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战神,厉兵秣马。
年后初春,大漠残雪如碎银撒在沙丘褶皱里,被风磨得锋利的沙粒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地平线处浮着淡青色的雾霭,与铅灰的云絮缠绵,仿佛天地交接处蒙着半透明的灰纱。耐旱的骆驼刺在沙缝里探出暗红的芽尖,细弱的枝桠在料峭的风中轻颤,稀疏的沙蒿丛被霜雪染成枯白,却在根部悄然洇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绿。风掠过死寂的戈壁,卷着砂砾敲打嶙峋的怪石,远处偶尔传来孤雁的啼鸣,给苍凉的旷野添了几分早春的寂寥与生机。
朔风裹挟着砂砾掠过狼胥山脉,褚明晏军帐内烛火在牛皮帷幕间摇晃,将案上朱红玉玺映得似凝固的鲜血。当最后一道调兵虎符盖上蟠龙印纹,四十万步卒与十万铁骑的集结号穿透寒夜——这不仅是场战争,更是大褚王朝对草原霸权的终极叩问。
朔风卷着雪沫,在大漠腹地雕出千沟万壑的冰棱。褚明晏的四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如三把劈山斧,朝着蛮族各部联盟所在的斡难河腹地斩去。
中路军由褚明晏亲率二十五万步卒,携百架床弩与投石机,踏碎冻土层稳步推进。北戎王亲率三十万主力列阵迎击,黑色的旌旗如乌云压境,牛角号声震得流沙簌簌下坠。
“放!”随着褚明晏一声令下,床弩破空之声撕裂苍穹,丈余长的铁箭带着呼啸穿透蛮族前锋的皮甲,将人马钉在冻土之上,鲜血汩汩渗入冰层,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花。投石机抛出的火油弹砸入敌阵,燃起的烈焰舔舐着枯草与皮肉,北戎骑兵的哀嚎与战马的悲鸣交织,在空旷的大漠中荡开层层回音。褚明晏拔剑直指敌阵,“杀!”二十万步卒如潮水般涌上前,长刀劈砍的脆响、长矛穿刺的闷哼此起彼伏,断裂的兵刃与残缺的肢体在阵前堆积,渐渐筑起一道血肉屏障。
西路军八万铁骑由骠骑将军燕擎统领,借夜色掩护绕至蛮族左翼。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铁骑如惊雷般踏破蛮族营地的栅栏,马蹄下的冻土被鲜血浸透,变得泥泞湿滑。燕擎一杆银枪舞得如梨花飞雪,枪尖每一次起落都带走一条性命,枪杆上凝结的血珠顺着枪缨滴落,在地面砸出点点血坑。蛮族骑兵仓促应战,弯刀与马槊碰撞出四溅的火星,有人被战马掀翻,瞬间被无数铁蹄踏成肉泥;有人断肢之后仍死死抱住敌骑的腿,被拖拽着在沙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这场追逐战持续了三个时辰,西路军铁骑如一把滚动的利刃,将蛮族左翼切割、碾碎,沿途的沙丘被鲜血染成赤红,风过之处,卷起的沙粒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东路军十万步卒归镇国将军梁策麾下,任务是拦截蛮族右翼的补给线。两军在一片盐碱地遭遇,没有任何缓冲,直接陷入近身肉搏。梁策手持重盾,盾面早已被砍得沟壑纵横,他身后的步卒结成方阵,长刀与短矛交替出击,蛮族士兵的头颅、臂膀不时被砍落,滚落在盐碱地上,白色的盐粒沾满暗红的血,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蛮族士兵悍不畏死,有的身中数刀仍扑上来撕咬,牙齿嵌入敌军的脖颈,一同滚落尘埃。激战至日暮,东路军阵前的尸体堆叠如山,盐碱地的白与鲜血的红交融蔓延,连呼啸的朔风都被染得温热,梁策站在尸山之上,战袍浸透鲜血,手中长刀仍在滴淌着温热的血珠,目光所及,蛮族的补给车队已尽数焚毁,燃起的浓烟在大漠上空凝成不散的黑云。
三路大军如铁钳般收缩,将蛮族主力困在斡难河沿岸的开阔地。褚明晏登上临时筑起的高台,望着下方绞杀的两军,案上的朱红玉玺被战场的血色映得愈发猩红。蛮族残部做最后反扑,数千名敢死之士**上身,脸上涂着青黑的图腾,挥舞着弯刀冲入阵中,却瞬间被淹没在褚军的刀光剑影之中。斡难河的冰面被马蹄踏碎,冰冷的河水裹挟着尸体顺流而下,河面漂浮着层层叠叠的尸身,鲜血将河水染成暗红,蒸腾的水汽中弥漫着呛人的血腥。
斥候的马蹄声惊起漫天寒鸦,来报北戎十万残部已在漠北腹地列阵。
褚明晏立于高处,望见地平线上如黑云翻涌的蛮族骑兵,腰间龙纹剑突然发出清鸣。他当即下令将三百辆武刚车首尾相衔,这些由榆木打造、覆着牛皮的战车,瞬间组成移动堡垒,车辕朝外支起锋利的拒马,眨眼间便在荒原上筑起一座流动堡垒。车阵间隙,青铜弩机泛着森冷的寒光,千名弩手屏息待发,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等待着死神降临。
北戎王见大褚军龟缩不出,狂笑着挥动狼牙棒,万余北戎铁骑如狂飙般冲向车阵。刹那间,箭矢如雨,撞击在武刚车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褚明晏沉着地举起令旗,待北戎骑兵逼近三十步时,军阵中突然爆发出震天怒吼,千张强弩齐射,发出撕裂空气的锐响,前排北戎战马人立而起,马腹插满箭矢,在凄厉的嘶鸣中轰然倒地。
就在北戎攻势稍缓之际,褚明晏亲率五千精骑如离弦之箭从车阵东侧杀出。大褚军骑兵手持长戟,破开凛冽寒风,将蛮族骑兵的皮甲连人带马劈成两半,直插北戎中军。
与此同时,聿京率领的三千轻骑,从西侧的沙丘后疾驰而出,马蹄扬起的沙尘遮蔽了半边天空。
北戎骑兵陷入两面夹击,弯刀与长戟碰撞出耀眼的火星,在暮色中织成血色光网,将北戎铁骑困在中央,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原。北戎王见势不妙,在百名亲卫的护卫下向西北突围。
褚明晏立即下令追击,大褚军骑兵踏着北戎的尸体奋勇向前,直到夜幕降临才收兵回营。此战共斩杀北戎近两万人,缴获的牛羊铺满了整个山谷。
转战的五万骑兵更是草原上的鬼魅,他们只携带三日粮草,依靠劫掠蛮族牧群维持补给,却在半月间踏遍漠北两千余里。
当北戎王帐在地平线露出影廓,褚明晏拔出长剑指向敌营,剑锋映出他眼中燃烧的寒芒。大褚军骑兵如闪电般突入北戎营地,马刀劈开毡帐的脆响、哭嚎与战鼓轰鸣混作一团。
褚明晏一马当先,接连斩杀北戎三员大将。
北戎王的亲卫手持狼牙棒结成圆阵,却被大褚重骑兵的连环马阵冲得支离破碎。北戎王慌乱中跨上战马,在残军的掩护下向西逃窜。
褚明晏没有丝毫犹豫,率军穷追不舍,直到抵达狼胥山。
最终决战在狼胥山下展开。
狼胥山被烽烟染成血红色,北戎王残部依托山势布下鹿角拒马,三百张强弩在乱石后泛着森冷的幽光。
褚明晏勒住战马,玄铁甲胄在日光下折射出碎金般的芒,他望着山腰处飘扬的北戎王旗,突然摘下腰间酒囊仰头饮尽。辛辣的烈酒顺着嘴角淌进衣襟,在暗红血渍上晕开新的痕迹。
“擂鼓!”随着令旗挥落,牛皮战鼓同时震颤,声浪惊起满山寒鸦。
北戎王的亲卫嘶吼着掷出狼牙棒,却被大褚军前排盾牌手用包铁圆盾死死抵住。褚明晏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着腾空跃起,锋利的马蹄踏碎拒马木刺,手中鎏金错银槊化作流光,直取敌阵中央。“大褚儿郎,随我破敌!”
副将聿京率轻骑从侧翼包抄,将企图迂回的北戎游骑尽数绞杀。
北戎王的弓弦刚拉开半寸,就见褚明晏的槊尖已穿透最后一名亲卫咽喉,战马前蹄高高扬起,铁蹄擦着他耳畔重重踏下,带起的劲风掀翻了他的皮帽。
北戎王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如血,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猛地挥开披风,玄铁打造的狼牙棒在阳光下划出森冷弧光,棒身镶嵌的兽骨簌簌作响。“来战!”沙哑的嘶吼。
褚明晏长剑出鞘,剑锋与狼牙棒的破空声如雷交织。
玄铁铸造的狼牙棒裹挟着千钧之势轰然砸下,地面瞬间迸裂出蛛网般的纹路。褚明晏持剑足尖轻点,如苍鹰般掠向半空,寒芒划破夜幕,在狼牙棒金属表面擦出耀眼的火星。
“铛!”第三次硬拼震得褚明晏虎口发麻,狼牙棒的攻击密如骤雨,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狠劲。褚明晏旋身错步,剑锋突然转向,如游龙般刺向北戎王持棒的手腕。狼牙棒横扫过来封挡,却见剑光忽闪,剑尖擦着棒身划过,在漆黑的金属表面留下一道白痕。
北戎王暴喝一声,狼牙棒舞成一片黑芒,地面的碎石被气劲掀飞。褚明晏屏息凝神,在漫天棒影中寻得破绽,长剑突然如毒蛇吐信,直取北戎王咽喉。北戎王狼牙棒仓促回防,剑身却诡异地弯曲,从棒身缝隙中穿过,寒光一闪,精准地刺入北戎王锁骨下方的要害。鲜血飞溅的瞬间,狼牙棒轰然坠地。
褚明晏收剑而立,剑身上的血珠顺着刃纹滑落,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残阳坠入山坳时,北戎王旗轰然倒地。北戎王被生擒的消息随着号角声传遍山谷,大褚军士们将缴获的兵器铠甲堆成小山,篝火映照着狼胥山巅新立的石碑——“褚军破戎于此”几个大字在夜色中闪着冷光。
褚明晏站在碑前,望着西方渐沉的星子,忽然想起那句“饮马瀚海,封狼居胥”,酒意上涌的喉头泛起苦涩,不知这沾满鲜血的功勋,能否换来边疆三十年安宁。
西北军统帅赫连衿勒住乌骓马的缰绳时,三万铁骑的铁蹄正踏碎雅丹石城峡谷外最后一片枯寂的沙砾。他银甲染霜,蓝色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鹰隼般锁死峡谷深处——那里,蛮族各部的残敌正像丧家之犬般奔逃,马蹄扬起的沙尘混着血腥气,在暮色中凝成一团暗沉的雾。
峡谷两侧的赭红色崖壁上,五十名神箭手已蛰伏七日。他们身着与岩石同色的劲装,嘴唇干裂起皮,眼中却燃着不灭的星火,手指始终搭在浸过油的火箭箭羽上。夜色如墨泼洒而下时,赫连衿手中的令旗骤然挥落,五十道赤红的箭芒瞬间划破夜空,像五十条火蛇直奔谷底。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埋在谷底沟壑中的数百个火油坛应声碎裂。粘稠的火油喷涌而出,遇火便燃,橙红色的烈焰瞬间腾起数十丈高,将峡谷两侧的崖壁映得通红。火舌如贪婪的巨兽,舔舐着每一寸土地,蛮族兵卒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甲胄融化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浓烟裹挟着焦糊味冲天而上,呛得人窒息,原本昏暗的峡谷被烈火照得如同白昼,每一粒飞溅的火星都带着致命的温度,将逃窜的蛮族兵卒烧得皮开肉绽,衣甲粘连着皮肉脱落,露出焦黑的骸骨。
谷口处,西北军的陌刀阵如铜墙铁壁般伫立。陌刀长近丈余,刀锋在火光中泛着森寒的冷光,将士们双手紧握刀柄,臂膀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当被火舌舔舐得面目全非的蛮族兵卒踉跄着冲出浓烟,尚未看清前方景象,陌刀便带着千钧之力劈落。“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此起彼伏,四肢与躯干瞬间分离,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冰冷的陌刀上,蒸腾起细密的血雾。残躯失去支撑,重重跌入脚下早已汇成溪流的血泊中,血水滚烫,将沙砾烫得发白,浸泡着断裂的兵刃与破碎的骨殖,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赫连衿立马谷口,冷眼看着峡谷中炼狱般的景象。一名蛮族首领浑身是火,疯了似的冲向阵前,赫连衿抬手抽出腰间长剑,银剑出鞘的刹那带起一道寒光,精准地刺穿对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抬手抹去,目光依旧锐利如锋,扫视着每一个试图突围的敌人。
两月有余的远征,从漠北雪原到雅丹戈壁,将士们踏过冰封的河流,饮过浑浊的雪水,啃过冻硬的干粮,多少次在寒夜中枕戈待旦,多少次在绝境中浴血奋战。如今,烈焰终于吞噬了最后的顽敌,草原蛮族的主力尽丧,残余部众四散奔逃,再也无力组织起任何像样的反扑。
漠北之战落幕,狼胥山巅立下了一块巨大的青石碑。工匠们用凿子细细雕琢,褚明晏与赫连衿的名字被深深刻在碑心,笔锋刚劲有力,带着穿透岁月的力量。每当朔风掠过山巅,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落在碑文之上,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霜花。阳光洒落时,霜花折射出冷冽而明亮的光,仿佛在诉说着那场血战的雄浑与悲壮。
后世之人翻开史书,字里行间仿佛仍能听见四十万雄师踏碎雪原的轰鸣,那声音沉闷而厚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仿佛仍能看见火箭划破夜幕的赤红、陌刀劈落时的寒光、长剑刺破黑暗的锐芒;仿佛仍能感受到那弥漫在峡谷中的烈焰温度,感受到大漠腹地将士们热血沸腾的勇气,感受到那场惊天动地的决战所散发的、属于大褚将士的铁血气魄,那气魄如狼胥山巅的朔风,历经千年而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