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洵州“嗯”了一声,但是徐奕杨只是随口说出了上一句话,他并不觉得这是能发生在宋洵州身上的事,尽管手里端的是出自他手的番茄炒蛋。
所以他压根就没听见这声并不重的“嗯”,只自顾自地往上走,将宋洵州落在了后面。
宋洵州站在原地,仰头瞧着离他越来越远、只留一个背影的徐奕杨。
无言两秒,随后他继续踩上楼梯,进房间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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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言涧在假期前两天就赶完了作业,那天从外面买早饭回来后,到放假第二天的今晚,她没再出去过。
前一天晚上熬的有点晚,写完三科作业后,她又把一直在追的一档综艺的最新一期看完了,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洗漱后躺在床上,却毫无困意。
祁言涧躺在床上,在黑暗里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摸到枕边的顶灯遥控器,开了暗灯,起身,将放在不远处书桌上已经订好早晨九点的闹铃取消。
也没有再订新的。
她今天已经把数学、英语和历史作业写完,政治卷子也在昨天晚上完成,明天的任务相对来说轻松很多,睡到下午也能在晚上之前结束地理和语文这两科的任务。
再次躺回床上,再次抬起遥控器关灯,在黑暗再次来临之前。
祁言涧想到了早上和宋洵州见的那一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脑子里上演和他在一起的画面。昨天晚上从那栋别墅回来后,她也像今天一样,在睡觉前像是不可避免一样想起他。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她刻意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结果就是那个完整且清晰的宋洵州渐渐变得虚化,而他周遭的环境开始一清二楚。
祁言涧的视线是移动的镜头,到最后,对焦的是那双微红的眼睛。
于是,祁言涧找到了想起他的理由。
他不会是一个主动和喜欢与人交际的人。她昨天就已经在心里笃定。
这种自信也许源于具有同样性格特征的两个人之间的微妙直觉,祁言涧这样想。
因为明明第一次见他,却感觉是,不得不长期告别的好久不见。
有很多话想说,又捕捉不到任何可以说出口的言语。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今天,镜头里先出现的是楼下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有在那里停留过,没想到坐在树荫下,会有那么凉快。
然后耳边出现了小孩子们的嬉闹声、家长们的叮嘱声、蟋蟀的叫声、贯穿一切的风声。
手心传来微微痒感,是饭团柔软的脑袋在蹭她。
到最后,她看清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同时,也再次看到了他眼睛里面浮现出的情绪。
取景框里的自己,心脏泛起酸涩,不过此时还没来得及体会,脑海里的宋洵州就已经开口,将她的失落打断。
他说他知道自己在文10。
他认识自己。
似是进入梦境,思绪杂乱无章。
一些祁言涧都意想不到的问题争先恐后跳出。
为什么要叫住她。
明明可以像她一样,看到之后默不作声走掉。
为什么要告诉她靠近玻璃窗的位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小阳台。
为什么要说那句让她在今天晚上又忍不住想起他的话。
祁言涧感觉自己头很晕,思维混乱一片,身体像坠进了一片在天空中飘浮的云朵,“为什么”几乎挤满了她的大脑。
最后,她似乎掉下了那片云,没有难以忍受的失重感,祁言涧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很轻,轻盈到一切胡思乱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梦里的宋洵州在对她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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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赶在假期前两天将作业全部做完,是因为自己实在倒霉,在有“火城”名号南市的炎炎六月,要去做两天高考志愿者。
晚自习,班主任在班上征集参加这次高考志愿服务人员的时候,是全天下来整间教室里最安静的一分钟。
针落可闻的环境,坐在下面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细微的动静,也逃避和老班对视的机会。
“既然这样,就老办法了。”坐在讲台里面的班主任身体前倾,够到放在讲台边沿右上角的一个小竹筒,里面有45根竹签,分别刻着班上所有人的名字。
学生们听到竹签在竹筒里面晃荡的清脆声响时,已经知道她要用上课叫人回答问题没人张口后会用的招数,几乎不约而同全抬起脑袋,紧盯着正在被老班摇晃的那个筒子。
先不说热,这是他们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假期里相对较长的一个小假了,没有人愿意起大早来到这个一待就要连续待半个月的学校里举牌。
在四十五双眼睛的注视下,班主任在不同位置分别各抽了一根,共四根。
同时攥在手里,把刻着名字的那一边朝前,向他们展示,说:“有两个住宿的同学,他们不方便放假来当志愿者,已经承担明天放学清理教室、摆放桌椅的任务了,所以还要重新再抽两个。”
没被抽到的同学瞬间唉声叹气一片,放下的心又一次提起。剩下三个被抽到的走读生已经生无可恋,只能安慰自己起码这几秒不用提心吊胆。
祁言涧屏住气,她关注着老师的动作,等待听接下来被抽到的人的名字。
没有念到自己的,她再次松口气。
只不过就在下一刻,被叫到的其中一个人就高高举手,他乐着说:“老师,我去年已经当过志愿者了。”
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指了指坐自己不远处的一个男生:“他能证明。”
没犹豫什么,那个男生摇头:“我不知道。”
班里瞬间笑成一片。
班主任也在笑,她说:“明天把你的志愿者证书带来,给大家伙看看。”
这种事没必要撒谎,所以她又抽了一个新的签。
祁言涧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竟觉得有些释然。
她表面只点头应下,实际在内心已经仰天长叹了。
其实在班主任第三次把手放在所有没抽到的竹签上时,她就有一种很强烈的会被抽到的直觉。
她的直觉在这种时候一向很精准。
于是在假期第三天的六点半,祁言涧起了床。
八点半开始考第一场小科,学校要求志愿者七点就要到校集合。
敷衍地吃了几口面包,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茉莉花茶,就离开家出发去学校。
依旧走着过去,依旧抄的近路。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祁言涧看见远远的路边两侧已经停满了车辆。交警在距离学校左右各一百米的大方分别用红色条带拦了起来,送孩子考试的私家车和大客车全部都停在了红带外。
红带里则挤满了人。到处都是人,学生、家长,中年人、老年人。一家为一个小单位,都在对要进考场的自家孩子加油打气。
大门两侧全支起了一顶很大的蓝色帐篷,下面摆着长桌子,上面放着瓶装矿泉水,供等待安检的考生和进来避阳的家长饮用。
志愿者也是不允许带任何东西进入考场的。
这就意味着等待的这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无所事事地走神,什么都干不了。
祁言涧见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于是走到最前面,和正在用金属探测器对一名考生从上而下“刮刷”的老师解释了一声,说自己是志愿者。
那名老师了然,然后下一个轮到她,检测完就让祁言涧进了校园门。
随后她又过了一道自动安检门,向前方盯着考生刷身份证的老师再次解释了下自己的身份,终于走进了教学楼里。
每个班都是固定的四个志愿者,一中的两栋教学楼全被用来作为考场,这次集合是在致远楼的一楼大堂。
祁言涧在进入南一后,在选科之后,在这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她短暂四周观望了下,将近一年半的时间过去,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
只前门开着,后门和贯穿整栋教学楼的长走廊前后尽头的两扇门全部都被上了锁。祁言涧收回观察的视线,开始漫无目的地搜刮可以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其上的目标。
明亮的大堂里此时站满了人,各班志愿者陆续到达,已经一堆一堆聚在一起聊天,塞满各个角落。
祁言涧看了一圈,发现熟面孔根本没有几个。同班另一个被抽到的女生见到她,走过来打了个照面,随后并没有在原地驻扎,又回到远处——她的异班好友还在那里等她。
祁言涧没觉得有多么无可适从。只是漫长的等待,确实会放大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无聊,罕见的孤独居然在自己的心头渐渐冒出一点尖尖。
但是很快,那点微小的情绪就消散了。
她的脚步停下,慢慢靠近了一张可以移动的告示板。
因为人员冗杂,那张板子被移到了右侧楼梯的楼梯三角区里。
刚刚祁言涧的那个视角,正好可以看到。
告示板面上贴着各种颜色的纸,不同颜色的纸上印着不同内容的黑色字体。
吸引她注意力的不是惹眼的红,是那个人的名字。
再往上一行,就是红色纸张最上方的一行大字。
是刚刚结束的第三次月考的成绩表彰榜。
文理班的三大科试卷在期中、期末这样在一个学期里相对比较重要的考试中会用同一套,但类似月考、周考这样的小考,老师们通常以组为单位,结合各班的教学进度,单独各出一套题。所以,刚刚过去的月考,文理是自己排名的。
在统考结束,成绩出来后,学校往往会按照排名表彰全校前十名的学生,但只会在广场的表彰墙贴上印着上榜考生的姓名和各科合计的总成绩。
文科班单独的表彰也延续了这种形式。
但理科班不一样,她刚刚发现。
他们的总成绩记在红纸最末的位置,前面排列着每一科的分数,再前面才是名字。
虽然并不值得说,只是采用了不同的形式、只是整张纸看起来不再空白且直白,而是显得满满当当了些,而已。
但。
祁言涧在看到宋洵州的数学成绩时,不自觉怔了下。
而后,她后知后觉,自己虽然没见过他,却早已见过“宋洵州”这三个字。
可能是如一的红色和相似的情景唤起了被她过滤掉的记忆,这个在纸面上见到的名字,给祁言涧的感觉,要比用耳朵听到的熟悉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