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蜜没想那么多,只要自己能够在外面吃到干净的餐食就可以了。蛋炒饭必须是现蒸的米饭才会更好吃,不大不小的胡萝卜丁、黄瓜丁;一丁点大头菜碎叶子;淀粉肠也得是不大不小的小方块儿形状;再撕上几丝烤鸡肉,淋上可怜的几滴蜂蜜。老板娘齐活儿,谷蜜吃得开心。
不记得老板娘为什么会如此宠爱谷蜜的要求,也忘记了谷蜜为什么一定要光临这家小餐馆。这道“蜜时”放到外卖平台上,还会免费加一瓶柠檬茶,销量很是不错。谷蜜只在餐馆里吃堂食,拣了靠近收银台的位置,面朝着餐馆门口,享受着午间时光。敏珁来过一两次,是被谷蜜带来的,评价也是好的。不知道这个“好”中有没有水分,或许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谷蜜后来问起敏珁要不要再去吃一次“蜜时”,一向都是好说话的敏珁,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可能是距离太远了吧——谷蜜想。
谷蜜将碗里的饭吃得很干净,最后还用勺子揩了揩碗边。吃完了,像小孩子对着自己的母亲一样,给老板娘递过去,交代一声帮忙刷干净。在谷蜜看不到的后厨,老板娘真的亲力亲为,将谷蜜的碗筷和勺子单独清洗,单独消毒,单独摆放。
餐馆到办公点的距离很近,五分钟的路程。如果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或者唐叔没有额外交代的情况,谷蜜通常是在上午十一点二十分从办公室出发,慢吞吞地走过去、细嚼慢咽地吃完午饭、再慢吞吞地走回来,保准在正午时分之前到达办公室。她自以为扮作的轻快好像是无邪的小孩子,其实那极其不自然的表情和动作已经出卖了她的傻劲儿。
办公室门口徘徊着一个女人。一米七的个头,低马尾。这女人的耳目很是灵敏,谷蜜一露面,这女人便将自己调了个儿,向着谷蜜笑,直笑得谷蜜有些窘。谷蜜觉得眼熟,也打量回去,一张短方脸,八字眉,三角眼,可打眼一瞧而不可细细端详。这女人丝毫不怯场,由着谷蜜眨巴着疑惑地眼神端详自己。
“你好,谷律师……”
谷蜜突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是你啊!”半个月前,广场上的那位女士。
“有什么事吗?”谷蜜一边问着,一边做了“请进”的手势。
“有!”
谷蜜走在前,将跟在其后的女人引到会客室就坐:“请坐,我去倒杯水。”她很疑惑,临时演员怎么还要后续服务呢?纸杯里的水满了,与杯口齐平,看起来不合时宜。谷蜜将这杯水一饮而尽,又重新换了一个纸杯,接了适量的纯净水。
水送到那人的面前,谷蜜又回到办公桌打开右侧的抽屉,从中取出笔记本和签字笔。她看了看会客室的女人,四目相对,各自向着彼此点头致意。她想了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喂?你在吃饭呀?我长话短说,你快想快答。上次周六的公益活动,你找的那个人怎么还来真的呀?不是说好了走过场的嘛,怎么还真的要来咨询问题呀!你怎么和人家沟通的?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她只要踏进了办公室的门,我可是要收费的。”
谷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是有力,一股脑地将话说了出去,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迟疑,也没有思量出对方的欲言又止。“我跟你说,你可得问问人家怎么回事。”电话一挂,她又拿起了装有费用明细与合同的黑色文件夹,做了深呼吸,调整了脸上的微笑,才重新回到会客室。
“我知道我这次来,一定会是收费的。”
谷蜜被对方的直言打乱了阵脚,一时凝住。
“上次见了你之后,我又去问了另一个律师,给了我两个费用方案,一个是全包两千块,一个是起价五百块,但不包后续。我觉得人与人的接触与交往,还是得看眼缘,我接触了四个律师,还是倾心于你。”
谷蜜忙躲闪了眼神,嘴角的笑意拦都拦不住。她抬手拨了拨并不存在的刘海,用了愉悦的语调回道:“哪有,哪有。”
幸好还有一丝理智。
在正式交谈之前,谷蜜将费用表做了详细的解释,对方一边听一边点头。“明白。理解。”她将黑色文件夹一推,打断了谷蜜的话,“我今天只是想简单的咨询一下,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
谷蜜将黑色文件夹合上,嘴角的笑意立马消失了。她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脑迅速转起来,回忆着唐叔对自己这一个月的工作安排,用了严肃的语气:“这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会有一个公益活动,到时候您可以去找我咨询。我把时间和地址写给您,您在这稍等,我去拿纸和笔。”
“谷律师,不能通融一下吗?”
谷蜜的手搭在会客室的门把手上,她回转头来,定定地看着对方,轻轻舒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可以提供简单的免费咨询,权当是做好事或是交朋友了。不过我得‘先兵后礼’,丑话说在前,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因为咨询是免费的,所以我只会提供基本的法律常识,不会对于您所提出的问题做进一步的分析,并且我将会对我们的交谈进行录音。”
“可以。”对方没有一点犹豫,伸了右手做了“请”的邀请。
谷蜜将打开的笔记本合上,签字笔置于笔记本之上,打开手机上的录音键,整个身体靠在椅子后背,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用了略带一点不友好的声调,请对方开始诉说:“您可以说了。”
“我想找人!”
谷蜜忙接道:“我们不提供找人的业务。”
“我的意思是,在不知道对方确定的联系方式情况下,能不能提起诉讼?”
“一点信息都不知道吗?地址、电话、邮箱、网络社交,一点都没有头绪吗?”
“没有!”
“能不能想办法获知对方的身份证号码呢?”
对方思忖了一下,突然兴奋起来:“对啊,身份证号码!”但很快,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很多年了,应该是什么都没有了。”
谷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就没办法了。还有问题吗?”
对方看出了谷蜜的不耐烦,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情绪,摇摇头:“谢谢你了。”她地脸上带着无比真诚的笑意,走出了会客室,谷蜜只是起身让了让,并没有亲自送出门去。对方也没有回头,毫不关心谷蜜的表现。
真是奇怪,人坐在那儿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反而在离开后留下了浓烈的气息。会客室里荡漾着花香的味道,是春天的自然的百花混合香。
谷蜜坐在会客室里没挪窝儿,将头埋于两臂间,闭着眼睛生闷气。她的心里堵得慌,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或许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其实只过去了半个小时,现在才不过十二点半。谷蜜抬起头来,眼睛有些花,像极了落雪花的电视屏幕。她按了按太阳穴,决定再打一个电话。她的心里真的很堵。
“喂,你吃完饭了吗?我问你,你那是找的什么人啊?真拿我当冤大头了啊?”
“哪个呀?”
“你别装蒜!每次活动都是你帮我找的托儿,还会不知道谁是谁?”
“哦——”
这声哦的尾音被拖得很长,使得谷蜜感到更加心烦。来不及发作,唐叔站在独立办公室门口向着她招手。
“等我忙完了,我再找你!”
唐叔说李何睿的事先放一放,谷蜜忙着插话:“是不是不舍得孩子呀?我就说嘛,从小带到大的,一时都没有分开过,心里头还是有念想。老人那边,不也得劝劝他呀!”
唐叔示意谷蜜将独立办公室的门关上:“你呀,又懂了,是吧?人家是要将离婚官司准备得更充分一点,多搜集一些有利于自己的证据,人家犹豫的点是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扩大化。”
“无可挽回了?哦,我还以为是动摇了呢。”
唐叔瞥了谷蜜几眼,无奈地笑了笑:“你呀,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叔,你见过他儿子吗?”
唐叔摇头:“我只见过他,至于他的亲眷,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们是朋友,但不亲密,见了面只是聊时事谈爱好,家事一概不谈。要不是他为了贪稳,想占小便宜,也不会找我帮他。”
谷蜜眼珠子一转:“所以说,唐叔要不是因为顾及情意这一层,也不会将他的事交给我去办,对不对呀?”
唐叔嘿嘿一乐:“你还是聪明的呀!这件事是一石三鸟,谁也不吃亏。于他,得了便宜;于我,保住了情面;于你,得到了经验。无论结果好坏,伤害都不会太大。离婚官司嘛,没有输赢。经济索偿那一部分,到时候由我来帮你。经济案嘛,我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