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途 第66章 第 66 章

在静湖的时候，苏子衿曾经伤过楚离愁一次。那一次还伤得不轻，魔气入体也无沧澜珠调理，魔气作祟时的痛苦楚离愁到现在也还清楚记得。

后来苏子衿回来找过她，在楚家门口，山上那林子里，她藏在书上，本来并不显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可楚离愁不知怎的，就是略过了众徐山弟子，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她。

苏子衿躲在书上，仗着枝叶的茂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楚离愁，结果还被楚离愁抓了一个正着。她那时候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楚离愁还来不及打量到她的情绪，她便一溜烟儿窜了下去。

楚离愁本是知道自己不该过去的。苏子衿明明这么无情，出手的时候是那么果断决绝。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本是以为她走了的，楚离愁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莫名就到了那，意外的发现了她还停留在那里。她自己也开始觉得令人厌烦。明明她都这么绝情了，自己怎么还是巴巴地送上去。

走进苏子衿，看着她躲在树干后面出着神，几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她眼睛微微瞪大了些许，不可思议中带了丝窃喜，那反应莫名可爱，楚离愁看着又觉得满足。

自己伤得很重，但还是想要拥抱她，安慰她。她哭得很伤心，但楚离愁依旧觉得慰藉。

“是这里……”楚离愁看着迷茫的苏子衿。

失去了神智的苏子衿魂魄缥缈在树下，反复眺望着楚家的方向。她踮起脚尖，探直了脖子去瞧。也不知她瞧没瞧到，或许是没有的，因为她皱起了眉，眼神空洞地再次转悠在周围，不久又望向楚家的方向。

“子衿，”楚离愁伸出手，想要去牵她，眼眶氤氲，“我来带你回家了。”

她抓住了苏子衿的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满身的疲惫在此刻卸下，她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深深叹了口气。

苏子衿像是被唤回一丝理智，她侧了侧头，感受到了楚离愁的温度。

“……”她似乎是想要说话，但终是无声。

楚离愁捏了捏她的脸，咽下忧心和满身枷锁，道：“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很快便能听到你的声音了。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子衿，再等等我，好不好？”

苏子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歪着的脑袋偏正过来，她面无表情，但也停止了游走，只是呆呆的看着楚离愁。

呆滞的神情楚离愁觉得心疼，但也没办法，只能先运起天道的力量，小心翼翼将苏子衿的魂魄传送到天界去。

“这是被混沌汲取掉的那部分魂魄吗？”楚离愁沙哑着嗓子，问。

天道于心不忍，回答的时候顺便劝了一句：“是。楚离愁，你的精神状态很糟糕，现在你需要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可是楚离愁不愿：“我想看着她醒来。”

“她剩下的魂魄分散在各地，根本无迹可寻。你若是要找，得找多久？”天道无奈，“我会令众仙留意苏子衿的魂魄，只要她出现，那就一定能够被察觉捕捉。要不了多久，她的魂魄便能找齐。”

“倘若那时你疲惫得无法进行修补魂魄的工作，反而会耽误苏子衿的复活。楚离愁你该去休息了。”

天道说的在理，楚离愁也知道。她点点头，就着正巧离楚家近，回了自己的屋子，等待着天道的消息。

躺下后楚离愁很快便沉入了睡梦之中，是天道的功劳。天道在给她施了法，但她睡得并不好。在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着苏子衿在她面前淌着血流着泪的模样，但她却还是笑着安慰楚离愁。

楚离愁知道这是梦，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子衿哭着受伤。

她想，这可能就是混沌对她的诅咒。的确是痛苦的，但只要苏子衿能够回来，只要她回来，那这一切都变得好了。

“楚离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楚离愁缓缓睁开眼：“找到她了吗？”

“是。”天道回答。

走到窗边一看，已是深夜。只是楚离愁不知道，这已是两天后的深夜了。

“来吧。”她轻声说。

苏子衿空洞的眼神太过伤人，天道给她蒙上了一缕发带，楚离愁走过去，轻轻一拉，将发带扯下。

无论苏子衿什么模样，她都想要亲眼看着。

楚离愁在仙云台不远处盘腿坐下，面对面对着天道，还有苏子衿的魂魄。

“她的模样，你应该还记得吗？”天道问。

楚离愁说：“当然。”

“回想她的模样，在你的记忆中提取有关她的一切。挑动你的灵力，为她打造一副肉身。慢一些，不用太着急，静下心，专注起来，不用管灵力去往何方，只需认真回想，专心凝聚。”

最初人类的肉|身为女娲所造，而创造出一具能够盛放下生灵魂魄的肉|身，并不是一件易事。人类的灵魂随着时间的沉淀越来越强大，在人死时达到顶峰。若是想要为曾经死去过的人创造出一具肉|身，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和心气。

但凡楚离愁分心一点便可能走火入魔，被心魔吞噬，失去灵性和理智。

天道的声音愈来愈远，楚离愁逐渐进入状态。神识脱离躯体，飘然，沉沦，逐渐不知今夕何夕。她游走在所有拥有苏子衿的记忆中，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品味，一遍遍变得更加爱她。

“子衿……”楚离愁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她始终是闭着眼，细细打磨着回忆，脑海中对于苏子衿的回忆越来越深刻。

仅是回忆，哪怕是那些痛苦的，悲伤的，充满着后悔和遗憾的，只要有着苏子衿的回忆，楚离愁都觉得幸福至极。

她缓缓睁开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子衿……”楚离愁的声音哽咽，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侧起身抚了一下苏子衿的脸。

明明才几天的时间，可发生了太多的事，楚离愁真的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时间走得好慢好慢。现在的苏子衿还不完全是苏子衿，她的肉身目前来说还只是一具躯壳。但当楚离愁真正看到苏子衿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在天道的指引下，楚离愁的灵流指引着苏子衿的魂魄，苏子衿缕缕残破的淡淡身影变得飘忽不定。她开始反抗，想要逃离，但又被楚离愁牢牢牵制着，一点点温柔地指引，朝着那具冰冷的躯壳中去。

巨大的灵力消耗让楚离愁喘不上气，把控着魂魄带来的反噬让楚离愁感到烦闷，她的意识在涣散，但又被坚定的重新汇聚。苏子衿的躁动反应很强烈，即将消散却又强行凝聚的感觉让她不安，苏子衿的魂魄感到不适，开始逃离，四处碰撞。但楚离愁仍旧耐心，轻柔地将她拉回来，只恨不能捧在手心送上前去。

子衿，跟我回家好不好？

苏子衿被楚离愁催促着，两人之间相互拉扯。可楚离愁的灵力愈发虚弱，她害怕苏子衿再次被自己所伤，格外小心翼翼。楚离愁胸腔开始觉得压迫，逐渐快要支撑不住了。

“楚离愁，快了。”天道的声音忽地清晰了一瞬，楚离愁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够沉浸，她又迅速调整了状态，将自己封闭。

那些缥缈的灵魂被融合，四散的荧光重聚，有了显眼的色彩。她缩小了一些，被楚离愁为她锻造的身躯引入，神情平淡，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但却挣扎得厉害，想要极力脱离控制。

渐渐的，苏子衿的魂魄潜了进去，安静又缓和变成了温暖的生人。

楚离愁觉得眼眶酸涩，一时间还看不清人。她揉了揉眼睛，眨了眨，抬眼便是苏子衿。

“她这是……”楚离愁有些喘不上气，她眼皮很重，头脑一片昏沉，存着一丝理智问天道。

仙云台中传来天道的声音，她说：“睡着了而已。”

“睡着了……”楚离愁喃喃道。

她才刚醒不久，可现在还是累。睡着了，睡着了好，睡着了，醒来便能看到她了。

不知不觉的，楚离愁也跟着沉睡，彻底昏迷了过去。

——

苏子衿恢复意识不久，对四周状况还是迷迷糊糊的，一醒便警惕了起来，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手上即刻凝聚起一股灵力防备着。

突然，苏子衿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是灵力？

她抬起手，望着指尖纯粹的灵流，不禁微微吃了一惊。

“怎么会？”她不是修的魔气吗？下意识的力量凝聚应该是魔气才对啊。

等等，她不是死了吗？

在凌源的时候，不论是沧澜珠打入体内的内伤，还是化雨剑刺入胸膛的外伤，那刻骨的痛犹如一场迟迟不醒的噩梦，她带着理智，忍耐疼痛，等待着陷入黑暗。楚离愁看着她，她不忍心让楚离愁忧心，想要安慰，却还是无能为力。

楚离愁？楚离愁现在怎么样了？苏子衿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楚离愁不在身边了。楚离愁……离开了吗？

她头很疼，身体酸软，像是被谁打了一顿，还是不能还手，硬生生拳头对皮肉的后遗症。

这里苏子衿从未来过，氤氲的水汽朦胧似幻，伸手便能拨开一片，瞧见清晰的远处，是一块光滑靓丽的石头。苏子衿走进看了看，不曾想那石头却说话了。

“苏子衿。”

“你是谁？”苏子衿不曾放下警惕，随手落下一道结界。奇怪的是，虽苏子衿在楚家灵力修得一般，但这次布的结界却意外不错。

“仙云台——天道。”

“啊？”苏子衿觉得自己遇上骗子了，“这里是哪儿？你究竟是谁？楚离愁呢？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怎么会在这儿？”

天道无奈，笑着道：“别紧张苏子衿，你……的确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仙子们唤回来的魂魄，是由神力创造的肉|身，是被楚离愁亲自引领着，一点一点，将你复活的。”

“复活？”苏子衿感到不解。

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会有复活一说？人死后不应轮回，若不能轮回即是消散，又归天道什么事？

看出苏子衿的疑惑，天道说：“应该没忘记若浮吗？楚离愁便是用同样的方法将你唤了回来。我派人去找了你的其他魂魄，而楚离愁在楚家附近找回了你被混沌融合分裂的那缕，在混沌再次被封印后，你的魂魄便被放了出来。为封印混沌，楚离愁飞升成仙，我赐予了她神力，她由此将你复活。”

这次明白了。但……

“楚离愁呢？”

因融合苏子衿的灵魂，楚离愁损耗的元气太多，她现在灵力几乎被消耗完全，回到楚家便不曾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