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也没人信。
堂堂江家大少爷,常年流连花楼的多情浪子。
不仅不顾教养礼仪,冲进弟弟和弟媳的房间,满怀恶意地挑拨离间,对弟弟大打出手,还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把一件不知名的脏衣服藏起来。
疯了。
江鸿羽的脑中蓦地浮现出这两个字。
充盈的长袖陡然沉重起来,仿佛里面装的不是赃物,是他的礼义廉耻,是他不想再掩饰的贪婪嫉恨。
“咳咳。”江修筠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夫人,把荷包给我。”
他音量很小,嘶哑的嗓音仿佛破败的风箱。
说话时,喉结滚动,本身皮肤就白,还是那种常年不见光,孱弱带灰的病白,突显得颈间处的红痕格外触目惊心。
简牍把荷包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你少说点话。”
“夫人关心我。”
江修筠用陈述的语气说这句话,听不出喜悦的意味,只是脸上僵硬的肌肉线条柔和了几分,周身弥漫的死寂散去些许。
他打开荷包,把用红绳绑在一起,避免散开的两撮头发拿出来,微微抬眸,“脖子上的东西也摘了吧。”
江修筠接过护身符,将里面东西倒出来,是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符,上面的朱砂更红,仔细闻能嗅到一股类似于腐烂的腥臭。
他一眼就看出猫腻,“是血,人血。”
两根手指夹住黄符,视线平淡地看着它弯折,赤红的眼底翻滚着憎恶,恨不得一口口撕裂嚼碎,混着血肉吞进去。
是他蠢,拿到手没有第一时间检查,才差点酿成大祸。
牙关被他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江修筠拿出火折子,跳动的火星变成火舌,彻底将其吞噬殆尽。
他隔着飘散在半空中的灰烬,目光缱绻缠绵地勾勒简牍的轮廓,“夫人,你能把这个带着吗?”
江修筠两指捏着头发,动作轻柔地挑起来。
等了一会儿,见简牍没反应,眼尾的弧度沮丧地耷拉下来,一字一句说得很缓慢,像要把肺里最后一点空气挤干,不给自己留活路,“不愿意?”
“你说你会回来,我信了,但我想让你睹物思人,记得还有个人在等你……”
没说完的话消散在唇边。
因为简牍已经把头发收进空了的护身符里,重新系在脖子上,漆黑的眼眸如同镜子,倒映出江修筠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
“夫人,我人品卑劣,仗着你心软,用这条不值钱的烂命,一次次逼迫你妥协,你怨我吗?”
说出那个怨字的时候,江修筠感觉心脏抽疼,全身血液都被冻住,冷得他发颤。
简牍摇头,他说:“不怨,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也有私心,因为你是我相公,所以我才愿意妥协。”
“呵。”江鸿羽冷笑出声,彰显存在感。
眼前这出老旧烂俗的煽情戏码是他一手促成,他想挤掉其中一个主角上位,最后只抢到恶毒配角,黯然下台,参与不进去,只能当个观众,看别人情意绵绵。
江鸿羽深吸口气,安慰自己,是他底线太高了,没江修筠无耻,没他会耍无赖,这次吃了教训,下次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
简牍没坐江家的马车,去哥哥家只是一个借口,他要去找神婆。
走出两百米,他豁然回头,果然看见江鸿羽跟在他身后,左手晃动间有些僵硬,是伤口裂开了,疼的。
江鸿羽一只盯着简牍饱满的后脑勺出神,见他无征兆地回头,吓了一跳,想着都被发现了,干脆加快脚步走过去。
简牍拧眉,“干嘛跟着我?”
江鸿羽在他面前站定,眸光暗沉,头一次没叫他弟媳,“简牍,你对自己这张脸是真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他凑到简牍耳侧,压低嗓音,灼热的气息为含糊暧昧做铺垫,“你知道这一路有多少人在看你吗?就你这速度,还没走到你哥家,天就黑了。”
“那些人会趁你不注意,把你拖进小巷里,欺负你反应慢,用臭烘烘的破抹布塞你嘴里,一个个弄你,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江家的少夫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说是你不守妇道,勾‖引他们。”
“到时候你能怎么办?揣着别人的东西,哭哭啼啼求江修筠给你做主?”
简牍脑袋宕机了几秒,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瞳孔骤缩,想将人推开。
谁料江鸿羽竟然纹丝不动,他被反作用力震得后仰,被江鸿羽扣住肩膀才避免摔倒。
简牍羞愤地指责道:“你……你的思想怎么这么肮脏?!”
“我肮脏?”江鸿羽呢喃了一句,他把简牍拉到没人的角落,脸上挂着讽刺的笑,一点点诉求自己的委屈,“你快被砸死的时候,是我救了你。”
“你拜堂时被欺辱,我替你解围,你嫌弃我,下我面子。”
“你在池塘溺水,把你救上岸的也是我。”
“我被江修筠暗杀,伤口还没好就赶着回来告诉你真相,就怕你出现意外。”
“我做这么多,得你一句好了吗?你现在说我思想肮脏?”
江鸿羽神色黯然,扣住肩膀的手不自觉收紧,眉心蹙起,眼眶因为激烈的情绪微微泛红,“简牍,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没有声嘶力竭的质问,只是一桩桩一件件地描述事实,却如同座座小山压下来,让人听着,心里沉甸甸的。
简牍呐呐无言,或许是平时哄江修筠哄习惯了,脑子还没思考起来,嘴巴快一步张开,“那我跟你道歉嘛,不难过了好不好?”
江鸿羽垂下眼帘,阴影下被遮挡的眼眸中有丝丝笑意一闪而过。
江修筠,你这招还真他娘的好用!
接下来,江鸿羽很自然地跟简牍走在一起。
简牍走得慢,步子迈得不大,江鸿羽也跟着降低频率。
“大哥,你那张残页是从哪里得到的?”
听到简牍的话,江鸿羽在撒谎和说实话之间来回徘徊了一下,他不想有别的男人引起简牍的注意。
或许是沐炀在他面前伪装的太成功,江修筠没有察觉到他对简牍的心思。
亦或是江修筠不认为简牍会放着成熟多金的他不选,而去选择一个干苦力,没有前途的长工。
所以他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跟简牍说了实话。
简牍了然地点头,语气有些自责,“是他啊,难怪了,其实他提醒过我的,如果我早一点听他的话,我哥的腿是不是就不会……”
“执着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江家那个老不死做的孽!”
江鸿羽声音渐冷,语气中全然没有对江老爷的尊敬,他瞥向旁边的简牍,无所谓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奇怪我会这么说?”
简牍眨眨眼睛,“你说你和江家没有血缘关系……”
“是,我是江家的养子,更准确来说,是引子。”江鸿羽说出外人不知道的江家秘辛,“江老爷年轻时做事不干净,老了受到孽力反噬,他留不下子嗣。”
“哈,你说好不好笑,辛苦大半辈子,坏事做尽,到最后遭天谴,剩下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
简牍眸光忽闪,隐约窥见了谜团的边角,打算从江鸿羽这套话,“所以他才不甘心?”
江鸿羽不屑讥讽道:“他当然不甘心,找了歪门邪道,他听了一个道士的话,找到我,对外宣称是养子,实际上是为了接引他的亲生儿子。”
江鸿羽没说他从小被关在祠堂里,每日放血,全靠金贵的药材吊着,才保住一条命,直到江修筠出生才停止。
更没说,江老爷在知道江修筠先天体弱,活不过二十岁的时候,用长满荆棘的藤条把年仅六岁的他抽得半死,骂他这个引子质量不好,引不来健全的儿子!
江老爷把他当个物件看,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孺慕之情,巴不得这个老东西赶紧死。
简牍把套出来的信息收进心里,继续问道:“你和沐炀是怎么认识的?”
卡文卡得怀疑人生,道歉小剧场奉上
*
读者表情严肃,不怒自威:生了吗?
我(奉上章节):生了!生了个二斤六两的孩子!
读者不满地皱紧眉头:营养不良,拖出去斩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5章 江家大院·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