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何似糖霜美 第33章 第 33 章

“世上无论何种情感，可以是刹那间的一道光束，也可以是永恒的一段光环。漫长的人生之路，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是一件重要的事。迷失的时候，它会照亮前方的路，给予无畏的勇气，带来无限的温暖，赋予无尽的关怀。”几秒背景音乐音量的提升过后，小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想象一下，此刻的我们奔跑在红色跑道上，偶然被一颗小小的石子绊倒，会有钻心的疼痛，在那一瞬间，委屈、难过、不甘，将自己紧紧包裹。这时，面前出现一个宽慰的笑容，或是一句暖萃的抚慰，轻轻牵起沾满灰尘和草屑的手，这就是力量，这就是带给我们鼓励、信心、依靠的力量。”又是背景音乐音量的推高，小雪的声音暂时消失。

背景音乐是小雪千挑万选才决定的。她在某一期节目里提过，说是在黑夜的计程车上听到了那首歌曲的尾音，回到家立马翻箱倒柜找出了学生时代的CD，虽然不能够再将那首乐曲放出来，但是要的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小雪带着那怦然心动的感觉，又请了台里负责音乐的同事将歌曲做了变调，消除了人声，做了背景音乐。

阚涤喜欢这不失原曲本色又增添了新鲜感的音调，一度想用它做手机铃声，可惜搜不到。小雪拿“知识产权保护”做理由，偏不将这“特创”的曲子发给阚涤。这打算，也就只能成为“想法”了。

这次的背景音乐时间有些长，再听下去，早已换了其它音乐做为上下时间的间奏。阚涤走神了，他在思考如何向詹氏夫妇提供新的思路和建议。

“原来你是这样听我的节目啊！”

熟悉的声音竟在耳畔响起，阚涤晃神看向办公室门口，咧嘴笑道：“这叫沉思。”

时觅走进了办公室，悄悄掩门，轻轻拖了椅子，坐了上去。阚涤的话一听就是谎言，但她乐意听他胡诌。

“如果听了不加以思考的话，那是对这节目的不欣赏，对主持人的不尊重。所以，我常常会将其中的一段文字单独加以揣摩，体会主持人在撰写这段文字时的心情，感悟这段语言的魅力。”阚涤说到最后的几个字时，不小心笑了场。

时觅并不往心里去，只是轻轻白了他一眼，轻声道：“明明是晚上的节目，偏要放在第二天的中午重播，给人一种时间错乱的不畅感。”

阚涤劝慰她：“我喜欢这个安排，正好弥补了我晚上漏听的遗憾。”他抬起手背捂着口鼻笑个不停，看到时觅也在抿着嘴笑，便笑得有些肆无忌惮了。

时觅嗔怪一笑：“这有什么好笑的！你没看到台里开总结会的时候，彼此相熟的同事要一本正经地评论对方，那才是好笑呢，因为脑海里总会出现双方插科打诨的场景。我最头疼每天下午的节目总结会，一定要对主持人和节目内容说出个好与坏。天天如此，我可真是词穷了。”她走到阚涤的身旁，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满眼真诚地看着他，“你倒是给我提供一下思路，让我在下午的自我批评时可以有话说。”

阚涤仰起脸看着时觅的眼睛，笑问：“你还需要自我批评啊？那些翻来覆去的套话，不够用吗？”

时觅撇了他，转身靠近窗边，两根手指掀起了百叶窗的两片“叶子”，像是正在定格瞬间的摄影师。“我一向秉持的是‘悦纳自己’的准则，哪里会自我批评！”她微微侧身，撇头看着阚涤，露出了大片眼白，笑问他，“难道不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欣赏我吗？”

阚涤站了起来，欲与时觅并排站。时觅却如同一只灵敏的猫，轻盈地划了一道弧线，离开了窗边，又回到了几步之遥的办公桌旁站定。她将桌上的红色收音机拿起来，找到声音的按钮，大拇指向右轻轻一捻，广播里小雪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吓了收音机外的两个人一大跳。

“感情不应该成为两个人的负累，它应该是爱人之间的美好祝愿，更应该是内心的真挚感受。好的感情，像是明亮湛蓝的晴空，而不是墨染无星的夜幕。如果你感到你所处的感情像是在心头蒙了一层黑影，让你局促不安，让你神不守舍，那么你该重新考量一下这段感情是不是该坚持下去。相守不一定是长久，分开不见得是坏事。选择，在自己手中，也在对方的手里。”

阚涤问时觅这是别人的想法，还是她自己的独白。时觅笑而不答，反问他究竟有没有独到的见解可以给予自己一点启示。阚涤摇头：“没想法。”

时觅拍了拍办公桌，一连拍了三四次，手掌都红了，桌上的电子表才有了反应。那是时觅送给阚涤的生日礼物，长方形灰色外壳的感应式电子表，显示屏是红色的字体，显示了当下是下午十三时整。“哎呀，我得走了。”收音机里的小雪也说了“再见”二字。整点播报后，是另一名女主持人的声音。

“值中班的同事也不容易，上节目前不敢提前吃饭，怕影响节目效果，下了节目又过了饭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时觅拎起放在椅子上的手提包，回头对着阚涤说，“这么一算，我虽然下班晚，但是不影响我的三餐时间，不会扰乱我的营养摄取。”

阚涤送时觅搭电梯，两个人齐齐瞪着眼看电梯上的红色数字显示，又齐齐地说：“怎么不动呢？”时觅伸手又按了按下行箭头，电梯开始向下走。阚涤笑道：“真是有趣的巧合。”时觅突然问他是不是还在看网文小说。

“哦，那个呀，我好几天没看了。”

时觅微微斜楞了他一眼：“是不是嫌人家写得不好啊？看来看去失去了耐心，索性就不给那些无名小卒捧场了。可是人家也不容易啊，别看只有一千五百字，耗费的脑细胞可远远不止那几个数字。”

阚涤的眼神里透着诧异：“你也开始看了？”

时觅撇头看着他：“看什么？我连名字都没记住。只不过是想起来了，所以就问问喽。提醒提醒你，不要忽略了人家。”

阚涤无奈地笑了，笑时觅的这番话说得真是暧昧。他一下子便有了“无中生有”的凄冷感。

“最近比较忙，因为预约者需要下了班才能来，所以我的下班时间就被延后了。别看只拖了一个小时，后面的计划就全打乱了。”

时觅偷眼瞧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阚涤，暗笑他突然而变的严肃，好像生怕自己对他产生误会似的，脱口而出“身不由己呗”，一点没过大脑。

电梯停了下来，却不是停在他们这一层。时觅看着静止不动的数字，抱怨道：“只差一层，怎么会这么巧！”阚涤看了看手腕上表，劝她不用着急，其实只过了五分钟。时觅不信，凑着脑袋也去看阚涤腕上的表，惊呼：“才一点五分？”两个人对视着，“真的吗？”

时觅终于在三十秒过后搭上了电梯，里面却空无一人，真奇怪刚才的五分半里，这电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阚涤看着电梯的数字继续下行，顺利地到达一楼，拨通了时觅的电话，确定她安全才完全放了心。

阚涤突然有了灵感，他在时觅走出电梯的那一刻拨通电话表示关心，这算不算小雪所说的“好的情感”？等下次时觅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当面问问她，这样才显得自己有诚意。可别忘了。阚涤在心里默念着：可别忘了！

但是，詹氏夫妇好像有意选择了遗忘。两人对于最后一次的见面竟然爽约了。

阚涤呆呆地坐在办公椅上，沐着柔和的灯光，成了一尊半成品塑像。诊疗室的门没有关，从阚涤所坐的角度可以看到三分之二个诊疗室。开放式厨房、洗手间、沙发，还有半截茶几和一小段墙柜。

他看着，静静地看着，想象着那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妻。下了班，一个忙着做饭，一个忙着家务。时不时地互相征询对方的意见，要不要将糖醋排骨临时改为清蒸，因为家里的醋该买了；是不是应该将布艺沙发上的外罩换下来拆洗，因为上面落了茶渍，越擦越难看。

那是温馨的傍晚时光，是千万个家庭的普通时光，但绝不是詹氏夫妇下班后的场景。

其实也不能算是爽约，毕竟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各自向阚涤“请假”了，直截了当取消了本次预约。阚涤的心里感到不舒服，他之前有预感这两人不会再来了，虽然已有心理建设，一旦面临真正的局面，还是接受不了。

没有帮到这对夫妇，阚涤对自己的表现有些失望。他头一次对自己的职业素养产生了质疑。他这只青蛙在温水里待得时间或许有些久了，致使跳跃能力也有了些许的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