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城的路上,并无过多的停留。
陆英和大黑倒舒服地坐在轿子里,杜仲赶着马车,疾行。
陆英没坐过马车忍不住的吐了几次。
磨磨蹭蹭近三个月才到京城。
还没到城门口陆英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表情极为痛苦,“我以后再也不会坐马车了,太晕了,我要走着进去。”
杜仲牵着马轻叹:“你那是没坐习惯,习惯了就好。”
陆英摆摆手,“我放弃。”
杜仲摇摇头。
大黑也按耐不住跳下来跟着陆英,才几日,大黑对陆英的感情怎的如此之好了,杜仲百思不得其解。
进了城,便是此生最让人向往的地方——渊国的京城,上京。
大概是白天的缘故,上京的街上并不热闹,所见之处大多是市井之人,陆英打心眼里感慨,“上京,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杜仲看向他,“行了,日后有的是你看的,先跟我去北镇抚司。”
话音刚落,径直就走。
陆英默默低下头,“好吧。”
北镇抚司挺好找的,城南中央大街。
不过这路程有些远,也顺势涨涨见识。
陆英瞧着街上各式各样的店面,形形色色的人,而那些人同时也在注视着他。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也对他很是留意。
马车交给别人牵走,杜仲带着陆英进了内院,直奔指挥使的屋子去。
指挥使姚愠是个狠人,人送外号“千面狼”。
陆英一见他就有种不自在。
杜仲参拜:“杜仲,参见指挥使大人。”
姚愠满面愁容:“那人就是你信中交待的苗疆少年?”
杜仲上前介绍:“是,他叫陆英。”
姚愠似乎很满意,笑了一下,走到陆英跟前。
陆英皱眉:“你笑什么?”
姚愠突然绕其背后,试图试探他,陆英很警惕,他知道武功是对他最大的弱点。
姚愠满意的乐了,“可以,虽然不会武功但反应机敏。”
被夸的陆英喜笑颜开,“多谢夸奖。”
姚愠直说:“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说完,顿了顿,“来时的路上,杜仲应当跟你说过,来帮我们破案,现如今许多离奇古怪的案子我们没办法就需要像你这般的异族人士,不知小兄弟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当差。”
陆英闲着也是闲着,况且不是已经答应了,干嘛还要问一遍,此人真奇怪,“当然。”
许是连赶着几天的路,还没适应,杜仲早早安排好陆英的住处,很快陷入沉睡。
一夜无梦。
可上京的噩梦依然没结束。
晨光熹微,城东一处糕点铺子传来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周边商铺住处全都被吵醒想着过来与那人叫骂,哪知,尖叫之人瘫坐在门口的地上,身体抖的不行,脸色煞白,好似撞了鬼。
人群围了过来,诸多人也烦躁的往屋里的场景看了眼,顿时人声鼎沸,躁动起来,害怕的转身跑了,有的人双腿被吓的都软了,尖叫的人此刻晕了过去。
散开的人群中有人大喊:“快去找锦衣卫!”
那屋里正中央有一男人上吊自杀,面色惨白,身上爬满了虫子,表情狰狞不堪,衣裳破破烂烂,身体干瘪,用来踩着上吊的东西完全没有,根本不知那人如何自吊的,屋里的糕点果子更是全部变成了不同样式的纸钱,一切诡异的很。
陆英在睡梦中被杜仲的拍门声叫醒。
杜仲在门外很是焦躁:“陆英!城东出事了!快些跟我来!”
陆英匆忙起身,“来了来了!出什么事了!”
杜仲解释:“死人了!”
陆英瞪大双眼,不敢相信,“我才刚来就出了这档子事!太巧了吧。”
的确好巧。
杜仲完全接不上话。
陆英火急火燎的开门,“快快快,带我去。”
陆英到的时候,锦衣卫们已将此处周边封锁,尸体挂在正中央,没人敢动。
杜仲在门口看,觉得恶心极了,捂住鼻子和嘴,“陆英,有法子解决吗?”
陆英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进屋去瞧,一夜之间竟有如此模样,也是速度惊人,他凑近去看,从包中取出一双筷子夹起一只虫子仔细观察,“杜仲,麻烦你去找个木柴升火,然后给我。”
杜仲前去。
陆英将那只虫子装入自己包中的小瓶里,随后端详起尸体本身,粗布麻衣,鞋子倒是完好如初,他蹲下去摸了摸,质感还不错,剪下一块布料收起,摆弄尸体鞋子的时候,被地板上用赤色画的法阵引起注意,不大不小,正好以尸体的脚掌为中心,画一方形,很是规整,他用手轻轻摸了摸,约莫像是已有了几日,四周撒下的纸钱是在祭奠死者?
一会,杜仲举着带火的木柴进来递给陆英,屋子里的味道他还是受不了,屏住呼吸,一言都不想说。
陆英接过来,打趣道:“杜仲,你是不是怕啊?”
杜仲白眼,全然不答。
陆英用脚把尸体脚下的地板尘土散开,映入眼帘的是完整的阵法,此刻的他微微皱眉:“你们的人赶来时可有看见铃铛?”
杜仲摇头。
陆英明白了,看向杜仲,“你先出去,顺便,叫你们的人躲远点。”
杜仲不解,但也照做。
只见陆英点燃尸体,不紧不慢地把火灭了才出来。
杜仲差点以为陆英想不开……好在有惊无险。
很快屋子着起大火。
陆英瞧着杜仲,明知故问:“愣着干嘛,怎么不救火?”
杜仲无语:“你放的火现在又让我们来灭,故意的吧。”
陆英指指身后,“火大了就不好扑了。”
杜仲带着人弄了一个时辰才扑灭了火,累得够呛。
陆英全神贯注地盯着屋子,似乎一直有个影子在屋子周围盘旋。
良久一个衣着光鲜的人从陆英身后跑过来,身体略胖,长得不怎么样,脸上全是麻子,跑到屋前猛地跪下来,泣不成声,“爹!您和咱家没了!以后怎么活啊!爹!”说完就要跑进废墟里陪葬。
杜仲叫人控制住他,走过去质问:“你是这屋主的儿子?死者便是你爹?”
那人声音微颤:“是,我今日才回京,哪知道我一回家,家中就成了废墟,我爹也葬身火海……呜呜呜。”
明明老头是吊死的,他却以为是火势造成的。
“你叫什么。”
“刘麻子。”
“你知道你爹如何死的?”
“不是因为火势太大意外才去的吗?官爷,你这话问的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有人故意放火杀人吗!”刘麻子越说越激动,生怕找不到放火的。
杜仲斜眼去看陆英的反应,放火的陆英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然后进到废墟之中,屋子的温热还在,他找到原先画法阵的地方,收拾出来,法阵没被破坏,说明画此物的东西特殊,不好定性是什么,却在旁边多了一两只乌鸦的尸体。
有影子悄然到了陆英身后,准备解决他,可陆英还在蹲着毫无察觉,前面杜仲刚让人把刘麻子带下去,刚要走到陆英跟前,发觉了异常,剑起剑落就在一瞬,陆英听到声音起身,“干嘛拔剑?”
杜仲没来得及解释,剑直奔陆英而去,陆英躲闪不及,紧张到睁大双眼,突然杜仲改变了方向,向陆英的左侧肩膀刺去,影子后退几步。
杜仲拿着剑挡在陆英面前,“陆英小心,在我身后。”
陆英回头:“怎么还有这东西,差点着了他的道,杜仲用剑不管用,你掩护我。”
杜仲答应:“你跟紧我。”
说完冲上前去,用剑刺向影子正中央,影子躲开,直面陆英,可陆英蛊毒不是白学的,双手各有一叶子,试图击中,影子一拍,叶子掉在地上,但有了反应,叶子上连着南□□有的线,是看不见的,影子正要杀了陆英,可惜线上有毒,未到跟前身先士卒。
陆英轻叹:“可惜了我的线,此次出来带的不多。”
杜仲收剑,上前问:“什么东西,像是人影子。”
陆英解释:“是阵法召出来的,以死者的脚为阵法中心,向外四散,用特殊赤色绘制,目前我不知道是哪种制法,不一般,召出来的东西就叫影子,杀人为食,这也是我用火烧了屋子的理由之一,不过我刚才看了,阵法完好无损,死者的尸体呈现出来的模样就如失了魂魄,实则被阵法抽去了一些东西,想来影子就是其中之一。”
杜仲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为什么要这种繁杂的方法杀掉死者,据刚才盘问街坊邻里死者一无财,二不偷盗,为人和善,也没仇家,杀他的理由是什么?”
“问他的儿子。”陆英很直接的说出来。
“他儿子也是良善之辈,不像,如何问法。”
“无从下手就从他儿子开始,毕竟你都说了,死者人缘关系很好的。”陆英耸耸肩,思来想去,唯有儿子这个突破口。
杜仲头疼,“若是没有结果该如何。”
陆英笑笑,“肯定有,我们打赌。”
结果满心欢喜换来的是一双白眼。
北镇抚司昭狱。
刘麻子坐在凳子上,双手被铁链锁住,看起来老老实实。
杜仲带着陆英进来。
杜仲坐下询问:“在昭狱,你不说实话的下场想死都死不了。”
刘麻子表情痛苦,“就算是锦衣卫也不能无缘无故抓人吧,我爹死了你们不去找凶手还在这里审我,你们都调查过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可笑至极!”
杜仲身体往前倾了倾,“怎么不可能。”
刘麻子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我跟我父亲相依为命,彼此都只有自己了,况且我们之间相处很好,没人插足,更无结仇,请问,我用什么理由将他杀害。”
陆英走过去闻了闻,从包里取出罐子,今日刚装进去的虫子,放到刘麻子的腿上,果真吸着血,不过很快就死了,陆英再把它装回罐子里,放回包中。
刘麻子喊着:“你做什么!”谁知被吓晕了。
陆英不禁念叨:“切,不会坚持。”
杜仲叹气:“把人抬走。”
“虽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至少我得到了一些线索。”陆英对杜仲显摆。
“我带你去外面说。”
北镇抚司,内院,曲径通幽。
“说罢。”杜仲一本正经。
陆英浅浅开口:“首先解释一下虫子,此虫就叫嗜血虫,专门喝动物血喂饱自己的,但是它们可专门做成蛊虫,吸人血,不过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一夜之间吸光一个正常成年人的血,当然虫子得多,若人被吸光了血,虫会自行飞走藏匿,此虫是在刘麻子爹身上抓的;
其次是刘麻子身上的衣裳,看似料子很好,其实不怎么样,表面工夫罢了,他坐着时右侧小腿后面最不起眼的衣角沾上了赤色,跟画法阵的颜料一样;
再者他说这几日不在京城,却一回来看见家中变成废墟喊了他爹死了,有点巧合;最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细长的黑线,颜色较淡,这是中蛊受控的表现,他算是被受控没多久,颜色越深,眼睛越黑,直至彻底失去意识,如同行尸走肉。”
杜仲听着不可思议,“说白了就是蛊人,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查清楚虫子如何而来,法阵又是为何而下,为什么刘麻子会中蛊,背后之人是谁。”
陆英转身看向假山,“虫子查不到的,既然被做成蛊虫,做事之人肯定有数,不会留下痕迹,况且这种虫不好找,要在江南潮湿阴暗的林子里,其他的等人醒了再想办法问,我要再去一次现场。”
杜仲要陪着,“一起。”
陆英没拒绝。
小半个时辰后。
“有人来过。”杜仲的记性极好,现场的样子一瞧便知。
陆英一听有人来过,赶紧进去查看,顺带夸了一句杜仲,“不愧是锦衣卫,记性真好。”
杜仲扶额,“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乌鸦没了,陆英肯定:“杜仲,乌鸦不见了,我忘了乌鸦,法阵都还在。”
杜仲走到陆英旁边,安慰道:“无妨,原先几只?”
“两只,不过重要的是原先检查的时候并未看见乌鸦,火势扑灭后它出现在法阵旁,现在又没了,可见那人就在附近。”陆英倏然感觉一阵心慌,“回去!”
杜仲见他严肃起来没多问,拉着他的手,一路轻功往回赶。
诏狱。
刘麻子疯了。
一瞬间,发疯。
锦衣卫按耐不住,把第一次给他送饭的老李给咬了,老李已经被送去医馆。
杜仲携陆英赶到时,场面一度混乱,陆英松开手,直奔刘麻子面前,对准刘麻子撒了一把迷烟,刘麻子吸入之后,渐渐清醒,懵懵的问:“我这是怎么了?”
没等反应过来,锦衣卫将其控制住。
陆英皱眉,“你已经算半个蛊人,你最好说实话,否则你会自己吞噬你自己。”
刘麻子大喊:“我听不懂!你刚才还让只虫子吸我血,那时莫非你对我下了毒才令我这般疯魔!”
陆英直接蹲下,二话不说的撕下带有赤色的衣角,站起来让他看着,“阵法是你摆的对吗,你衣裳残留的颜色与永在法阵上的一致,而你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承认你亲手杀了你父亲?”
言语之间,陆英从袖口里拿出几张写满字的纸,“眼熟吗?要不我一字一句的念给你?”
刘麻子眼神闪躲,没说话。
杜仲凑过来,“我看看。”
陆英递给他。
杜仲看完神色凝重:“刘麻子,证据确凿,你还不说吗?”
陆英接过话:“你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我相信你有苦衷。”
刘麻子闭上眼,猛地睁开,瞪着眼:“苦衷?我哪来的苦衷?他给我的全是恨,愤怒!凭什么要牺牲我!我是他亲生儿子,他为了他自己的利益把我卖了,做奴人!低贱的奴人!我为什么要让他如愿。所以我入了教,那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心,快乐,温暖,但是入教的条件就是让我杀了父亲!当然我很愿意,所以我把他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用借口出了京城,谎称游学,我利用这几日购买足够多的纸钱,先杀人后布置,然后我再溜出城外,再回来,可惜你们竟然直接怀疑到我,真没意思。”
陆英皱眉质问:“什么教?法阵呢?你还没解释,以及死去的乌鸦,还有虫子。”
刘麻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出束缚,撞墙而死。
杜仲叫人把尸体抬下去,转头看向陆英,调侃道:“现在该你解释一下这信了。”
“这是在那些纸钱最底下找到的,我想看看那纸钱有何不同,结果翻到了这信,信上所言都是父亲对儿子的愧疚和自责,以及很多事情的解释,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杜仲看完也是感慨,“其实很多疑点没解开,不过又是被控制的人,跟樊城很像。陆英,多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