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那年冬 第2章 小小少年的秘密

醉意朦胧的男男女女随着音响里滚出的音乐疯狂扭动着身体，眼神迷离间，女人的红唇比任何酒液都要鲜艳。

林朝安在调酒台一旁默默擦拭着手中的杯子，灯光照在高脚杯上反射出的光映亮了少年的脸庞，少年身上与酒吧格格不入的气质很快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伸出浮肿的手招呼了一下领班，领班立马谄媚的笑着迎上去。

不知男人凑在领班耳边说了什么，领班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狂喜代替，他接过男人手中递过来的一沓钞票往林朝安的方向走去。

“今天你撞大运了。”领班满脸不情愿的从手中那一沓红钞里抽出了几张拍在林朝安面前的桌上。

“去给那帮人送酒，这几张就是你的了。”林朝安没吱声，默默收起桌上的钞票，端起一盘酒朝那中年男人走去。

领班满脸嫌恶，昏暗的灯光下，脸庞近乎扭曲：“都来这上班了，还装什么清高。”

中年男人拿起托盘里的一杯酒朝林朝安的方向递去，被肉挤的几乎要看不出来的小眼睛里冒出阴冷的光，像毒蛇在黑暗中缓缓吐出红色的信子。

秦牧野本身是想直接回家睡一觉的，他神色恹恹的，本身早起就烦，还遇见了个林朝安，刚才和林朝安的第一回交锋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本就懒散的走姿更加虚浮了，是小学生路过都想见义勇为上去扶一把的程度。

半路他接到了李凌的电话，接通后，那边震耳欲聋的嘈杂乐声一瞬灌进了秦牧野的耳朵里，秦牧野被震得一激灵。

他按了按自己突突的太阳穴正要破口大骂时，那边传来了一道沙哑的男声：“我就说这小胖子眼熟，秦大少，还记得我吗？”

秦牧野的眸色黯了黯，挂断电话，飞快朝一个方向跑去。

那时秦牧野刚来鹤城，不似面上的那么云淡风轻，其实秦牧野心里还是有憋屈的，尤其想到他哥秦牧川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当时他烦躁的掏出烟盒准备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抽根烟，没成想就遇见了李凌被人胖揍的场景。

当时的李凌还没有现在这么壮，一身虚膘只能让他在被打的时候不那么疼，缩成一团的李凌在墙角就差被人当球踢了。

秦牧野刚开始也没想管，嘴里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的靠在墙边想找打火机，直到余光中寒光一闪，那帮人带了刀。

他们一把把李凌护在头上的手薅下来，拿着刀就想往上扎，李凌发出了混不似人的哭嚎尖叫，秦牧野手一抖，烟没点成，倒是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操。”秦牧野不耐烦的掀起眼皮。

那帮人听到声响也都转过头来，说起来李凌挺倒霉的，一群不长眼的把他认成了别人，不论他怎么说那帮人都不信，毕竟抓到那真欠高利贷的人头上了，他可能在刚一开始也会装纯说不认识他们的。

于是，秦牧野一身邪火当天就全发泄在了那帮人身上，机缘巧合之下也就救了李凌一次。

没成想那帮人还阴魂不散了，秦牧野往酒吧赶的时候打了个电话：“陆叔，那帮放高利贷的抓到了。”

秦老爷子当初也不是真想让秦牧野在这地方自生自灭的，他还是先找了个有认识人的地方然后再把他投放的，这位陆叔便是秦老爷子的亲信之一。

酒吧内，林朝安抬手挡下了男人手中的酒杯：“我只卖酒，不陪酒。”

那酒里有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晦暗不明的灯光下，林朝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在场一圈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阴冷的看向林朝安，反倒是递酒的中年男人咧嘴笑了。

他不急不徐的放下酒杯，酒杯磕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身旁的两人立即起身朝林朝安走来。

林朝安微微退身，从背后尚未收拾的酒桌上捞起一个酒瓶，紧紧攥在手心。

“哎呦，小林不用收拾这酒桌了，我来就行。”领班满脸笑意迎上来，抢过林朝安手中的酒瓶，顺势将林朝安往前一推，正好推到了那圈人中间。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很快制住了林朝安，猥琐的笑意在男人的脸上蔓延，恶心的林朝安胃里一阵翻涌。

秦牧野刚到酒吧，还没来得及找到李凌他们在哪桌，视线突然在一个方向定住，他一边朝那边快步走去，一边顺手抄起一个酒瓶，抓住酒瓶的手青筋暴起。

变故在这一刻发生，制住林朝安的男人突然一声哀嚎向前倒去。

酒瓶碎裂时扬起的碎片模糊了林朝安的视线，可他还是看清了来人，秦牧野面色阴沉，周身气压低的可怕，他看了林朝安一眼：“后退。”

秦牧野的眼睛幽深似潭，黑沉沉一片压下来却也盖不住眼底升腾的邪火，林朝安在原地愣了一下，很快退后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烟灰缸向身后人砸去。

警察很快来了，酒吧里一阵兵荒马乱，秦牧野的左手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他们被带到警局简单做了下笔录，很快就出来了，临走前秦牧野朝一个警察打了声招呼：“陆叔，抓到了吗？”

警察点了点头，看到他的伤口满脸担心却因繁忙的事务一时抽不开身：“去医院处理一下。”

秦牧野点了点头，林朝安一直默默跟在秦牧野身后，到了医院，自觉帮秦牧野找到医生，把他护送进了诊室，一路上，他们都很安静，没人先开口。

等秦牧野包扎完伤口出了诊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林朝安，林朝安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只留给了他一个带着小发旋的黑色脑瓜顶。

秦牧野一屁股坐到了林朝安身边，嘴角又带上了吊儿郎当的笑意：“小时候就不愿意跟我去学拳击，非得嫌弃练完之后一身汗味难闻，嘚瑟吧，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林朝安罕见的没怼回去：“我需要钱，别的正经饭店都不招未成年人。”

“那完了，我把你财路断了，酒吧查封了。”秦牧野不安分的动了动左手，痛的一阵呲牙咧嘴。

看到了林朝安满脸的平静无波，秦牧野背后直发凉：“别跟我说去找别的酒吧干活的鬼话。”

林朝安没话说了，毕竟话被秦牧野都说完了。

静默了一会，秦牧野先开了口：“给你个补救的机会。”

秦牧野身体后仰，头靠在医院的洁白墙壁上，许是有些累了，眼皮半张半阖的耷拉着：“给我补课吧，你出力，我出钱。”

林朝安看着秦牧野一脸疲惫的样儿，拒绝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秦牧野右手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他心里其实没什么底，就冲林朝安那傲娇劲儿他答应的可能性也很小。

但秦牧野还是想试试，也许是吵了那么多年吵出了点感情，也许是看着林朝安现在这可怜样有点于心不忍，他还怕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时，他没能及时的出现在林朝安的身边。

如果今天他没去酒吧或者去晚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你可以考虑......”后面的话被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

“我补课很贵的。”

秦牧野猛地睁开眼，林朝安还是那副死人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

秦牧野笑了：“操，老子上得起。”

秦牧野不知道，当林朝安在酒吧看到秦牧野左臂上的口子时，目光中的暴戾几欲喷薄而出，他几乎想杀了动刀子的那人。

林朝安以为自己在年少时那一点青春懵懂的情愫早已被时间冲淡，他以为所有的情愫不过是来自于稚嫩少年冲动的异想天开，可他错了，当他进入到教室看到秦牧野的那一刻，他的血液几近沸腾。

在那时他就知道了，秦牧野是他这辈子逃不过的劫。

小小的少年紧紧的藏起自己不可告人的珍贵秘密，不料在内心深处，那一颗种子早已生根发芽，牵连血肉，长成了苍天大树。

四年前，被关进地下室的林朝安双目赤红，嘴唇干裂，他的嗓子早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徒劳的一下一下拍着门，祈求外面可以有人听见来救救他，拍门的声响越来越小，黑暗将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小孩逐渐淹没，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恍惚间，门外突然变得嘈杂，林朝安的嘴无声的动着，一点点的朝着门口爬去。

门被打开，光亮刹时溢满屋内，林朝安眼角的泪划下，他知道，他的英雄终于找到了他。

他闭上了双眼，一双有力温暖的手将他拥入怀抱，秦牧野不顾周围女仆的劝阻将林朝安带离了那个屋子。

第二天他在秦家别墅里醒来，阴冷潮湿的感觉早已褪去，他的周身暖融融一片。

刚睁开眼他就看到了趴在他身旁已经睡熟了的秦牧野，他没叫醒他，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会。

秦牧野的呼吸均匀，他好像做了什么梦，睫毛无意识的微微颤动，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嘟囔着。

林朝安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他悄悄的凑近秦牧野，在秦牧野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慌乱的移开了身。

许是动静太大了，秦牧野悠悠转醒，睁开眼边看到面前如临大敌，面红耳赤的林朝安，发了一会懵，林朝安强装镇定的下了床走向卫生间：“我去洗漱。”

“林朝安，别回去了。”

听到这话，林朝安一愣，没回头。

“我家能养得起俩孩子，我家里不差钱，这你知道的吧。”

林朝安嗤笑了声，他跑进卫生间锁上了门，眼眶通红，借着水龙头出水的哗哗声他无声的哭泣，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一方小天地，却严严实实的隔开了里外的两个人。

自此，那颗种子在少年的心中被默默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