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日,他们到达京都,在渡口换乘蓬莱岛的船只,直往蓬莱岛而去。
路上,苏墨解释,这么多年苏氏一族都避世在岛上,为了不让人随意进出岛屿,每七天才有一艘船往来渡口和蓬莱岛之间。
大半日后,他们的船只到达蓬莱岛。
眼前的岛屿并不很大,乍看上去平平无奇,并没有想象中的仙气缭绕,富丽堂皇,但是岛上遍布紫色的一种花卉,密密麻麻,刚踏上岛屿,便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飘来。
有许多紫色的蝴蝶正围着花朵不停飞舞。
陆昭昭看着这些紫色的花朵,奇怪道:“这是什么花,形似紫藤花却又不是紫藤?”
苏墨解释道:“这是蓬莱岛上特有的紫藤月季,许是土质和气候原因,蓬莱岛上都是这种花,苏氏的家徽也以紫藤月季为标志。那些蝴蝶则是紫藤月季的伴生蝶。”
三人坐上渡口等待的马车,便往主府而去。
一路上,陆昭昭静静看着窗外,萧湛垂眸不言。
苏墨看看他们两个,觉得自己快冻死了。
三人行了一段路,看到苏氏巍峨的朱红大门,门上颜色微微有点斑驳,在紫藤月季的围绕下,透着几分岁月斑驳古朴的味道。
下了马车,苏墨去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二少爷?你怎么回来了?”老伯看到苏墨很是吃惊。
他随后看到苏墨身后的陆昭昭和萧湛,愣了一愣,“二少爷还带了客人回来?难道少爷忘了岛上的规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带外人来岛上?”
苏墨摇了摇扇子,笑道:“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带回来的,理由我自会向父亲和母亲禀报,吴伯,带路吧。”
吴伯于是不再说话,埋头带路,只是时不时偷偷地打量陆昭昭和萧湛。
陆昭昭对上吴伯偷窥的眼神,吴伯一惊,连忙回过头去。
越往里走,紫藤月季的香味愈发浓郁,彩蝶翩飞,陆昭昭发现整个宅子里竟然也种满这个花。
苏墨皱眉:“怎么府上种了这么多的紫藤月季?”
吴伯回道:“夫人喜欢这个花,家主就又命人把其他花木都移走了,如今宅子里只种紫藤月季。”
苏墨眉头皱得更深,却不再说话。
几人又行了一会儿,吴伯才停下,恭敬道:“二少爷,家主正召集大家议事,稍等一下,我进去告知一声。”
“议事?大家都来了?府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苏墨说得极快,语气透露出几分焦灼。
“老奴不知,”吴伯头低垂着,语气平稳。
苏墨也不指望吴伯知道些什么,只是挥挥扇子:“快进去吧。”
很快,吴伯便从议事堂里出来,“二少爷,家主请几位进去。”
陆昭昭和萧湛跟着苏墨进了议事堂,这才发现堂里坐了不少人。
可怪异的是每个人都披着大大的黑色斗篷,整个身子和大半张脸都被遮掩在斗篷之下。
坐在最上方的正是苏氏现任家主,苏奕晨,他也身穿黑色斗篷,却没有把容貌遮住,宽眉高鼻,五官硬朗,偏偏一双眼白多黑少给人几分阴冷的印象。
苏墨还没开口,已经有一道尖尖细细的嗓音响起:“苏墨,你好大的胆子,自己偷偷溜出岛外,竟还私自把外人带回岛上,你是仗着自己肯定做得了苏氏少主之位,不把苏氏的家规放在眼里吗?”
说话的人很瘦,长着一双吊三角眼,虽然看不清容貌,可一开口却给人一种很刻薄的感觉。
苏奕晨此时沉下脸,开口道:“墨儿,你还有胆回来?!你清楚违反门规会受到什么惩罚。”
陆昭昭看形势不太妙,忙道:“家主,我这个朋友受了寒毒,听闻贵岛的热泉有疗愈之效,尤其对寒毒有奇效,所以才恳请苏二少带我们来岛上,请求家主能将热泉借给我朋友一用。”
闻言,那尖细嗓音的男子道:“呵,当我蓬莱岛是救济堂吗,想借就借?”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陆昭昭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视线透着几分淫邪,“这么漂亮,你要是愿意陪我几日,我到可考虑下把热泉借给你朋友……”
“放肆!”苏奕晨怒道。
而伴随着苏奕晨的声音,那尖细嗓音的男子却陡然发出一声哀嚎。
一道强大的灵力已然压向那人,只见覆在他身上的斗篷寸寸碎裂。
一道闪烁着银光的利刃抵在他的喉尖。
萧湛提着玄杖,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正俯视着地下那人。
所有人一时都惊住。
尖嗓子男人是苏奕晨的弟弟,叫苏奕轩,他下意识想反抗挣扎,可在萧湛浓重的杀伐之气下,他竟然半点也动弹不得。
而陆昭昭也看到了斗篷下那人的面容 ,口鼻歪斜,面容竟是极度丑陋。
“别别别,”苏墨忙拦住萧湛,“萧兄,别伤害我二叔。”
萧湛未动,一双寒眸似雪,浑身的杀伐之气让人毫不怀疑他会真得杀了苏奕轩。
“萧湛,”陆昭昭轻扯住他衣袖,微微摇头。
他们还有正事要干,若是把事情闹大,恐怕对往后不利。
萧湛这才缓缓收回手。
捡回一命的苏奕轩抱着头,哆嗦着不停喘气,面上神情却难掩愤恨和不甘。
苏奕晨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开口:“两位是?”
苏墨擦了下额上的冷汗,道:“父亲,这是萧湛萧兄,这位是顾昭姑娘,她是顾九娘的弟子,顾九娘号为医仙可惜行踪难觅,此次我请顾昭姑娘回来想为母亲医治旧疾。”
苏奕晨目光沉沉:“你知岛上不允许外人进入。”
苏墨:“是,孩儿知道,孩儿自知私自出岛已犯家规,甘愿受罚。可是孩儿也是为母求药心切,谁知碧血山庄竟是一场骗局,”他苦笑道:“母亲病越来越重,幸好遇见顾昭姑娘,难道父亲不想治好母亲吗?”
苏奕晨盯着苏墨:“家规不可废,你待会自去领罚,至于其他人,”他的视线落在陆昭昭和萧湛身上,“既然是你费尽心思为你母亲求来的,也罢,就让他们为你母亲看看吧。”
说完,他挥挥手:“今天就到这吧。”
苏墨带着陆昭昭和萧湛出门时,撞见苏奕轩被搀扶了出来,扶他的是个高大的男人,全身亦被黑色斗篷覆盖。
苏墨低声问好:“二叔,三叔。”
被苏墨唤做三叔的男子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到是苏奕轩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等着吧,所有外人踏上这个岛,都不会活着出去,哈哈哈——”
萧湛冷冷瞥他一眼,他剧烈抖了一下,到底还是害怕萧湛,只能不甘而又怨恨地离去。
等他们走远,陆昭昭才问:“为何所有人都要披着黑色斗篷?”
苏墨苦笑答:“苏氏子孙从出生起就必须批上这黑色斗篷,轻易不可露于外人,这是家规。”
“至于为何会有这条家规,我也不得而知,很多东西只有历代家主才有权知道。”
“那你二叔的容貌是天生的?”陆昭昭犹豫了下才又问道。
苏墨唇角的笑容愈发苦涩:“实不相瞒,二叔一直不让人看见他的样子,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得见。”
陆昭昭点头,不再追问。
其实她心里还有些疑惑,整个苏氏竟然只有这么几个人,而且都是男子?
正在思索时,冷不防有一人冲了出来。
“哈哈哈,这是诅咒啊,是诅咒啊,我们都要死在这诅咒之下,哈哈哈,都要死——”
那人一身黑袍,举止疯癫。
几个下人模样的追在后面,一脸惶恐,“少主,少主。”
苏墨轻轻唤了一声:“哥。”
那人似是听到,瞬间不动了。
只见他缓缓扭过身子,姿势僵硬而扭曲,头歪成诡异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墨。
下一秒他突然疯了般地冲上来将苏墨扑倒,“诅咒啊!你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哈哈哈……”
他大笑着,可笑着笑着却又流下泪来。
“我们都会死的……好脏,好脏……”
几个高大的下人已经架起苏钰,朝着苏墨行礼:“二少主,少主又偷跑出来,我们这就将他带回去。”
苏墨还维持坐在地上的姿势,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几个下人将苏钰带走。
陆昭昭去扶苏墨,萧湛伸手拦住她,一把将苏墨跟拽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陆昭昭:……
“你没事吧?他就是你说的哥哥苏钰?”
苏墨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一年前,不知为什么他就突然疯了。”
“顾姑娘,待会你为我娘整治后,还麻烦你再替我哥看看。”
陆昭昭:“好。”
三人行过一段回廊,苏墨情绪已经恢复了不少:“顾姑娘,请先随我去家母住处,萧兄,我让下人先领你回住处,或者你想先去热泉?”
萧湛声音平静:“我要和她一起。”
陆昭昭知道拗不过萧湛的性子,只得道:“那我和萧湛二人同去,不知道苏兄方便吗?”
苏墨挥挥扇子:“好。”
三人来到一处幽僻院落,陆昭昭看见牌匾上写的芳菲阁,一踏入阁内,便可见种满了紫藤月季,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
阁内门扉紧闭,悄无人声。
“看来你母亲特别喜欢这种花,”陆昭昭环视四周道。
“是啊,我小时候还看见母亲站在花丛中,所有紫艳蝶都围着她翩翩起舞,我那时候就觉得阿娘仿佛是紫藤花妖,只不过后来阿娘身体越来越差,我也再没见过这般奇景,”苏墨一边说道,一边敲响门扉。
敲了好几下,才响起门栓打开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清秀身着绿衣的姑娘。
“桂儿,我娘呢?我从岛外请了很厉害的大夫回来,想给阿娘看一下。”
桂儿面无表情比了一串手势。
陆昭昭和萧湛对视一眼,这丫鬟居然是个哑巴。
“现在日头正盛,阿娘怎么这个时候就睡下了,可是不舒服得厉害,病耽搁不起,还是让顾姑娘给娘整治一下。”
桂儿依然面无表情冷冰冰打了一串手势。
陆昭昭看这串手势和之前差不多,猜应该还是虞夫人已经睡下,谢绝见客的意思。
果然,苏墨不甘心道:“让我进去见见阿娘,我很久没见到她了,我轻一点不吵到她总行了吧,”说着就要往里走去。
桂儿却蓦地跪下,一脸惶恐,脑袋哐哐哐磕在地上,又用手疯狂地比着手势。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苏墨伸手去扶桂儿。
这时一道轻柔的嗓音从屋内飘来,“桂儿,让他们进来吧。”
桂儿闻言,垂首让开。
陆昭昭看见桂儿单薄的身子伫立在那儿,微微颤抖着……
陆昭昭和萧湛随着苏墨走进内室,只见一个面色惨白却极美的女子正半倚靠在床榻之上。
她长发披散,气质极为清冷,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油尽灯枯之相。
苏墨跪倒在床前,小心翼翼道:“阿娘,你身体怎么样了?”
虞夫人却只是冷冷道:“你不是偷溜出岛了吗?又作甚回来!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不如死在外面,省得到我面前来惺惺作态。”
说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墨忙想去轻拍她的背,却被虞夫人一把推开,只是她身子虚弱,那一推没有半分力道。
陆昭昭以为苏墨必然和虞夫人母子情深,没料到虞夫人竟看似对苏墨极其冷淡。
苏墨显然也是没想到心心念念的娘亲会说这样一番话,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颤声道:“阿娘,我出岛是为了想给你拿天魄丹,虽然最后没拿到,但是我请来生死之巅顾九娘的亲传弟子顾昭姑娘,让她给你看一下,也许你的病就好了。”
虞夫人只冷冷道:“不用。”
苏墨:“娘,你就让顾姑娘给你看下好不好?”
陆昭昭也开口道:“虞夫人,令公子一片孝心,不如就让我为您一瞧。”
虞夫人却只是无不讥讽地开口:“顾姑娘医术既然那么高明,你身边的朋友命不久矣,你怎么不去治他?”
陆昭昭的面色一白。
萧湛眼中寒光一闪,手已经放在玄杖上。
陆昭昭朝他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虞夫人却似没看到一般,转头盯着苏墨,一字一句冷冷道:“苏墨,我没有你这个孩子,从今往后,你我母子情分断绝,你既然已经离岛,就给我彻底离开这个岛,从今往后都不要回来!”
“娘——”苏墨目眦欲裂,不敢相信虞夫人竟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残忍的话。
“滚……”虞夫人说着面色一白,剧烈地咳嗽起来,人似乎就要从床榻上跌下来。
陆昭昭眼疾手快扶住她,却被她用力拂开,“滚,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立刻离开这里,都给我走!”
“墨儿,你娘不习惯见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何必再刺激她,”不知什么时候,苏奕晨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
“爹,”苏墨似有不甘,“可这关乎娘的身子……”
他还想再说,却被苏奕承打断,“我再劝劝她,你们都先回去吧,别再惹你娘生气了。”
此时桂儿轻轻上前,面无表情挡住他们,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
而踏上虞夫人依然咳得停不下来,苏奕晨坐在她身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为她输送灵力。
陆昭昭突然开口:“不知道夫人房里燃得是什么香?”
床踏边小几上的香炉里,正散着一些香灰。
苏奕晨呵呵笑道:“只是一些凝神静气的香罢了,夫人她一直睡不好。”
陆昭昭点头微笑:“我观夫人的气色,还是应该多多开窗透气,多去屋外走动,对身体有益。”
苏奕晨笑道:“多谢顾姑娘关心内人。”
陆昭昭颔首行礼,才和萧湛,苏墨一起从房中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