷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没有吃过饭吗?”那边问话时语气漫不经心,却又给人说不出的感觉。
轻飘飘的一句,让听荷自乱阵脚,她慌了,语言组织彻底紊乱:“我是饿了,想买点宵夜,刚好我室友都出来吃了,所以……”
“你室友现在应该在宿舍。”逄优介无情地拆穿她破绽百出的谎言,细听甚至有丝早已洞悉一切的嘲弄。
听荷的话猛地噎在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所有临时编织的谎言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指尖无力地发颤,几乎握不住手机。
可这要她如何说?难不成直接告诉逄优介,我在外面兼职,你不能管我?
她不敢。她没那个底气。
听荷闭了闭眼,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声音无力,低声哀求道:“我心情不好,所以想在外面走走,逄优介,你不能一直管我……”
“发定位。原地等我。”
回应她的,是男人不容置喙的命令,仿佛她的所有情绪与辩解在他这里,不过一场无需在意的嘈杂背景音,多余问。
他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再开口的机会,“嘟”的一声,通话□□脆利落地挂断。
听荷举着手机,僵在原地,耳边刺耳的忙音像尖锐的针刺进耳膜。
不是巧合。他根本不是偶然查岗。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兼职、遇险、逃跑……男人似乎知道一切,而她就像是个透明人,所有自以为隐秘的行为,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明明店里面不冷。
一旁老板见听荷一副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紧紧蹙起,这绝对不像普通情侣间的闹别扭,莫不是听荷男朋友有什么问题?
老板犹豫片刻,问:“听荷,你男朋友……他对你不好吗?他……打过你?”
问话时,老板的视线扫过听荷脖颈与露在外的手臂,白皙的皮肤,并没有明显的伤痕,看到听荷茫然地摇头,老板心中疑虑更深。
“那他……威胁你?你很害怕他?”
威胁?害怕?
听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
威胁?逄优介从来不需要直言威胁。
父母欠下的巨额债务,逄家提供的庇护所,以及他本人那温柔表象下不容拒抗的掌控……本身就是最沉重的枷锁。
而她,就像一只被男人锁在精致笼子里的小鸟,怯懦,被压抑得无法自由振翅飞翔。
见她沉默不语,眼神躲闪,老板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是真的了。
老板用力握住听荷冰冷的手,语气坚定了几分:“别怕。我陪你在这等他。”
她倒要看看听荷男朋友到底是什么人,能把听荷吓成这样。
时间在极度焦虑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听荷坐立难安,每一次窗外车灯的闪烁都能让她心跳漏掉一拍。
她紧紧盯着屏幕,既害怕它再次响起,又害怕它一直沉默。
老板给她倒了杯热水,她道了谢,捧在手心,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约摸着二十分钟左右,一阵与这静谧夜晚格格不入的喧嚣声由远及近,低沉又极具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将街道的宁静打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一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黑色超跑,如同蛰伏在暗夜的野兽,稳稳地停在了奶茶店外,吸引了所有好奇与惊叹的目光。
车门打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迈步下车,夜晚路灯交织,在他身上镀了层冷调的光晕,勾勒出清隽优越的侧脸轮廓和一身价格昂贵的休闲装束。
男人面容俊美,但那双看向店内的眼睛,深邃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店内老板看到这一幕,彻底愣住了。
上次见过听荷的男朋友,第一眼看确实是个长相帅气的年轻小伙,她对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靠女人养活的软饭男,而现在——
价值不菲的超跑、男人下车时那股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以及周围人下意识流露出的惊叹……
老板的认知被颠覆了。
老板有些懵地看了看听荷,问:“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听荷倒没想到老板会这样问,摇了摇头。目光锁在那个正穿过人群朝店门走来的男人,恐惧使得她脊背生汗。
逄优介的步伐不徐不疾,甚至称得上从容,却又带着无形的压迫。
他推开店门的动作优雅,进去后无视店内另一位成年人的存在,视线直接紧紧锁死在蜷缩在沙发上、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听荷身上。
他目光锐利,飞快地扫过她。
泛红的眼圈,颤抖不停的身体,以及……她手上那抹已经干涸得发暗的血迹。
瞳孔微缩,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他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因极力克制而生的微颤,捏着女孩下巴,迫使她仰起脸。
他仔细检查女孩脸上、颈侧是否有伤痕,眼神晦暗,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动作温柔,但眼神恐怖,听荷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忘了。
一旁老板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试图辩解说:“你是他那个男朋友吧?她刚才遇到了危险,受了惊吓……”
本是要等听荷男朋友过来对他一阵痛骂,此刻却不由害怕,老板寻思着帮听荷说几句话,男人却直接打断她。
逄优介语气异常的平静,甚至很有礼貌说:“多谢你照顾她。现在,我来处理。”
“嗯……你,”老板不知说什么是好。
逄优介转向听荷,那双漂亮的眼眸在此刻只剩下失望,说话时语气冰冷: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外面很危险?”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
“你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是吗?”
男人每一句问话都像是刀子,一个接着一个朝听荷刺来,听荷试图辩解的心被扎得千疮百孔,她抿着唇,想躲起来,可男人就在眼前,她试着说:
“我、我只是想做点自己喜欢的……”
“够了。”逄优介冷冷地打断,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喜欢工作?宝宝,你觉得这理由我该信吗?”
他俯下身来,逼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垂,听荷清晰地看见男人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藏着其他东西。
“还是说,你赚够了钱,就想着要离开我了?嗯?”
“我没有!”听荷倏尔抬头反驳,眼眶瞬间红了,“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男人逼视着她。
听荷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在男人面前,她所有解释都异常可笑。
逄优介见女孩这可怜模样,气息微微平复,他从口袋里拿出湿巾,拉过女孩沾着血迹与灰尘的手,给她一点一点地擦干净,动作温柔得不像样,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与方才冰冷的质问,判若两人。
“好了,现在跟我回去吧,天黑了,你该睡了。”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听荷松口气。
听荷以为男人是放过这件事,她哑着嗓子:“我……跟老板道个别……”
然而话音未落,手腕被男人大手一把攥住,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听荷疑惑皱起眉头。
“不必了。”男人冷冷打断,几乎是拖拽着将女孩往外带。
“欸你……”老板惊愕地想上去阻拦,却被男人一个冷漠回眸钉在了原地,那眼神分明是在说:
少管闲事。
听荷被半强|制地塞进了副驾驶里,跑车发出一声低吼,汇入车流。
听荷坐在副驾脸色苍白,车开得快,她不太适应,小心翼翼试探道:“哥,你生气了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声音平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反而让人更心慌。
“或许我们该再商量商量的。”听荷尝试和男人讲道理。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冷的笑,逄优介说:“商量?商量你如何背着我偷偷跑去兼职?商量下次再遇到这种垃圾,我该怎么视而不见?”
听荷瞬间哑口无言,所有的话都被堵住。她扭过头,视线落窗外,看着路两边飞速掠过的树影,慢慢的,听荷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方向,不是开往学校,也不是回逄家别墅,而是驶向一个陌生的、高档的公寓小区。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听荷惊恐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逄优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下显得格外冰冷陌生,他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让听荷本就慌乱的心跳倏地停止:
“回家。一个没有这些破事,只有你和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