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楷仪在薛蘅对面坐下,她想告诉母亲被戳破的安全套的事,嗫喏半晌没说,这件事,跟林乔对信之做的事一样丢人。
这是她自己选的人啊,当初一头扎进去非君不嫁。
家里母亲是坚决不同意的,父亲虽然不言语但他尊重母亲,实际上也算是表了态了。
只有哥嫂,晓得她的脾气,劝慰母亲有他们兜底,不会让她过不好的。
她没有过不好,甚至这些年过得很好,到如今这个地步,究竟是林乔迷失了自我越来越过分?还是自己要求高了再也不是当初把爱情放第一位的小女孩了?
她错了吗?
她没出声,人在出神,薛蘅看在眼里也没逼着要答案,心中叹气,自己生的女儿自己不知道吗,跟姜丛昕一样认死理,不圆滑不隐藏。
罢了。
“你哥嫂一会儿来吃饭。”
“妈妈。”姜楷仪心酸,她又让大家操心了。
“我可不敢瞒着,否则砚行跟涂画知道该怪我。”她语气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家谁都能接受,甚至为你开心,除了你爸爸。”
又解释:“你别误会啊,你爸爸不是不为你开心,他就是老古董,总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哪能呢!犯了错就该承担责任。”
“我也不问林乔又做了什么了,哀莫大于心死,你沉默不言,我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楷仪啊,放过自己。”
楷仪啊,放过自己。
“妈妈!”
“呜呜呜......”
她泪如雨下,痛苦和委屈都在一声声的“妈妈”里。
薛蘅紧紧抱住她,泪扑簌簌往下掉,怎么也抹不干净。
信之耳朵灵,听见了哭声,丢下信小胖就跑了过来,人还没跑到楷仪跟前就已经哇哇大哭。
孩子哭姜楷仪心中更苦,把信之拦在怀里,母子俩抱作一团,她喊“妈妈”,信之也一声声喊“妈妈”。
姜砚行和涂画一进门就看见这幅场景。
“妈!楷仪!怎么了这是?”涂画又看见了躲在姜楷仪怀里嚎啕大哭的信之,忙把孩子抱出来,“信之,不哭了不哭了,舅妈在舅妈在......”
姜砚行把她们俩劝开,两只手拿着纸巾,一边给妈妈擦眼泪一边给妹妹擦,温言细语:“不哭了,妈,我瞧你今天眉毛画得挺漂亮,这会儿都糊掉了。”
薛蘅抬手给他一拳,姜楷仪也没忍住噗嗤笑。
姜砚行嘴还不停:“得亏我爸今天老同学聚会,否则肯定数他哭得最大声。”
他胡诌拿姜丛昕开玩笑,姜楷仪更忍不住了,笑得更大声,这画面,都忘了刚刚一家子哭成了什么样。
涂画给姜砚行使眼色,姜砚行起身从她手中把信之抱过来:“走,陪舅舅看鱼去。”
他带着信之走,涂画给薛蘅姜楷仪倒了温水:“跟姐姐说,发生了什么事。”
事无不可对人言,姜楷仪有底气。
她喝了半杯水,脑中清明了一些,望着涂画展颜笑:“姐姐,你是我的亲姐姐。”
“傻瓜。”涂画看不得她这样,从前多活泼机灵的姑娘呀,这几年成熟了,随之而来的,也很少看见这么纯真的她了。
姜楷仪吸了吸鼻子:“林乔偷偷把安全套拿针戳破,被我发现了,但我不知道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
“什么?”
她开口就是王炸,饶是薛蘅这么开明现代的家长也没料到居然是这种事。
一时婆媳俩不知道怎么接茬,对视一眼俱又望向姜楷仪。
她苦笑了一下:“我本来真地考虑原谅他了,为了信之,我跟林乔做室友做队友都可以,只要他对信之好。”
“这段时间他确实做得不错,不加班不应酬,陪孩子玩给孩子做饭。你们看,他也能做到的。”
“信之也越来越黏他。我想啊,信之虽然不是信长信如那样的孩子,但他对周围发生的事是有感知的。我知道如果我离了婚带他走,渐渐地他可能会忘了爸爸,会接受新生活。但这样的孩子,有父亲的陪伴不是更好吗?”
“跟其他小朋友比,他已经够可怜了,被歧视被欺负,如果不到那一步,我真地不想让他在不完整的家庭里长大。”
“可林乔他把我当什么,我们是夫妻啊!从上次我提离婚到现在,我们没有过夫妻生活,也就是说这个安全套是在之前就戳破的,具体早到什么时候,我不清楚,我没跟他摊牌。”
“刚刚在门外,我不想跟他牵扯,我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把安全套扔他脸上?”
“他一直想要二胎,他妈妈也想。”
“他妈妈总觉得信之不是正常孩子,想让我再生一个。”
“而林乔呢,他是不会在意信之有没有手足陪伴的,他让我生二胎,只是希望我能做全职主妇,这样他加班再多应酬再多都有了伟光正的说辞——他这么辛苦是为了这个家。”
“从前我只是忽视这些问题,不代表我看不清。姐姐,我不想这样了。”
“我连原因都不想跟他说,夏虫不可语冰,他意识不到错误的。”
“他不尊重我,他把我当什么啊?让我生孩子是为了他的事业,不顾信之的尊严也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
“这么恐怖的人,我居然跟他同床共枕了十二年!”
她捂住脸,吸了吸鼻子,以为自己会流泪,但一滴也没有。
人极度气愤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异常的冷静,她对林乔连失望都没有,所有的想法汇集到一起变成了庆幸,还好发现得早,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信之还小,她带信之出国,分开久了,这个爸爸就可有可无了。
忽然被搂进温暖的怀抱里,姜楷仪抬头对上涂画心疼的眼睛,涂画抚了抚她的头发:“男人不听话,那就踹了他,多大点事儿。”
姜楷仪噗嗤笑:“你跟大哥学坏了。”
这回倒没有上一次要离婚那般歇斯底里,人冷静得很。
姜砚行听涂画说完,脚尖把小石头子踢出去,撞在台阶上清脆一声响,他呵了一声:“信之是她的命,信之被欺负了她才会崩溃。到了她自己,肯定是攒够了失望,哀莫大于心死。”
学聪明的还有林乔,他忍住愤怒焦躁,硬是没有再找姜楷仪,也没找姜丛昕薛蘅。
收到姜楷仪寄到单位的离婚协议书时,同一时间他也接到了林霜的电话,林霜到高铁站了。
他神色凝重,还夹杂着一丝狠戾,直接把离婚协议书送进了碎纸机。
手机上蹦出邮件,“老婆”两个字刺激他的眼球,这是他给姜楷仪邮箱的备注,十几年了,刚开始谈恋爱时,两个人喜欢邮件传书,风花雪月都写在文字里。
现在呢?物是人非。
他自欺欺人把邮件送进垃圾箱,抓起桌上的钥匙往高铁站去。
天阴沉,上午还飘了雨,秋日的凉意好像隔着玻璃都能沁进来,浸进骨缝里,让他觉得寒冷无边无际。
他找不到方法,隐隐知道这一次姜楷仪是绝对认真的,不掺杂着愤怒的决定最可怕,证明她没有失去理智,这一切都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他不能直面她,他知道所有的道歉保证都是枉然。
可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他从头到尾分析了这半年的细枝末节,确定没有把柄被姜楷仪抓住。那道符?不可能,那是无伤大雅的东西。
他了解她,她不会为那道平安符胡搅蛮缠。
也正因为他了解她,所以他知道姜楷仪不会无的放矢。
看见他,林霜凝重的神色缓了些,眼睛亮起来垫脚朝他招手。
她上了车,急急问到:“这一回楷仪又是为什么要离婚?”
“我以为你们和好了,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吓一跳。前段时间我才跟楷仪通了电话,没发现她有不对劲的地方啊?”
林乔抓了抓头发,眉头蹙着:“我要是知道我就不让你来了。”
林霜叹气:“楷仪也是的,孩子还这么小,闹什么呢?”
“她不会有外遇了吧?”她实在想不出原因。
“不可能!别乱说!”林乔忙打断她,“她不会出轨,我也不会,我们永远不可能因为男女关系问题分开。”
“你这是在侮辱我们俩。”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激动。”林霜忙道歉,“不管怎么说,我自己去找她,跟她聊聊,你别插手。”
“我不插手,我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劝劝她。你们都是女人都是当母亲的,或许能更好的交流。”他沉默半秒,又说到,“她不想跟我沟通,对你应该会好些。”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的时候,姜楷仪接到林霜的电话,林霜说她现在在邦诚公司门口。
姜楷仪既惊讶也了然,林霜是当说客来了。
只是来得这样快。
她提前一刻钟离开,在门口接上林霜:“姐姐,让你跑这么远过来,咱们先去吃饭。”
工作日饭店人不多,挑了一家粤菜馆,两个人坐在角落位置,姜楷仪很快点好了菜。
她给林霜倒茶,林霜说了好几声谢谢,人有些无措,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姜楷仪也不着急,林霜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又斟酌了半晌才说:“我不知道你跟林乔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肯定是让你不开心了,我不是想让你原谅他,只想请求你多考虑考虑,为了信之。”
“楷仪,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牙齿还能磕绊,关上门,那也是一家人呀。”
“姐姐,你听我说。”姜楷仪打断她,“我的性格你知道,我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我不想说我跟林乔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些事难以启齿。”
“我做了决定,为信之或者为我自己,这不冲突。”
她不说具体事,林霜云里雾里,心中更着急:“你是我弟媳妇,咱们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说的。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说。”
姜楷仪叹气,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信之被同学欺负,被同学喊‘傻子’你知道这件事吗?林乔不仅不为孩子讨公道还不许我去,因为对方家长是他的客户,他要升官发财,不想得罪人家。”
“不可能!”林霜震惊,手捏着杯沿不可置信。
她确实不知道这事。
姜楷仪哼了一声:“我没骗你,你看,你也不相信这是一个父亲做出来的事对不对?”
“楷仪你听我说。”林霜先打断她,“他爱信之,他怎么可能不为信之出头。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过年的时候我妈带他和信之去看算命先生,先生说你们结婚日子选得不好,孩子这样子是替林乔挡了灾,否则就报应在他身上了。信之可怜,林乔也是痛苦得不行。他跟我说了好多,说对不起孩子,是他害了孩子,都是因为他,信之才这样......”
姜楷仪被雷击了,她仿佛跌入黑洞,脑袋里嗡嗡,只有那一句,信之替他挡了灾。
她手撑住额头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他怎么这么恶心,把事情推到她身上,她背负那么多,即使付令尘说不信鬼神,她潜意识里也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信之。
结果真相是这样的。
“楷仪你怎么了?”
她这番模样把林霜吓一跳,姜楷仪抬起头擦干净眼泪:“姐姐,什么都不必说,我要跟他离婚,你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