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卧室内女孩的哭声更清晰了。
逄优介烦躁地坐在客厅沙发,前面一张轻奢风的木质茶几,他的手机随意扔上面,叮咚一声,收到一条消息。
逄优介俯身拿过,是陈院长发来的:
【小姑娘的作品确实不错,至于为何落选,我会再去查查。】
逄优介指尖敲击屏幕,打了“多谢”二字发过去,随即又随意将手机往桌上一撂。
脑海里,女孩涨红脸朝他怒吼、一副认定了的模样,依旧清晰。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林听荷为什么首先怀疑他。
他对她不够好吗?还是说,她就跟他关系最好,所以最先怀疑他?
大赛的结果,逄优介确实是最先知道。
天色渐渐亮了,那道哭声渐渐消失,逄优介回过神来,起身往卧室走。
床上隆起一道纤瘦单薄的身影,女孩脑袋藏进了被子里,逄优介走过去,怕人呼吸不过来,给人掀开一角。
女孩头发乱蓬蓬的,几缕碎发沾了泪水挂在脸上,昔日白净的脸蛋此刻微红,上面还残留着几道泪痕。那双被手铐锁住的手此刻正蜷在胸前。
逄优介微微弯下腰,伸手过去给人解开。距离更近了,女孩眼角残留的泪痕更清晰,逄优介抬手正准备给人擦干净时,顿住。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眸底的温柔迅速散去,又站直了身子。
一直到天亮,睡梦中的听荷依旧在哭,醒来前还在抽鼻子,也不知道有多伤心。
逄优介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女孩醒来。
约莫着早上八点多,听荷才缓缓从睡梦中清醒,眼睛还没睁开,那张小嘴就开始嘟囔:“逄优介……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
“这是我家,怎么不是你走?”逄优介没好气地说了句。
睡梦中的听荷闻声倏尔惊醒,看到逄优介就在旁边坐着,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得男人非常不爽。
听荷靠着床头缓缓坐起,平复了下呼吸,又看了眼手腕,那个昨晚锁住她的手铐现在已经不在了。
“说,今天想去哪玩?”逄优介又问了昨晚的那个问题。
他说这话,在听荷看来,就是要束缚她的自由,周末也得乖乖待在他身边。
凭什么?
听荷不说话。
“昨晚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怎么还耷拉着脸?”逄优介不理解,在他看来,他能忍住脾气不发火已经是最大程度的让步,
“不说话就是不打算出去的意思吧?”
听荷别开脸,没去看他。
卧室陷入诡异的安静,二人谁也不说话,就在这里静静地坐了许久,空气中甚至有硝烟味在弥漫。
过了段,逄优介先松口说:“你想要什么说,别不开心。”
“我想一个人出去玩,你同意吗?!”听荷突然扭头朝逄优介喊道。
一个人出去玩……
逄优介嘴里重复着这几个字,他怎么可能同意?现在林听荷在和他吵架,说不定这次走了就直接不回来了。
不可能同意。
他不说话,冷着脸看听荷。
听荷当然知道他不会同意,所以就没抱什么希望。又继续保持沉默。
“想出去可以,我和你一起。”逄优介说。
听荷不回。
“游乐场?逛街?看电影……”男人一一列举了听荷喜欢去的地方,而女孩没搭理他,又别过脑袋往窗外看,反正是不看他。
终是忍无可忍了,逄优介起身把人家脸蛋掰过来,正准备怒喝,听荷先他一步,珍珠大的泪滴啪嗒往下坠,也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泪有多少,又开始哭了。
逄优介闭了闭眼,“别哭。”
听荷不听,继续靠哭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始终认为,有情绪就是要发泄的,凭什么不让她哭?
男人越说,她哭得越凶,睡了一晚,哭声比昨晚的更响了。
“行了,让你去,下午六点前回来。”
男人冷不丁的一句,让正在靠哭泣发泄情绪的听荷一怔。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逄优介同意她一个人出去玩了?
她确定不是耳朵出问题了吗?她掏了掏耳朵,眨巴了几下眼睛朝逄优介看,泪水还在啪嗒掉。
男人松开她,转身去了浴室。
他到洗漱台前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他刚刚居然同意让听荷一个人出去玩?就在二人吵架的这个阶段?
他疯了吧?
而外面的听荷还在怔愣之中,她真的不抱希望的,只是想哭。
逄优介莫不是被鬼上身了啊?
听荷想不明白,但想到自己一会儿可以一个人出去玩,昨天的低落立刻散去,她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这时,床头柜上男人的手机铃声响了。
收到一条消息,听荷随意瞥了眼,便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苗韶仪:优介哥。我在哪里等你?】
原先兴奋的情绪又立刻沉了。
*
听荷一个人在街上转了会儿,本以为能一个人出来玩会很开心,却不然,思绪很乱,她随意走进一家甜品店,点了个小蛋糕,坐在窗边发呆。
逄优介今天那么稀奇地同意她独自出来,是因为他和苗韶仪有约了吗?
这是听荷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
苗韶仪,逄优介的朋友,家里有钱,长得好看,很优秀,和逄优介门当户对。他们那个圈子很多人,由几个公子哥儿和千金小姐组成,那是听荷融不进去的。
从来,她只是那些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听荷不想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她告诉自己现在的目的是赚钱,离开这里。
不要管其他事。
没一会儿,甜品店的门又被打开,两个女生边说笑,边走了进来。
听荷下意识看过去,便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好巧不巧,正是苗韶仪,以及……逄优介的表妹,代书。
那二人到前台点了餐,又在那边说笑了一会儿,代书总觉得有人在看她,看过去时,窗边一女孩瞬间低下了头,她不解地皱眉。
带着苗韶仪过去。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在我表哥家白吃白喝的小趴菜啊。”
头顶传来代书的调侃声,听荷的脑袋埋得更低,放在腿上的手攥了攥衣角。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看我啊?”代书不满意道,她自小被娇惯得无法无天,脾气不好,这便要上去动手,一旁苗韶仪忙拦住她。
“阿书,你别冲动。”苗韶仪说,“好好说话。别把人吓到。”
“我吓她?”代书语气夸张,“你怎么帮她说话?”
代书倏尔扭头看向听荷,“我什么都没干呢,你怎么又装起柔弱了?还害得韶仪误会我。你抬头,你说话啊!”
她一句一句叫个不停,甜品店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那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很糟糕,听荷小声道:“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不想和我说话?我还不想看你呢!”代书说,“你要不是住在我表哥家,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们这个阶层的人。要我说,你就赶紧从我表哥家离开,别在这里丢人显眼。”
“好了阿书,别说了,优介还在外面等我们呢。”苗韶仪说,“不要在这浪费时间,让听荷尴尬了。”
“哼,要不是今天我们要和表哥出去玩,我保证不会放过你。”代书说完转身潇洒地走了。
苗韶仪看了眼低垂脑袋的听荷,看了眼女孩面前还未动的草莓蛋糕,说:“买了蛋糕记得吃,甜品会让人心情愉悦的。另外……你要是不开心,或者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要一个人耗着。”
“我听说你文创比赛落选了?听荷啊,有时候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些比赛,怎么说呢,它涉及到一些家族人情的,结果不重要,参与过就好。”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说:“喏,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心理学家,我把他推给你。你没事就过去找他说说话。纾解一下情绪,女孩子,要好好爱自己的。”
苗韶仪把对方的名片给听荷推了过去,听荷说了声谢谢,苗韶仪准备离开时又停下脚步,说:“优介他……也很无奈的。”
说完这话,苗韶仪离开。
听荷在位置上僵了许久。
家族……人情?听荷不是很理解,直到手机热点新闻上自动推出,逄家、苗家和沪大的合作,沪大派出的代表人物正是陈院长。
所以,连私交都不是,而是公开的利益联盟。
听荷顿了下,反应过来忽而一笑。
逄优介他们一句话就能内定获奖名单,她落选应该是在逄优介的意料之中吧?为什么这样做?不是想打击她,那就是……想帮别人。
甜品听荷并未吃,甚至不到下午六点她就回了公寓,到公寓时逄优介并不在,也对,他在和他的朋友们聚会呢。
听荷环顾了眼四周的环境,保姆还在打扫,不过等八点前就会离开,而这段时间,她可以先收拾东西。
在保姆阿姨打扫客厅的时候,听荷跑到卧室,拎上一个背包,翻找出身份证和几张现金。
逄家那边,逄先生与逄夫人不在,她没理由回去,那就只能先在外面找房子住。
透过卧室门缝,保姆阿姨今日早早地打扫完,收拾东西……离开了。
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