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宴过了大半,众人皆喝得起劲,聊的起劲。说起了花丛里的猫又生了一窝,不知道猫崽子父亲是谁;谁家又多了七个娃,没有父母只有爷爷;新婚之夜新郎被吃了,凶手是新娘……
杯觥交错间忽而一位神君建议道:“美酒佳肴都有了,却总感觉少些什么,方才看到伽淮神君,我才想到是少了什么。”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一下。
引人猜想,所以是少了什么?
另一位神君不磨磨蹭蹭,直接喊道:“少了什么!”其余人纷纷附和,“是啊,少了什么。”“别娘们唧唧的,快说啊。”
那提出建议的神君不紧不慢道:“美酒、佳肴,都有了,自然是少了舞曲,舞虽没有,但是曲我们有啊。谁人不知,伽淮神君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就请他为我们奏上一曲。”
“如何啊,诸位?”
“可以可以。”
“伽淮神君来奏上一曲。”
“我也想感受一下。”
这些同意的人绝对没有亲耳听过那和尚弹的琴。如果那琴声可化为锋利的刀刃,不是她吹,在场所有人,今日一个都逃不了。
昭昭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准备带着舜漪和莫离跑路,一只手在下方偷偷拽了拽银白袖袍。
莫离疑惑看向她。昭昭摆弄着眉眼,眼神示意:“这可听不得啊,我们找个理由先溜之大吉。”
莫离看懂了她的意思,只淡然道了两个字:“无事。”
昭昭:“???”上回听了和尚弹的曲子后拉着自己跑那么快的是谁?她不说。
见莫离一脸淡定,她端正好坐姿,活动了下嘴角,保持最佳笑容,以免一会表情失控。既然莫离不听非要留下来,这种时候她怎么能抛弃伙伴,必须有难同当。
见众人如此积极,神帝便做个头问伽淮:“伽淮,你可愿意为诸位奏上一曲?”
伽淮又挂上殷稷一直骂道的虚伪笑容,恭敬回道:“不是我不愿,只是今日并未做准备,也并未带琴来。”
昭昭保持上扬的嘴角松懈了下来。
“哈哈哈。”神帝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小事儿!这都是小事儿,吾这里刚好有一把琴。”说着便一挥手,神宴中央空地便悬空出现了一把琴。
为什么神帝出门还带把琴?
伽淮看到那把琴也是没想到,愣了一瞬后道:
“如此……那我便献丑了。”
这是实话。才松懈的嘴角又扬了上去。但也是可怕。
伽淮净手后于神侍布置好的椅凳上坐定,轻抬双手搭于琴弦上,就要抚琴。琴于操琴之人就好比剑于执剑之人,需得称手,如何称手,熟能称手,若当下无称手的武器,临时用一把新的,当如何?
应先熟悉熟悉,再使。可伽淮并没有多看一眼这把琴如何,就先将双手放上,又放的恰到好处,像做了千遍万遍那样。
昭昭轻声嘀咕:“他这回不焚香了吗?”
莫离:“大概已经有香了。”
有吗?
昭昭蹙了蹙鼻头,除了飘在空气中的醇厚酒香,并未闻到别的香味。
万籁俱寂。
一声沉重的低音回荡在神宴上空。
众人不自觉间放下手中的杯盏。昭昭上扬的唇角再次松懈下来,这回……似乎不同了。
琴曲跌宕起伏,鲜少有琴曲是以这样的拍子节奏,似醉酒之人踉跄行路,敢用如此跳脱的方式演绎。若非是操琴之人技艺高超,就是此人在泄发积郁已久的情绪。
伽淮是前者还是后者?
昭昭眼里是后者,毕竟她上回见识过伽淮的琴技,实在是不敢恭维。原来伽淮习的是邪修琴技。
一连串琴音反复,如醉酒之人瀑布倾泻般泄发情绪,琴曲演奏至了**。
全场静谧沉肃,唯有琴声传荡。
一左一右似有两股强烈气流将昭昭挤压在中。
昭昭望了眼左边的舜漪,手指用力的好似要将玉葫芦捏碎。接又望了眼右边,紧绷下颌的莫离。
这两人……怎么听出了要打架的节奏。
虽然这琴声是听的将众人带入其中,情绪激昂,却未见神宴上哪个人似他们二人一般。那两对眸子,仿佛要将正在垂首抚琴的伽淮身上穿出四个窟窿。
渐渐的曲归平缓。嗯,此处应该是酒醒了,亦或是根本没醉,佯装醉酒发泄完了情绪后归于平静。
音止,一曲终。
针落有声,众人好似沉浸其中未回过神来。
“哈哈哈哈哈!”
神帝拍着手叫道:“好。好……好!”
“伽淮神君,你的琴技果然名不虚传!当吟则吟,当猱则猱。不知此曲名何啊?”
伽淮笑眯眯道:“回神帝,此曲名为‘酒狂’。”
“酒狂?狂……哈哈哈,妙哉!妙哉!‘狂’之一字甚妙啊!伽淮……你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神帝眯着双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一身白色僧服袈裟的僧神,‘狂’似乎与他本人完全扯不上关系。
转瞬恢复如常笑道:“既然如此,此琴便赠与你吧。妙人、妙曲,怎么能没有妙琴呢?”
伽淮微微欠身,“多谢神帝。”
那提出奏乐一曲的神君此时问道:“不知神帝赠与伽淮神君的这把琴又名何?”
“此琴无名。”神帝看向伽淮,“既然赠予你了,便由你为它取名吧伽淮。”
伽淮毫不犹豫道:“既然无名,那便叫‘无名’吧。”
“当啷——”什么东西打翻了。
灵姬如今身体里的虽然是舜漪,昭昭不知舜漪本人饮不饮酒,但她感觉舜漪扮起灵姬来可谓是相当熟练,怕是本人来了都分辨不出。
为何这么说?就说那举起玉葫芦悬空饮酒的姿势,没个十年酒鬼资历,怕是都做不到一倾壶嘴便可引酒入口,换旁人只会倒了一身。
但现下,这饮酒信手捏来的舜漪,竟然没拿住玉葫芦,泼湿了裙摆。
舜漪捏了个净衣决,沾染酒水的裙摆干净如初。后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裙摆,抬眸再次望向方才操琴之人,一怔,对方竟正看向这里。
昭昭漆黑的眼珠子在两人脸上来回扫着,眸底尽是探究之意。舜漪方才的那声动静并不大,除了刚好坐在她身旁的自己,旁人若非时刻关注,应是注意不到这里的。
这两人……哦她懂了,师叔师侄之间的默契。
那她旁边的另一位也是……昭昭转头看向身侧,莫离没有看那和尚而是低眸盯着自己。
啧,这个学艺不精,没有师门默契。
昭昭用一种“你不行”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把头转了回去。
莫离:“……”
众人觉得此名取得太过随意,却闻神帝笑道:“无名?哈哈哈,妙哉妙哉!”
无名之琴叫‘无名’也妙哉?既然如此,那总道妙哉的神帝何不自封为‘妙哉神帝’?如此,旁人唤他时便会喊:“妙哉!妙哉!”
“噗嗤。”昭昭想到那场景,捂唇憋笑,却还是从指缝间露出细微一声。
她削弱的双肩轻轻发颤,莫离似能透过那看穿那主人心中所想,唇角不经意挽起弧度。
……
万年后。
藏于暗夜中的云穹门废墟一片烟雾缭绕,红光映在三人的黑袍上,随着火势飘忽不定、忽明忽暗。
“你们说他们在干什么呢现在?”黑袍女子向上掀开假脸,仅露出精致的下颌和红唇。
“能干什么,那群孩子的性子,打架吧。”声音略沉的男人随口道。
“打架……那打完就快出来了吧。说来那场毁点了半边神殿的打架,我竟然没看到,可惜了,怎么那‘神理’不带我回去看看?”
“呵,带你?不灭了你就不错了!”
“……”女子红唇轻抿,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开口:“这鸡烤好了没啊?这么久了。”
“烤好了。”声音略清的男子掏出匕首利落地割下一个切面整齐的鸡腿,用油纸包好递给女子,“姐姐小心烫。”
女子接过畅快撕咬下一口饱含汁水的嫩肉咀嚼,刹那间,香气四溢。
炙烤的香味飘进男人鼻腔,催促道:“我呢?”
男子不语,随意割了一块鸡屁股,也不用油纸包裹,直接扔给他。
男人烫着手哆嗦着接住那块肉,看了眼手中的鸡屁股,又看了眼女子手中的香喷喷的鸡腿肉,举着手中的鸡屁股不满道:“为什么就给我吃这个?那不是还有一个鸡腿?”
“那是姐姐的。”
“那鸡翅呢?”
“姐姐的。”
“有两个呢!”
“都是姐姐的。”
“……”
“你够了!天天姐姐姐姐,害不害臊啊你,一把年纪了还在这姐姐姐姐,装什么嫩啊你,你媳妇就你媳妇,一万年你就叫姐姐,一万年后你还叫姐姐,孩子都多大了,要点脸吧你!”
“哦?”男子的语气终于有了点变化,“你这是嫉妒了。你要忍不住就自己先回去,温香软玉在怀,何必来这看我们‘恩爱如初’。”
“老子才不回去呢,老子还要在这里守着两孩子出来。”
“那其中一个是你的吗?”男子反问。
“那就是你的了吗?至少老子还生了一个。”男人把问题丢了回去。
“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
“废话,老子一男的怎么生!你能生?”
“不能。”
“……”
都生不出孩子,谁也别说谁!
《酒狂》:古琴曲。相传为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一阮籍所作。关于此曲背景,说系当时朝政昏庸黑暗,士大夫阮籍深感与时不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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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