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又一起命案的消息被广泛传言,消息越传越离谱,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和鬼神沾上了关系。
“你知道吗,竹郊那儿又死人了,死法和崔家大少爷一模一样。”
“是不是崔文浩的鬼魂寻仇啊?当初在学塾里就听说赵邦和崔文浩因为女人反目成仇。自古红颜祸水啊……”
故事被描述得绘声绘色,瞬间闹得京城里人心惶惶。更有甚者抓紧风口,将这段爱恨厮杀编成了话本,风靡一时。
“癸卯年四月,崔家恃才傲物的才子惨死家中。次日,昔日情敌以同样手法横死竹林……”
经过茶楼时,李真听见里面说书人讲得有模有样。留下一句——“真有意思。”
郅晗冷冷扫过一眼,又猛地回头。“乔艾。”
“哪儿呢?”
李真循声望去,看见乔艾被人从茶楼里推出来,几个人围着她站,指指点点在骂她。
“就是这个狐狸精,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勾搭男人……”
“还是个害人精!你看看崔文浩和赵邦,哪个有好下场。”
一群嚼舌根的长舌妇。
郅晗刚要出手,才发觉李真已经冲出去扶起乔艾了。
“没事吧?”李真问。
乔艾立马抽开手,缓缓摇头。“我先走了。”
“你就由着她们骂你?”郅晗目光炯炯,似乎要把乔艾看穿。
“无妨,我都习惯了。”乔艾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经历多了,自然而然适应了。
乔艾拎着竹篮逆光行走,身影被越拉越长。
皇宫
徐殿穿着官服脚下生风往大殿走,这次他要名正言顺地让颜鹤吃不了兜着走。
“臣徐殿拜见陛下。”
“爱卿免礼。”
徐殿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叹息一声,故作焦灼。
果不其然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爱卿何故长叹?”
“京城如今人心惶惶……”徐殿把京中发生的事告诉了皇帝,接着说,“若不尽快结案,只怕会造成更大的动乱。”
“大人有何见解举措?”
徐殿作揖,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中,于是淡然回答:“陛下设置监察府的初衷是要维护律法威严,但设立至今,杀伤抢掠之事依旧屡禁不止,这与陛下初衷相悖。归根结底是监察府不得民心,恰逢现在杀人事件众说纷纭,乃是监察府得民心的好机会。”
十二旒冕下的人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
徐殿继续说:“但此事不宜调查太久,臣认为应该设定限期。三天内抓出凶手,让京城的人心不再动荡,同时也能让监察府更具威严。”
“这……”皇帝沉思良久,“时间太紧了吧?”
“既要决心整顿,就要让所有人看到决心。我会协助监察使颜鹤一同破案,帮助他扫除查案中遇到的障碍。陛下,您意下如何?”
看起来是在和皇帝商量,实际上皇帝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同意。这就是一党独大、只手遮天的后果。
皇帝上位几年,由于之前尚年幼,朝政皆由徐殿掌控。如今他已长大,但徐殿长久积累起来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
虽然表面上将皇权重新还给了皇帝,可实际上掌权的依旧是徐殿。
满朝文武见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一是徐殿所辖政务都处理得极好,自身也没有篡位之心,就由着他去;其二是朝中官员大多都和徐殿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只有少数一部分持反对意见,自然胳膊拧不过大腿,弹劾消息都石沉大海。
皇帝日渐成长,却无实权在身,免不了对徐殿心生不满。可他羽翼尚未丰满,只能慢慢熬。
总有一天他能夺回皇权。
“皇上?”徐殿又叫了一声。
沉默片刻后,十二冕旒下的人才缓缓点头:“就按爱卿说的做。”
“臣遵旨。”
*
颜鹤和沈商陆根据云舒的指路来到了竹林外,可放眼看去,只有高耸的竹子横七竖八,在狂风的席卷下左右摇晃。
“少爷,快下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云舒抬头望了眼天,拉着沈商陆的衣袖说。
沈商□□下张望,移开手。“你要回去便先回去。”
云舒哪里敢抛下主子离开,只得跟在沈商陆后头,脚下一步不停地走,嘴里也一刻不停地说:“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打。少爷……”
“啊——”
云舒的注意力四处发散,好巧不巧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赵邦的尸体。
紧接着看见颜鹤和沈商陆往尸体的方向跑去。
沈商陆半跪在地上,第一件事就把赵邦的手抬起来,摸他的脉搏,然后看向颜鹤。“这就是赵邦,但我们来晚了,他已经死了。”
沈商陆继续发挥着他在医学上的天赋,查看赵邦的伤口。“身体表面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胸口处有刀伤。”
掀开贴在身上的衣裳时,只有一道锐器划破肌肤的伤口,他的手比划着,说:“应该是匕首类的锐器,深入胸膛。”
“匕首深入胸膛,崔文浩也是因此而亡。”颜鹤说。
沈商陆又把手搭在赵邦的脖颈,左右翻看。又检查他身上的其他痕迹,只有致命伤一处。“身上没有其他伤,一刀毙命。”
随后,他又屈指按动赵邦的手指关节,说:“局部关节僵硬、皮肤惨白……遇害时间大概在一个时辰之前。”
云舒在心中默默推算,然后以恍然大悟的状态惊呼:“一个时辰!那岂不是乔艾发疯跑出去的时间……”
“你跟着她跑出来的?”沈商陆抬眸问他。
云舒摇头,“这倒没有,我只看见她往城西去了。”
颜鹤看了眼尸体四周,发现不对劲。
赵邦右手边竹叶堆积的程度和正常落叶不一样,显然要厚上许多。
这些竹叶是在掩盖赵邦死前留下的什么证据?
干枯竹叶被扫开,地上只有点点血迹残留,根本看不出原先写的是什么字。
线索断在这里。
竹林另一边
“你确定是这儿吗?”李真搓了搓手臂,问,“我怎么觉得这儿很阴森呢?”
郅晗握着剑鞘,走在前面开路。“就是这儿,我听见颜鹤的声音了。”
李真突然晃着郅晗的手,满脸欣喜。“我也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郅晗被李真的大呼小叫吓得一惊,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住嘴,没被鬼吓死先被你吓死。”
在郅晗即将动手之前,李真一抬眼看见颜鹤,不由分说拔腿朝颜鹤的方向跑去,还没赶到就被躺在地上的尸体吓得立刻停下来:“这……这……死人!”
“你怎么来了?”颜鹤问他。
李真一脸委屈地指着郅晗,告状。“她逼我来的。”
在沈商陆一头雾水的眼神中,颜鹤朝他介绍:“这位是李真,监察府文书;这位是郅晗,侍卫长。”
“在下一心堂大夫,沈商陆。”
彼此行礼作揖,勉强算是认识了。
-
回监察府后,又一个噩耗传到颜鹤的耳中。
首辅徐殿带来圣上旨意,要求三天内破案。三日后若不能找出真凶,自请卸任。
一切毫无头绪。
怎么看都不可能在三天之内破案。
夜深人静,郅晗拎着酒壶往后院走,她喜欢小酌,却意外看见月光下有道身影站在池塘边。
“怎么,想不开要投湖?”
郅晗走到颜鹤身边站定,当不带敌对目的的接近时,她发现颜鹤身上从内而外散发着温润内敛的气质,的确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一类人。
颜鹤把脸别过来,脸上带着笑。“不是,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最好是这样。”郅晗将手抬起来,晃动着手里的酒壶,“喝不喝?”
“喝酒伤身,你少喝点。”颜鹤一本正经开口道。
郅晗听见这话,脸色一变拎着酒壶转身就走。“不喝拉倒。”
“坐下喝点。”颜鹤及时叫住她。
于是月光照耀下的一方小院内,二人对坐,举杯共饮。
颜鹤是个典型的一杯倒,他不是真的想喝酒,而是想要重新看待目前的困境。
以崔文浩为中心,目前遇害的都是和他有关联的人。
乔艾姑且算一个。
而和崔文浩直接相关的,是整个崔府。
颜鹤猛然放下酒杯,对郅晗说:“听我的,马上调士卒去尚书府,保护尚书。”
……
月黑风高的林间,一条小路蜿蜒指向幽静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乔艾仰头看向星空。
沈商陆直接坐在乔艾身旁的石头上,回了一句:“这可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赵邦死了?”这是个陈述句。
“嗯。”
沈商陆和乔艾相处时很和谐,都心照不宣的不去问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
现在也一样,关于乔艾和崔文浩、赵邦之间的纠葛,他都会选择不去过问。
沉默半晌后,乔艾打破宁静:“我在这儿坐了一下午,脑海里闪过我们相处的往事。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呢。”乔艾笑着比划着,“没想到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沈商陆回答道:“你不过比我大三岁,怎么说得像是对我大三十岁一样。”
“我经历的事可比你多。”乔艾说。
时光催人老,悲惨的经历更是。
沈商陆背后有整个沈家做靠山,一心堂经营累了,也有底气再回去做个闲散公子哥。
乔艾不一样,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但是从一开始,她就选错了路。
“人的命运,真是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乔艾开口道,“商陆,你也一样,回沈家去吧,那才是你的归宿。”
沈商陆下颌紧绷,声音微哑。“回不去,母亲离世后,沈家便不再是当初的沈家了。”
门第之家,向来把名声看得比亲情重要,沈家也不例外。正因如此,沈商陆和他父亲沈康关系淡漠,沈家唯一让他留念的只有他母亲和祖母。
可七年前,沈商陆的母亲因病辞世,原本他打算离开京城去其他地方生活,但母亲留下遗言,让他必须留在京城里。到底是血缘亲情,沈商陆最后还是答应了,一留就留了七年。
自从母亲离开后,祖母以祈福消灾为由上山礼佛,整个沈家支离破碎。沈商陆再也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温暖,直到遇见乔艾……
于沈商陆而言,乔艾在他心里早已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并不想乔艾出什么事,于是开口对她说:“我不希望你在泥潭里越陷愈深,和我一起回去。你这样逃避,只会加重你是凶手的嫌疑,走,把一切都说清楚。”
“我相信你,你不可能是凶手。”
话音刚落,沈商陆就站起身,朝乔艾伸出手。
“我不能跟你回去。”
乔艾没有把手搭在沈商陆的手上,她站起身,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知道沈商陆没有追上来,乔艾躲在巨石后面大口喘气。
脑海中是之前和赵邦的谈话——
“小艾,我要发财了,今天下午就能赚到一大笔钱。到时候我们离开京城,去其他地方生活。”
“天不亡我,竟然让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哈哈哈哈。”
“有了这个秘密,一定能要挟他给我不少钱,下半辈子我们吃穿不愁了。”
“等我离开京城之后,也去找个画家在肩上整个刺青,该说不说还挺好看的,霸气!”
刺青、秘密……
乔艾好像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