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非梦 第8章 第八章

两城边境之地，月黑寂寂，营帐森森，偶有几声狼叫，愈发显得死寂。

尘城城墙上的东凉国士兵，竟然有些抱着刀，眯着眼，坐在城墙角落，似是睡着了。城墙下，城墙对面，却是几十万云岫国将士。

完全无半点大敌当前的模样。

墨荧惑与书容，还有那两位探子，两名身手敏捷勇猛的武卒，一行人等均换上东凉国士兵的衣服。

两位探子早对尘城地形熟悉，二人带路下，墨荧惑与书容便很快混入了尘城内。

“将军，就是这里。”其中一位较瘦小的探子悄声道。

几人面前，是东凉国尘城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式建筑，低矮的夯土台基，大门上方有一块黑色门匾，沾满灰土，字迹已然看不清，门半虚掩着。门前台阶有碎裂凹陷未及填补之处，显得伤痕累累，一望便知里面已许久未住人。

这座建筑坐落在东凉国尘城偏僻之处，几乎不会有任何东凉国人经过，况且此时又是深夜。

书容皱了皱眉，不明白，长公主为何三更半夜地跑来这。

墨荧惑面无表情，嘴唇微启，侧首对两名武卒轻声说道，“你们二人在这里守着，我与书副将进去察看。”

“是。”两名武卒拱手轻声道。

书容和两名探子随着墨荧惑走了进去。进门处，一个大院，杂草离离，有一口大井，一棵茂盛高大的树。明显是一个被弃置许久的院子，兴许无人居住，给人一种凄凉感。

突然，一阵咯咯的娇笑声，森然入耳，四人立马跃上屋顶。声音，明显是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传来的。

四人在屋顶上，循声轻轻靠近，发出声音的屋子是这座建筑里面所有屋子最大的。屋门虚掩，墨荧惑与书容透过门缝，看到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一身素衣，负手而立。

墨荧惑见着这人的背影，唇角竟然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一眼艳红即刻映入二人目中，一步一步，轻盈走近那名男子。

只见，那妖娆娇艳的女子，散着黑发，面容虽美，却是一点也不招人怜惜，红唇狐媚，眼神迷醉，还有那双修长脂玉般的大腿，以及不断扭动的腰肢，似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撩拨着面前那名男子的**。

书容眼神怪异地瞥了一眼长公主，心想道，“大半夜的，潜入东凉国，大将军便是带我来看这个的吗。还好是我来了，要是长公主带上那公良忠……”

墨荧惑并未理会书容，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名男子的后背，目光冰冷。

“我警告你们，别对这里的人。”那名男子淡漠说道。显然，他对红衣女子所做的一切熟视无睹。

红衣女子又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说道，“这里的人，你是说东凉国，云岫国，还是哪里。”

男子依旧一动不动，凛道，“所有人。”

墨荧惑的眼光多了一点东西。

“听闻夜阑星来的少帅，俊美至极，雅正无比，今晚见了，果不其然。”红衣女子咬着嘴唇，声音慵懒娇媚。

男子微微侧首，似是觉得眼前这名女子太污秽，怕脏了眼睛般。

而这素衣男子一侧首，屋顶上的人，借着刚冲破乌云的月光，便瞧见了那张脸。

屋顶上，书容惊得瞪大了双眼，在风情万种红衣女子面前稳如泰山的那名男子，便是赵澍。书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墨荧惑，她的脸上并无任何波澜。

那红衣女子对赵澍无动于衷不觉愠怒，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在赵澍身体四周游荡，若触若离，却是始终不敢碰到前面男子的身体。

耳畔吹气如兰，声音娇柔似狐。

墨荧惑与书容，两位正当年的将军与副将，伏在屋顶上，都不敢看彼此，此刻觉得实属是难耐无语了。

旁边两名探子，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竟然面不改色，如在看戏般。看来乌台司的人，见识果真渊博。

蓦地，墨荧惑发现，那红衣女子似乎忍不住，一只手竟要往赵澍的下身抚去。

她竟是不觉地嘴角浮起一丝幸灾乐祸的邪笑。

墨荧惑若干人还未反应过来，伏在屋顶，看不清动作，只知道赵澍轻提了一脚，便把那名红衣女子一脚踹飞到屋外。

这一脚，着实不轻，着实无情，着实够狠！

“果然，这人不喜与他人触碰。不但不喜，而且是厌恶至极。”墨荧惑心道，她用手拂了下眼睛，看着那名女子脸朝下，双手横趴，躺在地上，乌发全盖住了头。脑中竟然诡异闪现四个字：怜香惜玉。

书容亦是不觉地张大了嘴巴。

多大仇恨呢。怎么说都是个女子啊。

赵澍踱步来到屋外，负手，冷冷地望向天上皎洁莹白的圆月。

一身素衣，乌发高束，瞳色浅浅，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全身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柔和的月光酒在他身上，惊喜竟得万分和谐，实在让人不住地想多瞧几眼。

几丝碎发轻拂，眼眸似藏有故乡的影子。

许久，赵澍一直保持着抬头望月的姿势，不仅身体不动，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像是给定格了般。

墨荧惑似乎察觉到什么，轻哼笑了下，拉起书容，便一跃来到地上。

那两名探子见状，也即刻跟着翻身一跃，轻盈落到地上。

“你干……”书容惊恐，话还未说完，赵澍却开口了。

他微微拱手，笑道，“将军，你们总算下来了。”他这一拱手动作，显得有些生硬，似是第一次做般。

墨荧惑揉了揉眉心，微微颔首，故意调侃道，“抱歉，久等了。不知方才你是在看我们。”

原来，方才这人不是在赏月，是在赏他们四个。

“将军。”赵澍声音低沉，轻声说道，“你寻的东西便在里面，毁掉便可攻城。只是，凭我一人之力，恐不行，需要将军的帮忙。”

墨荧惑眼神如刀，凛凛地朝赵澍射了过去。

赵澍，却只是友好地看向墨荧惑。

墨荧惑本是几分警惕，给他这莫名无比友善的一看，不觉地想起那梦境，眉角的朱砂痣莫名炽热了下，手指抽动压紧了衣裳，又悄无声息地恢复如常。

书容却是一愣一愣地。这两人是怎么回事，长公主在寻什么东西？现在那东西还在里面？还说攻城？这个赵澍，之前出现在军营就已经让人一堆问题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眼神落在墨荧惑身上，墨荧惑的眼光却是捉摸不透地落在了赵澍的身上。

与书容反应不同，墨荧惑身后那两名探子，神态并无多大惊讶，只是目光如炬，紧盯着赵澍的一举一动。

“本将军要如何信你。”墨荧惑虽是笑道，语气坚决，威不可犯。

赵澍面容严肃，声音低哑稳重，说道，“赵澍会协助将军灭掉石灵国人，他们也曾残害过我的国家。石灵国人天生邪恶，在你们这里多呆一时，这便会多一分危险。”

书容满是疑惑，看一眼墨荧惑，又看一眼赵澍。难道，长公主之前便把“关押”此人的营帐安排在她的附近，早是别有用途。

这两人，不成是在打秘语吗。

墨荧惑沉吟片刻，问道，“你是哪国百姓？”

赵澍蹙眉，低头想了下，回道，“将军，如此说吧。云岫国国很大，云岫国南方的百姓可能终其一生都未到过云岫国北部，他们也就不知云岫国北部万里雪飘的样子。云岫国国广阔，云岫国国外也很广阔，我便来自那更外面的地方。”他顿住，沉吟有顷，继续道，“我的国家，将军可称为夜阑国。将军定没听过，但无妨。”

墨荧惑用手指轻轻抚过下颌，抬头望着天上愈发明亮的圆月。

月光皎皎，流连照君。

“那为何要帮我们呢？”墨荧惑道。

“我一人对付不了他们。”赵澍道。

深思片刻，墨荧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向书容，轻道，“书副将，你在这守着。我与两位探子一齐进去瞧瞧。”

书容急了，忙道，“将军，万一。“

“我自有把握。”墨荧惑说完，背过身，看向赵澍道，“走吧，赵澍，有劳了。”

书容只能守在原处。

无法，将军都发令了。况且，刚下来时他们也细看过，这屋子里边，除了他们几人，以及那位趴在地上风情万种的红衣女子，已然无其他人。这位赵澍虽身手不错，二人若打起来，他真想伤到将军，并非易事。况且，还有两名探子跟着。书容虽没与二人打过交道，但也知道能成为长公主亲近探子的，绝非等闲之辈。

另外，自己守在这里，多重防备，现今他们可是在东凉国内，不得不多留个心眼。这样一想，书容倒是松了口气，再想想刚刚赵澍与红衣女子和将军的谈话，他忽然意识到，赵澍说不定真的能帮云岫国灭掉石灵国，如果赵澍真的想陷害他们几人，大可大声招来东凉国士兵，没必要在这里与他们玩花样。

书容呼了口气咂了下嘴，一人站在门前，心惊叹道，“长公主，她原来都想到了，我是不是还想漏了什么。她向来不做无把握的事，这家伙，自打先帝崩后，竟成长到我都要望尘莫及了吗。”

“将军，我走前边。”赵澍迈大步伐，走在了墨荧惑与两位探子前面。

墨荧惑看着他的后背，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四人一直往屋子里边走去。墨荧惑嗅到，屋内隐约氤氲着一股霉烂气息，当她余光瞥到墙边角落里有几具未完全腐烂的尸骸时，才确信这气味是从这些尸骸散发出来的。

赵澍，依旧熟视无睹，径直带路，往屋内走去，一副那些死人与我无关的活人气息。

“到了。”赵澍停了下来，转头说道。

墨荧惑凝眉，前面就一堵墙，漆块脱落大片，一副布满灰尘的画，斜斜地挂着，他轻声说道，“有暗道。”

赵澍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竟是停了下来，目光诚恳落在墨荧惑身上。

墨荧惑本想等赵澍打开暗道机关，好一会，却只见他一直站在自己后面，注视着自己。

“他，不会不知道暗道机关在哪吧？”墨荧惑目光惊讶地扫了他一眼，心忖道。

赵澍仍然，一动不动，眼里竟然还多了些许鼓励与期待。

墨荧惑苦笑道，“赵澍，你不知道机关在哪吗？”

赵澍微微颔首。

不知为何，墨荧惑莫名更加的相信，这人真不会有伤害自己的心思。

墨荧惑朝身旁两名探子颔首示意。二人便沿着墙壁，贴耳轻敲聆听，仔细查看，其中一名探子发现墙上某处声音不同，立马停在此处。另一名探子察觉到，也走了过来，二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人从身上掏出一把极细且薄的小刀，沿着砖缝轻轻一橇，便将藏在此处砖块取出。

砖块里面，竟然是空的，中间摆放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赵澍走近，望了一眼。自进屋子，他始终与墨荧惑几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一名探子缓缓地旋转石头，面前那堵残破的墙，突然出现一条缝，然后，墙徐徐向两边移动。

映入二人眼帘的，是比屋子还要广大的一片土地。而这片土地正中，赫然坐落着一个巨大的玄石阵。白月光闪满了玄石阵，更是增添了好几分神秘感。

墨荧惑双手不觉地握紧藏于腰间的长庚，微抬眸，瞳仁灵动，目光却是冷冷地凝视着墙壁后面玄石阵。她的脑中，蓦地出现一张图纸，图纸上所描绘的图样，与面前的虽然不尽相同，却如出一辙。

那张图纸，是云岫国国的一个机密组织——星辰司，呈交上来的。图纸上的内容，除了星辰司，便只有当今圣上昭明帝与长公主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