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三皇子府的水榭内,一场看似寻常的 “兄弟家宴” 正在进行。
水榭四面的竹帘卷起一半,晚风送荷香,却也送来了令人窒息的闷热。石桌上摆着几样时令小菜并一壶冰镇的梅子酿,玄凛笑容满面,亲自执壶,将玄钧面前那只白玉杯斟得八分满。
“七弟啊,江南一行,真是让三哥刮目相看!雷霆手段,安抚民心,处置王显那等蛀虫…啧啧,干净利落!来来,三哥敬你!”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映出玄钧没什么表情的脸。
玄钧心中冷笑,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轻轻一点,与他碰杯后只浅抿一口:“三哥此话,臣弟愧不敢当,臣弟不过是按规章办事,替父皇分忧罢了。”
玄凛对他这番回敬并不在意,姿态慵懒地靠回椅背,笑道:“那是那是,只是三哥我,替你不值啊。”
他倾身向前,声音压低,宛若耳语:“你说你这次如此劳心劳力,然父皇的反应确平平,想来……不是对你不满,三哥怕只怕,父皇把功劳归咎给了旁人,委屈了七弟你。”玄凛拍着他的肩膀与他推心置腹。
玄钧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酒盏,他强压下愠怒,声音平静:“三哥这话,臣弟倒是听不明白,江南之事,多得地方贤达与同僚协助,非一人之功。父皇明察秋毫,定能洞悉。”
“七弟,这里就你我二人,何苦跟三哥装糊涂?”玄凛叹了口气,似被误解后的受伤神色,“这件事背后究竟是谁的功劳,你我心中都再清楚不过。若非你是我弟弟,三哥我才懒得操这份闲心,惹一身骚。”
说完这话,玄凛的面色忽然凝重,压低了些声音道:“王显是我手下不假,但你知道他背后可能还牵着谁吗?你府上那位林先生他让你动王显之前,可曾跟你交过底?可曾说过动了王显会得罪谁?后续又会引来什么风波?你此去江南,为何偏偏是王显撞到你手里?这巧合……你可曾细想?”
“我折损一王显倒算不得什么,但倘若七弟你不醒悟,继续言听计从,到时候不是害了三哥我便是害了七弟你自己啊!”说罢他又在玄钧肩头轻轻一拍,却好似敲击在玄钧心头一般。
玄钧垂着眸,他脸上血色褪去,一言不发。
玄凛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趁热打铁,语重心长:“七弟你开府开的晚,很多事情你不明白,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
他坐在玄钧身旁语气越发唏嘘:“就拿上次金殿发生的那件事来说,你是当局者迷啊,三哥我在一旁看的真切,那日被严崇礼弹劾的是他,为什么他要扯上你?你本可以置身事外,最后却傻乎乎地扑出来为他求情,替他扛了多大干系?我的傻弟弟哟!”
玄凛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会被弹劾这事,我看也蹊跷,他林修远一介小小翰林侍讲,无权无势,能被谁记恨上,又是谁费尽心机布下如此大的局,需要用三条动摇国本的大罪来弹劾?就是挑其中一条都够他死百回了,这背后牵扯的,恐怕远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七弟自再好好想想,他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你的。”
玄钧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重重的把酒盏往桌上一搁,霍然起身,袖口带倒了手边的银箸,落在盘沿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天色已晚,臣弟……身体不适,先回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玄凛看着玄钧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上那点关切和痛心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在喉咙里灼烧,却让他更加兴奋。
“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低声自语,“七弟啊七弟,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