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之右 第5章 第五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初夏，晚风清凉。

下了晚自习，林林走到校门口，不出所料的看见等待在一旁的蓝佑，他看见身旁和她一起出校门的陆过，脸上出现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即消失不见。

陆过是他们学校的校草，也是走读生，比蓝佑和林林高一年级，追求林林差不多有大半个学期了，他出现在林林身边不奇怪，但她从来没有让他送过她回家，今天是第一次。

林林对于蓝佑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并不满意，觉得自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他何干？

林林无视蓝佑，从他面前走过，与陆过肩并肩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说有笑，好似他不存在。

蓝佑对这样的情形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他默默地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因为平常蓝佑也不能与林林一同肩并肩上学回家，但一般情况下，林林会在到家前的最后一个转角路口回头瞥蓝佑一眼，示意他跟上，但今天不会了。

林林与陆过在转角的路灯下停下，双双看向蓝佑。陆过一脸的警惕与高傲，林林则满眼的警告，示意他赶紧走开，他只好低下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从她的身边走过。

然而蓝佑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好似脚步很沉重。林林觉得他是故意的，很不耐烦地瞥了一下他的背影。

“我家快到了，你就送到这吧。”林林与陆过说。

陆过往林林所住的小区望了一眼，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她竟然不让他继续送她回家。“林林，我都追你这么久了，你还不肯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吗？”

蓝佑的身影顿住，停下脚步回头看，林林有所察觉，立即用眼神警告他赶紧离开。或许是她的眼神真的相当狠厉，蓝佑慌乱地背过身加快脚步回家，几乎跑起来。

“你表白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很难追，你最好放弃，但你挺有毅力，追了我这么久，其实我挺感动的，现在我已经给你比别人更多的机会了，你要是没有耐心了，想放弃，我真的有点失望。”

陆过赶紧说道：“我没说要放弃，也不是没有耐心，只是就这么点距离了，让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吧。”

林林无视他后面说的话，“没放弃就听我的送到这。明天中午，我们可以一起去食堂吃饭。”

陆过的脸色立即亮起来，嘴角上扬，笑得很开心，也很得意，“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早餐。”

“随便，我走了。”

林林不喜欢陆过的笑，但又觉得无所谓自己喜欢不喜欢，她只是无聊需要一个人陪，这个人赶不走，骂不跑。但那个人为什么不选蓝佑呢？他每天沉默地跟在她后面，从小到大，已很多年了。

可他是一只会打小报告的苍蝇，她讨厌苍蝇！

林林回到所住的单元楼下，蓝佑果然乖巧的站在门前等她。她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你怎么还在？”

“你不是说要等你一起进门吗？”

“你几岁了？我们都读高中了，就算以前说过什么，现在也应该渐行渐远保持距离。何况你监督我有什么用？我爸妈已经不管我了，你就该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林白了蓝佑一眼头也不回地进门往楼梯上走。

蓝佑追上来去欲言又止，眼看二楼很快就到，他终于还是开口，“你，答应他做他女朋友了吗？”

“没有。”

寂静的夜，过道里吹起一阵舒爽的凉风。

“我答应他明天和他一起吃饭，你到时候别跟着我，离我远点。”

蓝佑微微勾起的嘴角没能维持住一秒就耸拉下来。

“木木，我，对……”

林林瞧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暗爽，转身掏出钥匙开门进门一气呵成，根本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有事明天再说吧，我困了。”

蓝佑身后的门忽然打开，光亮照出来，将一道黑色的阴影投射在林林的家门。

“回来了？木木回来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关门的声音。”是蓝佑的妈妈，林沐希。

蓝佑转身朝自己妈妈露出笑容，“嗯。她进去了。”

“我煮了香芋糖水，待会儿你拿一碗过去给木木。”林沐希说。

“她说她要保持身材以后都不吃夜宵了，更不吃甜的东西。”

“啧，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个夜宵胖不了。是她最喜欢的香芋糖水，她肯定吃。”

“她已经不喜欢吃香芋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

“她说粘牙的东西都讨人厌。”

林林靠在门边，听到蓝佑家门打开，还有他们的对话才离开门口往屋内去。

她关门的声音一向不小，为的就是蓝佑妈妈能听见。她妈妈宁茵，和蓝砚妈妈是闺蜜，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起上大学，留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他妈妈还嫁给了她妈妈的同事蓝顺和，最后大家住在一个小区，还是对门。两家的关系自然也就不一般，她妈妈如果长期不在家，偶尔就会打电话给蓝佑妈妈询问她的情况。

林林自小也认了林沐希做干妈，相比自己的亲生妈妈，她在林沐希身上得到的关爱更多，有时候林林会恍惚，自己是不是林沐希的女儿，她姓的林是林沐希的林，而不是林涧的林。但每次照镜子看到自己与父母相似的五官，幻想就会破灭，她多希望是林阿姨的女儿！

林阿姨有一双漂亮又可爱的大眼睛，笑起来明艳又调皮，每次她对着林林笑，林林都觉得快乐又温暖。

蓝佑继承了林阿姨的大眼睛，但他的刘海常常留得长长的遮住眼睛，整个人气质阴郁，平常又沉默少言，在学校的时候也只爱坐在教室里埋头学习。

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受大人的喜爱？

他父母看见他就跟看见个宝贝一样，她爸爸林涧也见他就夸，老师们对他更是喜爱得很，滤镜都会为他多开几层。

虽然蓝佑的成绩确实总是排在她前头，但他乖巧温顺，懂事有礼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他不但小心眼，还爱告状，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忘恩负义，胆小如鼠！

当初要不是因为她，他早就被关在那间教室里吓破了胆，变成个大傻子，哪里还有今天？

林林越想越生气，倒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但不管怎么生气也只能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无可奈何。

她哼了一声，转身扯了一下被子随意盖在身上睡去进入梦乡......

·

“蓝佑，你为什么帮着别人说我的坏话？”

小小的她伸长小小的手臂，指着他的鼻子，用凶凶地奶音质问他。

“我没有帮他。”他极力辩驳，却语言匮乏。

“你还说没有，那天你不但站在他们那边，还帮着他们说我坏话，刚才又帮着他在老师面前告我状。你忘恩负义，不讲义气，我最讨厌你了！”

“对不起，木木，对不起，我当时……我当时……”

“从今天开始我们绝交，你离我远点，我不想看见你！”

·

仿佛失重跌落，林林身体抖了一下从床上惊醒才发现是闹钟响了。她关掉闹钟，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6点。

林林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对面蓝佑家的门正打开着，她轻手轻脚关上门，但还是被林沐希发现了。

“木木，快过来吃早餐。”

“我不吃了，谢谢林阿姨。”林林立马往楼梯口跑。

林沐希追出门口，“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快回来。”

“真的不用了，我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林林三两步就下了楼梯，活脱脱像只躲避母狮追捕的小鹿。

出了单元楼，后面没有小尾巴跟着，林林觉得神清气爽。其实她根本不用担心早餐的问题，每天早上到教室，她的桌面和抽屉里总会有不知道是谁偷偷放的早餐和各种小零食，她随便挑点喜欢吃的，其他的就分给旁边的同学。

不过今天不一样，她刚放下书包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头望过去，陆过正好提着早餐站在教室门口。

林林走过去看到他手上提着三份不同的早餐。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买了一份。”

林林随意选了一份。“就这个吧。”

“你喜欢吃肠粉？那明天我还买这个，要不要试一下别的馅？”

“行。”

“麻烦让一下。”

后面传来听不出情绪却熟悉的声音，陆过往门边让，蓝佑从他身后走出来直接从林林身边经过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林林察觉蓝佑身上的戾气，莫名其妙也跟着他走回自己座位，期间瞥了已经落座的蓝佑一眼，正好看到他将一份早餐放在桌面上，他明明已经吃过早餐，每天还多拿一份早餐出来干什么？闲得慌！

蓝佑的同桌蒋晓这时一屁股坐下来，毫不客气地拿起这份早餐开炫。

“肉包子！我的最爱！”蒋晓连啃几口，两边腮帮子都鼓起来，“其实我挺好奇的，你都吃不完，你妈为什么还天天给你做这么多包子？不会是有女生给你送早餐，你不好意思说吧？”

“你要是不想吃，我可以给别人。”

“别，我可没说不吃，我还靠着每天省下的早餐钱玩游戏呢。只是如果这早餐真的是哪个女生送你的，我吃了岂不是伤了人家女孩子的心，她要是知道我就没早餐吃了，你小心点！”

蓝佑瞥他一眼，但因为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不是。如果是，我不可能拿。”说完拿出课本开始学习。

蒋晓上上下下打量蓝佑后点点头，“三好学生，天天埋头苦学的乖乖仔，确实不像会早恋的人。”

蒋晓啃一大口包子扭头往林林那边看热闹，她前后左右的女生都围着她叽叽喳喳不停，旁边的男生大多也竖起耳朵。

林林感觉到蒋晓的目光，心想不知道他们刚才都说了什么，他啃着本该属于她的包子啃得挺香！

“林林，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个人是校草陆过？你们在一起了？”林林的同桌赵瑶忽然开口。

“没有。”

“没有？那他怎么到这里来给你送早餐，你还自己去拿。”

“就一份早餐，我这么随便？”林林摊开双手展示桌面上各种各样的早餐和零售，“那这么多早餐，我难道每个人都答应了？”

“但是陆过不一样，他真的很帅，你为什么不答应？”

“审美是主观的，我觉得我们班的张成锋，蒋晓也都挺帅的，难道他们跟我表白我也要答应？”

林林指了一下身后的张成锋，目光却看着蒋晓，张成锋愣住好几秒才缓过神来尴尬地笑。

“呵呵呵，别，班花同学你高看我了。”时刻竖着耳朵的蒋晓心虚又慌张，心里忍不住嘀咕自己不就偷偷看了几眼，她不会那么自恋以为他喜欢她吧？

对上林林的眼神，蒋晓越发心虚，暗自承认：好吧，不得不承认不只偷看几眼，是好几眼，背地里还和蓝佑偷偷议论过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您那么受欢迎，小的配不上您。您就别拉我进暴风中心了，我只想当个凡夫俗子，苟且过三年高中生涯。”

林林笑起来，暧昧紧张的气氛忽然变得轻松愉快，但她接下来的话又开始让蒋晓如坐针毡。

“好看的皮囊千千万，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就是比较喜欢有趣的人，比那种爱装又沉闷的人好多了。”

“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蒋晓跳起来。

“你可真敢想啊，蒋晓。人家逗你呢，你还真以为自己有机会啊。”随着赵瑶嗤之以鼻的一句话，大家纷纷笑起来。

“呵呵，呵呵。”蒋晓窘迫的红了脸，立马坐回座位，决定闭上耳朵远离纷争。

“林林你就告诉我吧，你到底喜欢谁啊？”赵瑶贴近林林，说话的声音却是谁都听得见。

林林知道赵瑶八卦得很，和班上很多人一样也没少在背后议论她，她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赵瑶见林林没有说的意思，又追问道：“这么多表白的男生，你就没一个喜欢的？”

“铃......”上课铃声让喧嚣戛然而止，大家纷纷坐回自己的座位，拿起书本开始早读，平静又瞬间变得喧嚣。

人声鼎沸之下，赵瑶还是不肯放弃，“你真的没答应陆过？”

“没有。”

“那你还拿他早餐？”

“没答应，不能拿吗？”何况有些东西你不拿别人就不给了吗？就像每天不知道是谁放她桌面的早餐，还有偷偷塞进抽屉里的零食，她要守在这里一个一个拒绝？

“也，不是不能拿。”

“何况吃的人是你。”

“嗯？我？我吃的这份早餐是陆过给的？”

赵瑶的声音里听起来有些兴奋，林林却没兴趣戳穿她。有些道理大家都懂，但当问题涉及自己的时候往往就被放宽处理，甚至忽略不计了。

林林也不介意别人不站在她的角度去想问题，毕竟连自己在乎的人也没站在她在角度去想问题，去试着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