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扮演指南 第27章 合作愉快

踏踏踏。

马蹄声打破宁静。

过了片刻，黑暗中缓缓踱出一个骑着马的人，而那人身后还跟着另外三个骑着马的人。

伊萨戒备地盯着走出的人，发现只有四个人后，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除了领头那人的马上泛着冷光的金属披甲，他辨认不出对方的任何特征，因此他先将对方当作了敌人。

否则，要如何解释地上的那些尸体？

他的剑依旧没有放下。

直到对面的人先说了一句话。

“许久不见，但看起来，我们都有些糟糕。”

说话的人脸上大概戴了面罩，这句话的音量受到影响，降低了一点，音调也有些变化，声音传到伊萨的耳朵里有些失真。同时，他也无法在黑暗中通过眼睛提高自己判断的准确性，但他还是在这模模糊糊的场景中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但伊萨忽然沉默了，他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对面的人回应，而是又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继而看向和他一样坐在马上、手中拿着武器的人。

随从们不知道男爵为什么没有说话、也没有下令让他们与对面的人交手，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已经明朗了；对面的人的寒暄则更像是一种挑衅。雅克则是发现了伊萨的不对劲，他小声问着伊萨：“大人，你发现什么了吗？”

不过，雅克以为的“小声”只是他想象中的事。他的声音也被对面的人捕捉到了。

对面马上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异常的氛围，那人又驱着马走近了几步，等他走到眼睛可以适应的距离时，伊萨看到他腰上的剑是没有出鞘的。

有个随从将长剑的尖端对向了靠近的人的头颅，伊萨下意识抬手阻了一下。

不断靠近的人却停了下来，然后语调轻松地说了第二句话。

“好吧，不妨先跟我来。”

伊萨希望这句话不是故作轻松，他也不想死而复活的公爵大人在他心中留下更差的印象。

伊萨带着随从一起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

这是刚才那个地方的后面，高大的树木和屋子挡住了这处亮着微弱篝火的地方，自然也完全掩盖了这簇小小的火光。火光周围坐着一圈人。这些人大都穿着粗糙的麻布衣服，脚上穿着的还是他熟悉的木鞋，兴许那鞋子上还沾着地里的泥土。

其中有两个人的衣服就更加熟悉了，他早些时候还见过它们的设计图。

伊萨下马，往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走，尽量不惊扰在休息的农民——他们今天或许已经受到不少惊吓了。

两个卫队的成员看似是在和农民们一起休息，实际上一直密切关注着周边的状况。卫队成员几乎是在伊萨注意到他们的同时，也看到了伊萨，以及他身后的人。

卫队成员觉得很高兴，趁农民们没关注他们，迅速走到暗处，向伊萨报告了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

这是一场针对安米亚诺的有预谋的战争。敌人们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得到消息，知道安米亚诺的兵力不足，而且还是一个富足的小城市。于是，这些外来的敌人将他们的人分作了两批，一批用来占据安米亚诺城周围的村庄，另一批则用来攻击主城。但敌人没料到城市里居然有可以抵挡他们的人手。

被短暂击退后，一部分敌人转而来到离城市最近的村庄，遇到了刚把村民们聚集起来、并要将村民带到庄园附近的卫队成员。

这些敌人很会伪装自己，他们穿上与农民们类似的衣服，卫队成员起初差点认错了，好在他们很快发现了这些人身上佩戴的武器以及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脚步。

卫队的成员与这些敌人交起手来，但因为人太少，同时前来帮忙的农民也只是有一点力气，他们很快就撑不住了。

庆幸的是，有几个骑士经过了这里，帮他们打退了这些敌人。

之后，这几个骑士趁着黑暗将敌人的尸体堆在空地上，还故意留下痕迹，卫队的成员猜骑士们是想做出假象、引诱其他落单的敌人。

只是，没想到，先到达这里的，居然是男爵大人。

伊萨意识到自己闹了乌龙，最后不知道说什么，便问：“救你们的人……说他是骑士吗？”

“是的，他们自称来自其他王国，是结伴游历的骑士。”

普兰塔特已经在远离篝火的另一侧坐下，他将面罩摘下，借着晃动的火光观察不远处与人交流的伊萨。

军队回到阿罗德公国后，他带着三个骑兵从爱珊王国回来，一路上遇到不少流窜的逃兵，也跟奎丹王国的分散兵力交过手。

某次交手的途中，他不慎被对手划破了挂在身上的一个袋子。袋子本来是藏在轻甲内的，但是在他打斗的过程中，从缝隙中露出了一半，然后袋子被剑划破，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等他与手下将敌人全部打败，他才发现从袋子里洒出的东西都是干燥的花瓣。

普兰塔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的表姐奥德丽公主已经回到赫赛，将局面控制住，而且还按照计划将布朗家除去。至于剩下的不安分的贵族，奥德丽公主会继续移走他们的权力。

他本来是想继续隐瞒身份潜回王庭，与表姐继续削弱名单上的贵族，但他又改了主意，先来了安米亚诺。

奥德丽公主最近的一封信上说，阿罗德公国的偏远城市都遭到其他国家的袭击，她分派了部分兵力出去，暂时将城市的乱象压制了下来，但还是有一些城市会遇到小规模的袭击。

普兰塔特来到安米亚诺时，正好碰上了与敌人对峙的当地居民，他与手下救下了处于弱势的居民，然后又意外地遇上了前来村庄查看情况的伊萨。

实在是有些巧合了，他想。

但对方像是误解了什么，对他的态度不像之前，他记得之前的伊萨在见到他时，即使可能对他有不好的印象，也会藏起来，表现出过头到虚假的尊敬。

今天却是一副非常冷漠的样子。

普兰塔特虽然脾气不算太好，但又看了看还在与人交流的伊萨——将要熄灭的火光将伊萨的金色头发照得像他在回程途中的看到的向日葵，有些耀眼。

普兰塔特还是决定原谅他的不敬了。

伊萨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但有时也会丢掉自己的理智。不过，丢掉理智的他总是很容易就被身边的人拉回来。他也善于伪装自己，为了想做的事，他会将自己装扮成一个陌生的人。谁也发现不了破绽。

但他刚才将这两者都抛却了。

他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战争。

伊萨很讨厌死亡的感觉，所以伊萨不希望在他面前看到在他庇护下的人民失去生命。与卫队的成员交流后，他站在原本平复自己的心绪。他原来的愤怒变作了几种交织在一起的情感。

他先是被那些尸体激起了将要失控的愤怒，而这导致他忘了让随从们仔细检查尸体是否有异样。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村庄，赶往下一个村庄。

在这之后，他又发现了德莱斯公爵。

对于德莱斯公爵，伊萨觉得自己心中存在的尊敬是多于警惕和不满的。但是，他对于德莱斯公爵出现在现场居然出奇地愤怒，导致他没能控制住情绪，将冷漠的一面完完全全摆了出来。

现在，他对就这样误会了德莱斯公爵感到很愧疚。

见在这里守了大半夜的两名卫队成员也撑不住休息了，伊萨才突然醒过神来，视线移动，找到了似乎也是很久没休息，但依旧精神的德莱斯公爵。

普兰塔特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看到伊萨向自己走来。

“德……大人，感谢您救了那些村民。”

伊萨一开始是想直接向往常一样称呼德莱斯公爵，又突然想到对于所有公国的人民来说，德莱斯公爵已经“死”了。而且，他听卫队成员的说法，德莱斯公爵大概是有意隐瞒身份，所以他说到一半，换了个折中的说法。

“他们也是我的人民。”这个角度分明看不清伊萨的表情，但普兰塔特却能肯定此时的伊萨非常窘迫，于是他大方地介绍自己现在的身份，“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我现在是一名骑士，我的名字叫普兰塔特，你可以直接这样称呼我。”

伊萨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虽然之前有些时候他确实想直呼德莱斯公爵的大名。

“也许，你可以将这当作我的命令。”

普兰塔特补充道。

“你为什么不是很惊讶我的出现？”普兰塔特继续道。

他注意到伊萨的话里丝毫没有对这件事的困惑，更准确地说，他想知道伊萨为什么对他是否活着这件事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伊萨还以为德莱斯公爵会问出更难的问题，但只是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太好回答了。

他回普兰塔特道：“我相信您不会这样轻易就丢掉性命。”

伊萨觉得如果德莱斯公爵再这样问下去，他就能变回那个完美伪装自己的“伊萨”，好在公爵很快转移了话题。

普兰塔特将他的计划说了出来，“我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在我的表姐——奥德丽公主把王庭的计划实施到下一阶段前，我会和你将这些不礼貌的家伙先赶出安米亚诺。合作愉快，男爵大人。”

这不是一件坏事，起码比起那些城中的大腹便便的贵族们，德莱斯公爵既有手段又有魄力，虽然他偶尔会做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但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安米亚诺的危机还没过去，伊萨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好建议。

于是，他也回道：“合作愉快，普兰塔特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