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焚天：比翼劫 第2章 初见昆仑，黑白交辉

昆仑之墟，非时不至。

那是万仞雪山的尽头，玄冰与烈火共生之地。寻常仙者纵有腾云之术，亦难越那九曲十八弯的罡风屏障，更遑论触碰到那悬于九天之上的昆仑悬圃。传说此处生长着不死神树，流淌着瑶池玉液，却也遍布着噬仙的凶兽与燃魂的业火，是三界之中最神秘也最危险的境地。

彼时，天地初开未久，仙魔混战方歇，四海八荒尚带着创世之初的蛮荒与混沌。

雪鸿第一次来到昆仑，并非奉了天帝之命，亦非为寻什么仙家秘宝。他只是循着一缕莫名的牵引，穿过层层叠叠的雪幕与罡风，直至来到一处名为“冰火渊”的所在。

此处当真是天地奇景。

深渊之底，赤红的岩浆如同大地的血脉，汩汩涌动，火舌舔舐着黑色的岩壁，蒸腾起滚滚热浪，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火焰的气息。而深渊之上，万丈玄冰倒挂，如水晶帘幕，垂落的冰棱在虚空中凝结成霜，丝丝寒气往下沉坠，竟与下方的热浪形成了奇妙的平衡，使得整个冰火渊内，既无灼人的酷热，亦无刺骨的严寒，唯有一片混沌的、仿佛天地初开时的迷蒙光雾。

雪鸿立于冰崖之上，月白的衣袍被谷底上升的气流微微吹动，猎猎作响。他琥珀色的眼眸扫过下方的光雾，心中那缕牵引感愈发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这光雾深处，呼唤着他的灵魂。

他微微蹙眉，正要展翅飞入渊中，忽听得一声清越的啼鸣，穿破了冰火交织的轰鸣。

那啼鸣声并非婉转悦耳，反而带着一丝桀骜与苍凉，如同金石相击，在空旷的渊谷中回荡不休。紧接着，光雾剧烈翻涌起来，一道漆黑的影子，如同撕裂夜幕的利刃，猛地从雾中冲出！

雪鸿瞳孔微缩。

那是一只鸟。

一只巨大的黑鸟。

她的羽翼展开，遮天蔽日，每一根羽毛都黑得发亮，仿佛凝结了世间所有的阴影，在冰火两重光的映照下，竟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她的头颅高昂，线条优美的脖颈上，一圈细密的白色绒毛如同雪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墨色的瞳孔深处，竟燃烧着两簇极淡的金色火焰，如同深渊中不灭的星火，桀骜、炽热，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

她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左翼的几根主羽折断了，渗出点点漆黑的血液，滴落在下方的岩浆中，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缕缕黑色的烟雾。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振翅盘旋在冰火渊上空，狭长的凤目冷冷扫视着下方，仿佛在寻找什么仇敌。

就在这时，渊底的岩浆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只周身燃烧着烈火的巨蟒猛地窜出，张开血盆大口，便向黑鸟咬去！那是火麒麟的后裔，名为“炎蟒”，最喜吞噬灵禽的魂魄。

黑鸟见状，非但不避，反而一声清叱，右翼猛地向下一拍！

“噗——”

一道漆黑的罡风随着她的羽翼挥出，带着凛冽的寒气，竟将炎蟒身上的火焰瞬间压灭了几分。炎蟒吃痛，嘶吼一声，口中喷出一道火柱，直取黑鸟面门。

黑鸟身形极快，在空中一个翻转，躲开火柱，同时利爪探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抓炎蟒的七寸。

好一场恶斗！

黑羽与赤焰在空中交织，时而黑芒压过火光，时而烈焰吞噬黑影。黑鸟的动作迅猛而凌厉，每一次展翅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可她毕竟伤了左翼，动作间难免有些滞涩，几次险象环生，都被她以惊人的速度化解。

雪鸿站在冰崖上，静静地看着。

他本可以轻易出手，只需一道仙光，便能让那炎蟒形神俱灭。可他没有。

不知为何，他看着那只在火光中穿梭的黑鸟，心中那缕牵引感越来越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灵魂深处共鸣。他从未见过如此……生动的存在。她不像那些循规蹈矩的仙鸟，温顺而怯懦，她像一团燃烧的黑色火焰，桀骜不驯，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即使在战斗中，也未曾有半分退缩，依旧燃烧着那两簇金色的星火，亮得惊人。

就在这时，炎蟒似乎察觉到了雪鸿的存在，猛地转过头，一双赤红的眼睛盯上了冰崖上的白衣身影。它以为雪鸿是来相助黑鸟的，顿时暴怒，舍弃了空中的黑鸟，竟张开血盆大口，一道更为炽烈的火柱，直朝雪鸿喷来！

这一下变故陡生，黑鸟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向冰崖。

只见那道火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扑崖上的白衣男子。可那男子却仿佛浑然未觉，依旧负手而立，月白的衣袍在火风中猎猎作响，竟连一丝褶皱都未曾乱。

“小心！”

黑鸟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喊，只是看到那纤尘不染的身影似乎要被烈火吞噬，心中便莫名地一紧。

然而，下一刻，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火柱即将触及雪鸿衣袍的瞬间，他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抬手，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光芒，如同晨曦划破夜空。紧接着，他周身的空气骤然变冷，一道无形的寒气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将那道炽烈的火柱冻结在半空！

赤红色的火柱，刹那间变成了晶莹的冰柱，里面的火焰凝固成了美丽的纹路，在昆仑的天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炎蟒见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吼，想要收回火柱，却已是不能。

雪鸿这才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冰柱上。

“咔嚓——”

冰柱寸寸碎裂，化作万千冰晶，消散在空气中。而那炎蟒，在失去了火柱的支撑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从空中跌落，摔入下方的岩浆之中，连一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岩浆彻底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整个过程，不过弹指之间。

黑鸟悬停在半空，羽翼微张，看着冰崖上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眼中满是震惊。

这……是什么人？

她在昆仑深处修行无数载，见过的仙魔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存在。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法宝，只是抬了抬眼，便轻易化解了炎蟒的全力一击，那份从容与强大，让她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鸟，也不禁感到一丝心悸。

雪鸿的目光，此刻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

一个立于冰崖之上，白衣胜雪，眸若琥珀，周身散发着清冷出尘的气息，宛如九天之上的谪仙。

一个悬于冰火之间，黑羽如墨，眸燃金焰，浑身透着桀骜不驯的野性，恰似深渊之中的魔神。

一黑一白，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却在这一刻，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昆仑的风，穿过冰火渊，卷起雪鸿的衣袂，也拂动了墨羽的黑羽。

雪鸿看着她左翼的伤，那漆黑的血液还在缓缓滴落，心中那缕牵引感突然变得无比强烈，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的灵魂与她的伤痛紧紧连在一起。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眼前这只受伤的黑鸟，就是他失落了千万年的另一半。

“你受伤了。”

他开口，声音清泠如冰泉，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墨羽闻言，心中一怔。

自她有记忆以来，听到的只有恐惧、咒骂和驱逐，从未有人用这样平静的语气，关心她是否受伤。她下意识地收敛了羽翼，将受伤的左翼往身后藏了藏，凤目中的警惕却并未减少，反而多了一丝疑惑：“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昆仑深处？”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沙哑，却不像刚才那般凌厉，多了一丝探究。

雪鸿微微颔首，报上自己的名字：“吾名雪鸿。”

“雪鸿？”墨羽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心中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从未听过。你是仙？是魔？”

“非仙非魔。”雪鸿答道，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那两簇金色的星火，在他看来，非但不显得妖异，反而有种独特的魅力，“吾只是……恰巧路过。”

恰巧路过？

墨羽显然不信。昆仑深处岂是“恰巧”能路过的地方？但她看着雪鸿那双清澈无波的琥珀色眼眸，却又说不出质疑的话来。眼前这个人，虽然强大得可怕，身上却没有丝毫仙门的倨傲，也没有魔族的暴戾，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疏离。

“你为何要救我？”墨羽忍不住又问。刚才他若不出手，她虽会受伤，却也未必不能脱身。

雪鸿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他看着墨羽眼中的警惕与疏离，心中那股莫名的疼惜感愈发强烈。他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触碰她，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吾也不知。”他诚实地回答，“只是见你遇险，便出手了。”

这回答倒是坦诚得让墨羽意外。她打量着雪鸿，看着他那身一尘不染的月白衣袍，看着他腕间那片光洁的皮肤（此时尚未有那半块黑玉），再看看自己满身的烟尘与伤口，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她猛地振翅，拉开了与雪鸿的距离，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多谢你的出手，不过我墨羽从不欠人情。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你若无事，便请离开吧，昆仑深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虽然感激他的援手，却不习惯与人亲近，尤其是这样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存在。

雪鸿看着她刻意拉开距离的动作，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知道她在防备他，也理解她的警惕。这世间，对她这样的存在，似乎总是充满了敌意。

“吾名雪鸿。”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并非恶意。”

墨羽一怔，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心中那层厚厚的冰甲，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清澈、温和，没有任何杂质，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深处的孤独与伤痕。

就在这时，冰火渊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岩浆翻涌得更加厉害，上方的玄冰也开始簌簌掉落。似乎是炎蟒的死亡，触动了昆仑深处的某种禁制。

“不好！”墨羽脸色一变，“是冰火劫要来了！你快走！”

冰火劫，是昆仑深处每隔千年便会出现的天地异象，冰与火交织，足以将仙魔化为飞灰。她在此地修行多年，早已习惯，可雪鸿看起来显然不是昆仑的常客，若被卷入，必死无疑。

雪鸿却并未离开，反而朝她靠近了一些，目光沉静：“你也一起走。”

“我？”墨羽愣住了，“我在此地修行，早已适应，无需你管！”

“你的伤。”雪鸿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的左翼上，“若被冰火劫波及，恐有性命之忧。”

墨羽心中一暖，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她倔强地扬起下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雪鸿看着她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琥珀色的眼眸中，竟难得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他清俊的面容。

“墨羽。”他轻轻唤了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要逞强。”

这一声“墨羽”，叫得如此自然，如此亲昵，仿佛他们早已相识了千万年。

墨羽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着雪鸿伸出的手，那只手修长、干净，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气息，与她身上的灼热截然不同。

冰火渊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上方的玄冰如瀑布般坠落，下方的岩浆也开始喷薄而出，冰火交织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几乎要将整个空间撕裂。

生死关头，墨羽不再犹豫。

她一咬牙，收起羽翼，化作一道黑影，朝着雪鸿飞去。在她靠近的瞬间，雪鸿猛地伸出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一股清冷的、带着雪松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的怀抱很稳，很暖，与他身上的清冷气息截然不同。墨羽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同远古的钟鸣，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

“闭上眼睛。”雪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墨羽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了她，周围的冰火轰鸣似乎瞬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只见雪鸿展开了他的羽翼。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洁白的羽翼，如同初降的瑞雪，如同昆仑之巅最纯净的玄冰，在冰火劫的光雾中缓缓展开，每一根羽毛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光明与温暖。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有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将周围狂暴的冰与火都隔绝在外。

他的羽翼很大，将她完全笼罩在其中，为她撑起了一片安全的港湾。

墨羽怔怔地看着他洁白的羽翼，看着羽翼边缘流转的微光，心中那根名为“牵引”的线，似乎被拉到了极致。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除了她的黑色羽翼，还有如此纯净美好的颜色。

黑与白，在此刻，竟如此和谐地交织在一起。

冰火劫的狂暴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当最后一丝火光熄灭，最后一块玄冰落下，昆仑之墟再次恢复平静时，雪鸿才缓缓收起了羽翼。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墨羽，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原本桀骜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安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她的头，正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呼吸均匀而平稳。

雪鸿的心跳，微微漏了一拍。

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

墨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他怀中动了动，嘴里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声音细不可闻。

雪鸿凑近了一些，才听清。

她说的是：“……雪鸿……”

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光芒流转，最终化作一片温柔的涟漪。

他低头，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看着她左翼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无论她是谁，无论这天地容不容她，他都不会再让她孤身一人。

因为，从他在冰火渊上，看到她第一眼起，他的灵魂，就已经认出了她。

她是墨羽，是他雪鸿，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昆仑之巅，玄冰烈火交织过后，留下一片寂静。

白衣与黑羽，在这寂静中，交相辉映，宛如一幅古老的画卷，诉说着一段跨越天地的初见。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千万年前的昆仑之巅，玄冰与烈火同生处，他第一次见她。黑羽遮天蔽日，却在眸中映出他的白影，而他翅尖的流光，恰好划破她周身的灾厄密云。世人说黑白不容，却不知那一刻，阴阳相济，天地间曾有一瞬的寂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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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昆仑，黑白交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