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潮涌进楼梯后,何文落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在哪一楼停下,因为她忘记教室在哪了。不仅仅是因为她从普通班到重点班要换教室,更是因为在0227停留太久了,导致她不仅不知道新教室也不太记得旧教室了,有关于她是高中生的一切,她好像都忘记了。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发现周围的同学她也没有面熟的。但这都情有可原,毕竟她这个学期才转到重点班,普通班和重点班的教室不一样,所以她不认识才是正常的。普通班的同学,她还是记得的。她突然就很安心了,情感,原来才是最深刻的记忆。
终于找到教室后,何文落从后门一脚踏进文A班猛然想起来,因为开学报名后她没有及时搬书,导致她没能在这个新教室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在无课本无座椅无朋友又马上就要上课的情况下,林达梚的一句“同桌”救她于水火,让她可以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能安然无恙地熬过上午的课。至于为什么是熬过,主要原因是这两人刚刚才认识。林达梚热情开朗活泼健谈,让何文落无从适应不好意思。共用一人份的课本,让何文落很不自在,于是原本不想搬书的她此刻变得非常想搬书。
“同桌,你知道我是谁吗?”坐到位置上后,林达梚先打破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是……”何文落自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知道怎么规避别人的提问。
“唉。”林达梚有些失落地叹气,“你果然不记得了。”
何文落抱歉地笑笑,她再怎么努力回想都没用,因为她根本没见过她。
“我们见过啊。昨天报名的时候,我就在你后面。”林达梚有些激动,随后她皱了皱眉,问:“不过,为什么你报完名就去图书室啊?”
对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去那该死的图书室啊?因为不必舍近求远,但现在联系实际回忆起来,好像还有别的原因。何文落想,模模糊糊地又回到那天,几秒后,她如梦初醒,“我想起来了。那天搬书、换教室的人太多了,我想着晚一点搬,所以就先去图书室等一等。”提起搬书,何文落扫了一眼林达梚桌上的书,哪怕堆了一堆在自己桌上帮忙打掩护,也还是很多。想来,自己的书只会更多,她就一阵头疼。
虽然她两坐在最后一排,但不管在哪里聊天,也不管聊得有多小声,聊得太多就是会被老师发现。所以两人浅聊一会后,很默契地闭上了嘴。距离最后一节课结束前五分钟,林达梚主动提起搬书的事,“午休时间你要去搬书吧?我帮你。”这句亮晶晶的暖心话语完全是从她澄净明亮的大眼睛里溢出来的。
何文落深受感动,但午休的时间本就短暂,加上午饭的竞争压力太大,承受了林达梚一上午的照顾还不够现在还要厚着脸皮占用她的午饭时间和休息时间,让何文落怎么做的出来呢?于是她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搬就好。”
最终想帮忙的得偿所愿帮上了忙,想推脱的使尽浑身解数也推脱不掉。何文落带着林达梚回以前的班级,她注意到何文落有些不熟悉,教学楼还是她先指出来的,而且每到一层楼,何文落就要左右确定一下,她有些疑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跟着。幸好原来班上的同学都是很热心大方的人,把她的课本资料都整理好放在自己桌上,腾出桌子给从A班下来的同学。
说起从A班下来的同学,一向脸盲的何文落对他的初印象还蛮深刻的。第一次见面那天,她刚刚收到进入A班的好消息,这也意味着另一个人收到了坏消息。文学社的人让她注意一点,被换下来的那部分同学里有一个男生虽然人缘不错,但在文学社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何文落不常去开会交流,只是常去帮忙,但听到这里或多或少也有点印象。不少成员还和他吵过架,但他长什么样子来着……墨黑的头发在他跑起来的时候让风吹得向后飘扬着,显得他整个人肆意洒脱。那阵经过他眉眼吹向何文落的风狂野地发出呼呼声,但她毫不畏惧地盯着他,暗暗期待着他会带来什么样的“血雨腥风”。靠近一看,他的眼睫毛很长很整齐地在如小太阳一般的眼睛前铺展开,从长相上非要挑出和上述形容的“恶人形象”相贴的只有他那微微上扬的眼角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自信张扬。
之后的情况和现在一样平静。
班里的人全跑去吃饭了,何文落的书本资料很多,前后同学的桌子上都被她占了一部分。看来她们要搬两趟才能完事,搬完第一趟后,何文落就说不用帮忙了,让她赶紧去吃饭,但林达梚却有着一帮到底的热心和决心。于是两人再次重返搬书之路,一路上何文落不禁感恩,新的开始,贵人相助,一切无往不利。
同样是面对新班级,储之启不禁感叹,新的开始,小人作祟,急——急急如律令。转校生本就自带神秘色彩,何况他转得非常突然,这等迅速程度很难不产生谣言,所以谣言先代他向大家打过招呼。道听途说难免会先入为主,能在风评谣言中坚持好坏暂定的人又能有多少?储之启在还没有机会解释的情况下,低调随和些才会比较顺利。但他在新班级里的自我介绍与上一次简直天差地别,直接就甩出一副极度颓废的面孔。谁还愿意用友善地看待他呢?
好在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A班拼,完全没注意到那些投注于身上的眼光和身后的话语。但有人无所谓,就有人死较真。一场好戏早已敲锣打鼓为他造势,就等着储之启亲手揭下这毫无遮蔽作用的幕布。
“同学,可以借你的笔用一下吗?我的没……”储之启话还没说完,前面的男同学就无比嫌弃地躲开他伸出的手。只留下一个鄙视和厌恶的眼神,他茫然了好几秒,才察觉自己周围都是这样的眼神。一层冰霜从他的脊背快速地蔓延开,他被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他加重了对这里的陌生和不安。但他很快就不在乎了,因为他本来就可以不在乎。
求助无门下他只好趁着午休时间跑去离教室很远的小卖部,一路上他终于感受到那些早就刻意投注于他身上的无来由的恶意。他被裹挟着更加飞快地奔跑起来,几乎是还没看清路就迈开了腿。
“赶着去投胎啊!”路过的同学不知怎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那同学拍了拍身上那个圆圆的大鼓,弯下腰凑近储之启看了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用极其鄙夷的语调说:“原来是你啊。储存银行。”后面一个词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却保证储之启能够听到。
储之启从地上站起身既不管摔飞出去的笔,也不管手肘膝盖上的尘土混合伤口,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像在等待什么。可对方压根没想道歉,还反咬他一口。“怎么,不道歉吗?撞到人这么神气。”那人一心想把事情闹大,双手举高之后用力地鼓起掌来,“大家都来看看!”吸引注意力后,他用手指很用力地指了指储之启,“撞到人居然不会道歉。多大了?”旁人本就犀利的眼神增添了几分厌恶,随后便爆发出了尖锐的嘲笑声和哄闹声。
储之启扫了一圈围观群众,盯着面前比他大两倍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尝试和他讲道理:“好像是你先撞上来的吧。”他拍了拍衣裤,展示起那副任谁看了都知道是重重摔过一跤的脏兮兮的狼狈模样。
那人却教育他说:“不是谁摔倒谁就有理的。你撞到人摔倒了难道要怪被你撞到的人嘛?”
他脑子倒是好使,可惜用错地方,显得更蠢了。“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储之启毫不妥协,坚定地重复着自己并没有错。
可周围的人并不买账,小声哄闹着要求他道歉。储之启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本来想通过对话解决的,但似乎并不管用。他侧过头嗤笑一声,接着便开始慢慢地把衣袖推到手肘上。他心里的火已经把本来冰冷的情绪烧得一片通红。最后提醒他,“你想好了?”
“撞完人还想打人啊。”对方根本不害怕,仍然无所谓地挑衅着。周围的人预感到不对,渐渐安静下来,却不敢去找老师来解决,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些再清楚不过的真相是不适合说出来的,或者说为了自己没必要说出来。他们只想看个热闹,可是现在快起火了,悄无声息地离开是最安全的。
储之启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但不管如何放轻动作,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正往外冒血的伤口。其实他并不怕痛,也不觉得痛,只是他真的不想把事情闹大,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所以希望在他彻底下定决心之前对方可以见好就收。
“喂——”身后的教学楼上突然传出一声充满正义的喊叫,仍然留下与准备离开的两堆人都停下来,使劲抬着脑袋从楼上外廊中乌泱泱的人堆里寻找那个声音。接着没人敢说出的真相被她宣告了出来 “齐进,明明是你故意去撞他!凭什么要求他道歉!”
储之启抬起头,不曾想竟能一眼就看到何文落。不过那揭发真相的正义之声并不是她发出的,而是她身边因为竭尽全力大喊而满脸通红的女生。何文落两手搭在栏杆上,仍旧在用那副淡漠的样子俯视他。他完全没想到刚刚还在笑脸盈盈说欢迎的人,此刻就能如此冷漠地看热闹。更没想到刚刚体面得体的他,此刻已经体面扫地地被人戏耍围观。
储之启错愕之后感到打击,气愤之后感到难堪,望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明明真相已经被人说出来了,本应该觉得轻松的他,却是更沉重了,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不理会周围的议论声,更不去看任何一个人了,只是把摔飞出去的那一袋子笔捡起来,转身走开了。他那落魄无力的背影渐渐走远,每走一步都掉落一些难过狼狈,那些总是投向他身后的恶意开始一点点被同情驱散。
事了人散,何文落和储之启的新生活终于都安定下来。
储之启终于能拥有一个比较平静的环境了,他慢慢冷静下来回想,想起帮他解围的女生,出于礼貌应该向她表示感谢。这件事不好空着手说感谢,去便利店的路上他思考要怎么找到人呢?
一事了则万事顺意,储之启刚走进便利店就看见要感谢的人。林达梚一手拿面包一手拿蛋糕犹豫着,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就走上前。“刚才谢谢你帮我。如果你还没吃午饭的话,我可以表示一下感谢吗?”
“不用谢。”林达梚也认出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回货架后,面向他坦白道:“其实也不能算是我帮你。是我同桌认识你,我帮她。”说着她绕开储之启,指了指在冰箱前认真挑选饮料的何文落,笑着说:“所以她现在请我吃午饭。”
在储之启看到何文落以前,何文落就已经在关注他了。认出他的第一眼,何文落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同桌,你认识啊!?”林达梚转头看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开学典礼认识的。”何文落点点头,学着储之启的介绍:“储存的储,之后的之,开启的启。”不知道是“启”字的缘故还是别的缘故,总之她笑了。
他看着站在冰箱前挑选饮料的何文落,此刻的她和初遇时的她有些不同,披散的棕色头发用一枝实心竹簪盘起来,收起了一些清冷神秘,多了一点亲近随和。
从此,储之启下定决心要走进何文落,他信心十足仿佛已经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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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何文落下定决心要远离储之启,她失落万分仿佛已经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