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乔还是头一次见他写字,新奇得很,主动坐一旁帮他研墨。
童生试相对容易,院试的内容就更深奥一些,但不管考什么,写出一手好字是必须的。
杨桦默写的圣谕广训的内容,他的字笔峰偏柔,少了些锋芒,多了些柔韧,乍一看不像男人的字,可无论谁看都要夸一句好字的。
写得大小相同,工工整整,在考试中确实能让人眼前一亮。
于乔从前是老师,最喜欢写字好看的学生,他自己也练字,写楷书,行书比较多,有时候还会模仿别人的笔迹。
看了一会儿杨桦写字,本想点评几句,但又怕影响他的心情,索性双手撑着下巴默默看。
杨桦静心专一,不声不响地写了半个时辰,手腕子酸胀了才停。
期间于乔都去添过一回灯油了。
“桦哥,歇歇吧,白天薅草晚上又练了这么久的字,明早起来手腕子肯定得疼。”于乔打了个哈欠正在铺被子。
“怪我一写字就忘了时辰,小乔不用等我,下回你安心睡吧。”
于乔先躺到枕头上,拍拍一旁的被子,示意他躺过来。
“我给你揉揉手腕。”
两人穿着背心,肌肤相贴,于乔的手指轻柔地按摩着,直到手腕那处皮肤发热动作才渐渐停下来。
于乔没继续按揉但也没松手,眼睫低垂就这样侧身躺着,轻柔地呼吸一下一下地拂在杨桦肩膀上,热乎乎的又痒痒的。
“小乔你睡了吗?”杨桦平躺着感觉自己身子都僵了,特别是枕边人细白的小腿紧贴着他的大腿,屋里明明没那么热,鬓角却渗出了汗。
见于乔没应,杨桦试探着抽了胳膊,他一动下一瞬整个胳膊都被抱住了。
这回不止小腿,乔哥儿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披散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鼻尖萦绕着皂角香气,听着身旁规律地呼吸声,杨桦缓了缓轻轻问,“小乔,你是不是要我……要我抱着你睡?”
听到一声带着鼻音的呢喃,杨桦默认小乔同意了,于是也侧过身子,下巴颏儿抵着发顶,大手搂过身边人薄薄的肩背,轻拍了几下。
满足地喟叹,“睡吧。”
胸前毛茸茸地小脑袋胡乱蹭蹭算是回应他了。
一夜好眠,早上听到鸡叫于乔就醒了,炕上却只有他自己。
拉开窗帘一瞅,外头起了雾,院子大门开了,杨桦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兔子一直野山鸡。
于乔隔着窗户惊讶问哪来的?
“咱们回门不能空手去,我去村里猎户那买了点野物,算是你的心意。”
杨桦办事周全,于乔也省事儿了,大口呼吸了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便开始洗漱,出门时候顺手拎上了那块搓衣板,这种东西送人能图个新奇。
正巧村里王婶子也要回娘家,路过隔壁青山村,他儿子二牛赶着牛车送她也能顺路捎几个村里人赚点拉客钱。
牛车不大几人挨着坐下晃晃悠悠约莫一个时辰后,到了青山村村口。
于乔塞给二牛三文钱和杨桦一道下了牛车。
这一路上于乔脑海里都在回忆于家爹娘的事儿。
于乔是家里的老二,上头还有个哥哥,当年于母乔桂枝生他的时候难产,生了整整一日也没生下来,差点一尸两命,后来还是被门外看热闹的婆子一嚎嗓,生生给吓出来的。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乔桂枝心疼孩子,即使是个哥儿于家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于老爹和老大去干,老二于乔捡轻巧的干一点儿都得被夸上好半天。
老大不是读书的料,倒是于乔央求着跟着去镇上学堂,还识了字。
正是觉得识文断字了,才有了后来的事儿,不知咋的原本在家乖巧的于乔去年发了一场高热后性子就变了,非说认识了个秀才,等那男人中了举就来娶他,以后要当举人夫郎。
那秀才还真来过两次,都被于老大轰出去了,长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算有个人样,但说话油腔滑调一股子傲气,话里话外瞧不起村里人,乔哥儿咋能被这种人迷了心窍。
眼见着村里已经传出来风言风语,于家爹娘见势头不对,全家一商量,一致同意给于乔说亲,正巧张小曼托人打听,一听对方也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童生,想必也差不了,就趁这个机会连彩礼都没要直接把人嫁了过去。
寻常都是三天回门,这都三个多月了也没见回来,乔桂枝担心地不得了,家里又出了点事儿,一时走不开,好不容易碰到个能捎口信的,赶紧托人家叫于乔回来一趟。
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心里也得有个数啊!
于家爹娘可比杨家那两口子强多了,他们是真疼自己的孩子的。
略一思忖于乔也接受了,如今他是于乔那于家爹娘也是他的爹娘,理应孝顺的。
凭着记忆走到家门口,干净宽敞的篱笆院里一个年轻汉子穿着短打正在劈柴。
“大哥。”
于乔站在院门口叫人,汉子正是于家老大于正,他听到声响侧了侧头,雾气蒙蒙得看不真切,站起身走近几步才看出来,这不是他家乔哥儿和夫婿回来了吗!
“快进来快进来!”于老大高兴地扔了斧子,朝屋里喊,“爹娘,乔哥儿回来了!”
乔桂枝腿脚快,从灶房跑出来看到几个月不见的儿子,脸上笑纹都深了许多,拉着于乔的手招呼两人快进屋。
“乔哥儿啊,这几个月在婆家过得咋样,你不在家,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都惦记你呢。”
进了屋杨桦把手里的野山鸡和野兔递过去,恭敬地说,“爹娘这是小乔给二老带的,您二老别嫌弃。”
乔母边收下东西边打量这儿婿,他俩成亲前就见过两次,这会儿和之前没啥两样,看着就是脾气好性子稳的人。
她嗔了句,“你俩回来就行了,还带啥东西,我儿子真是懂事了,都知道孝顺爹娘了。”
于乔还没从乔母的热情中回过神,只羞涩的笑笑,就听她又道,“你这孩子也是,有了夫君就忘了爹娘了,都三个月了也不回门,你不想我们,我们还为你提着心呢!”
“行了,孩子这不是回来了么,少说两句。”于老爹拎着副拐杖出来,慢慢走到于乔跟前也是好一番打量,又抓住他胳膊撸起袖子左右看了看,见儿子面色和身子都没异样才放心。
于乔和杨桦对视一眼哭笑不得,他爹是怕他在夫家遭家暴吗。
“爹你的腿咋了,咋还拄上拐了?”
乔母白了于老爹一眼,气不打一出来,拽着于乔胳膊和他讲,“别提了,你过门后你爹和你哥去给人家劁猪,结果碰上那汉子家驴生崽子,又去接生,结果被那母驴踢了一脚,把腿给踢折了,养到现在才能下地走,你说这多犯不上!”
这事儿听起来还挺逗乐,于老爹摆摆手使劲咳几声,觉得在孩子面前丢了人,把脸转过去瞅着窗外不看她们。
除了他屋里的几个人都憋不住笑,还是杨桦心细,认真问,“这几日又找郎中来看了吗,我看爹刚才走路还不敢吃力,骨头可是长好了?”
“长好了,一点也不疼了,就是我冷不丁不敢用劲儿呢,这才没扔拐,过几日走走就好了。”
于乔也心忧,“伤筋动骨一百日,爹岁数大了,得好好养养呢,娘正好把杨桦拿的野山鸡给爹炖了吧,补补身子。”
杨桦也附和,“小乔说的对,若是养不好容易落下病根。”
乔母闻言噙着笑端详着小儿子,白肤黑亮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蛋,模样还是那个秀气的模样,但成了亲仿佛又变了,变成了曾经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再也不复之前的疯魔模样了。
再看儿婿,不仅长的俊,还是童生,脾气好还心细,和乔哥儿最是相配,越看越满意。
“亏你俩有心了,那驴的主人家也是明事理的,不仅主动赔了你爹的药钱,还送了礼还有鸡蛋来,前几日顺路过来又送来一窝鸡仔呢,咱们也不好讹人,索性好好养着,养好了就行。”
乔母话多,看着小两口就想多唠唠家常,还是于正打断她,让她先去做饭吧,今日弟弟两口子回门,家里热闹,得多做几个菜。
“你看我就顾着说话了,灶房还蒸着馒头呢,你俩今晚就在这住一宿,明日让你哥送你们回去。”乔母给于乔递眼神,示意他跟着出来。
娘俩想说点儿体己话,于乔自然跟上。
乔母把蒸好的馒头捡到篮子里,又给锅里添水,拿着菜刀就去屋后头把鸡杀了。
动作利索的放血拔毛开膛,边收拾边问于乔,“乔哥儿你和娘说实话,杨桦对你好不好?你那婆家好相与吗?没受气吧。”
何止是没受气,成亲这三个月可以说是战斗力超强。
过去的事于乔当然不敢说实话,只挑重点的说,杨桦长的好性子好脾气也好,从没有欺负过他。
至于婆家嘛,分家了。
乔母知道现在很多年轻的小夫妻和老人过不到一起去,特别是遇上难缠的泼辣婆婆,这日子肯定要鸡飞狗跳,分家了也好,两个人过日子自在。
母子俩又说了些体己话,于乔耐心地应着,灶房里一股热水秃噜鸡毛味儿,他也不嫌弃,随手抓起个馒头边垫肚子边和乔母唠嗑。
乔母动作快,收拾好山鸡下了锅,又抓了一大把晒干的野蘑菇一起炖,盖上锅盖后,让于乔添把柴火。
大锅很快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片刻后,她直起腰伸着脖子看看院子里没人,抓着围裙擦擦手。
低头看乔哥儿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添着柴火,动作熟练,干起活儿来像模像样的,也不像在家时那么小心了,不由得宽心。
孩子成了亲才真是长大了。
倏地想到了什么,乔母又暼了眼门外犹豫片刻才凑到于乔耳边问,“乔哥儿,你俩啥时候圆房的,没伤到哪儿吧,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肚子有动静没?”
乔哥儿:谁的肚子?我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