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夜黑风高。
拍卖场中心外的几道街上,人影也只剩零星几个。
乌云遮蔽,街道霎时间暗了下来。一个黑袍遮身黑纱覆面的身影从拍卖场正门走出,迈着匆忙的脚步,走进昏暗的街道之中。
两道黑影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宋夺的手被沈识琛牢牢牵着,一动不动地站在房檐上,低头看着那三个人你追我赶。
这就是沈识琛带他来看的热闹?
杀人夺宝,修真界中并不少见。
哪怕这宝物是你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但实力至上,还是在不良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力不济又身怀至宝,就是活该被欺负。
宋夺垂眸,继续吐槽魔头心里扭曲,竟然喜欢看这样的场面。
恃强凌弱、以多欺少……没意思。
底下你追我赶的三人终于在一处死胡同停了下来,宋夺也被魔头牵着挪到了那三人的头顶。
当然,是在几人不远处的头顶。
“两位道友,一路跟过来,何不现身?”最前方的人停了下来。执长剑于手中,负身而立。
微风吹开他漆黑的外袍,露出衣裙上点点织金云纹的花样,在黑暗中闪出几点光晕。衬得他愈加身姿挺拔,眉眼清亮。
宋夺一眼就认出这是刚才在拍卖场里,拍下紫灵芝的那个冤大头。
紧随其后的两人也现了身。站在巷口,抽出了刀剑。
是那两个叫价叫的最欢的托。
两方对峙,冤大头以礼相待,“原来是笛央宗的道友,不知两位跟踪我至此,所为何事?”
笛央宗?有点耳熟……好像是被灭门的那个宗门?
宋夺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抬眸看向身侧魔头。
沈识琛依旧是那副冰块面瘫脸,无悲无喜,叫人辨不清眼中情绪,只留给宋夺一个没有面具遮挡的,冷酷的侧脸。
可那是笛央宗哎,和魔头有深仇大恨的笛央宗!
老祖被魔头斩杀,据说已经灭门的笛央宗啊!
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这合理吗?
沈识琛捏了捏宋夺的手,“专心看。”
宋夺立刻收起心里那点好奇,视线转移到街道上对峙的三人。
冤大头在以理服人,“这株紫灵芝是我买来炼丹的药材,花了八百枚上等灵石,恕我不能相让。”
被灭门的两人在打道德牌,“我家长老数日之前为魔头所伤,也正是需要紫灵芝滋补的时候。道友,丹什么时候都能炼,可我家长老是否能恢复如初,可是关系到此次讨伐魔头的大业。道友,还望你顾全大局呐!”
冤大头皱起了眉头,“我等贡献出了那么多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许长老的伤竟然还没好吗?许长老的伤如果还没好,我看这魔头,还是不要打了。”
冤大头似乎不想再做冤大头,“我潜入不良城三日,这三日来,将不良城上上下下转了个遍,不说对不良城了如指掌,但也能从中窥探个大概。”
“栖山大王打败了上一任不良城城主梁方海,就算是越级,他的修为也至少是炼虚期。你们笛央宗的老祖都死在栖山大王的剑下,一个炼虚期初期的长老,还怎么带领我等讨伐魔头?”
“更何况,我看这不良城如今井井有条,可比你人人自危的笛央宗,风气好上许多。”
“栖山大王虽然斩杀了你们老祖,但他不也只是斩杀了你们老祖吗?未立下天道誓言斩杀合体期修士,事后天道也未曾对栖山大王降下惩罚。”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老祖曾也做出过对不起栖山大王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你们口口声声所说,栖山大王欲破坏修真界的安宁,是真是假?”
字字恳切,句句戳心。
宋夺又忍不住看了眼沈识琛。
"大王……”
这里有你的野生迷弟,大迷弟!
比宋夺这只为了保命而被迫变成狗腿的妖精,更珍贵的野生修士迷弟!
沈识琛不为所动,捏了捏宋夺的手心,声音冷淡,“专心看。”
冷情冷血的魔头,白费了野生迷弟的一腔热血。
下方,笛央宗的两个弟子被说破防了,“年方瑞!你一口一个栖山大王威武,一口一个我笛央宗不是。你是不是沈识琛那魔头派来的卧底!”
另一人帮腔道:“我看是的很!一个筑基二十年,还没修成金丹的剑修,又拿着上等的紫灵芝去炼丹……就与沈识琛突然提升的修为一般,哪儿哪儿都透着奇怪!你说你不是卧底,鬼才信!”
年方瑞无语地看着正对面两个号称正道修士的笛央宗弟子,忽然笑了,“听闻栖山大王曾是你笛央宗的弟子?他修为忽然提升的原因,你们笛央宗上下竟然不知道吗?你们连自己宗门的功法都不了解呀!”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老祖对开山立派的根基都还没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孩儿了解得多!你们确定你们笛央宗这个门楣,来得正经吗?”
哇塞,好嘴!
宋夺兴致勃勃地往下盯,想看看这年方瑞究竟是何许人也!
还没看请,向前倾的身体被沈识琛拉了回来,“站好。”
宋夺乖乖挺直脊梁,抿紧唇。
不是你让我专心看的吗?专心看了还挑刺。
魔头可真难伺候!
下面的气氛剑拔弩张,难伺候的魔头开了口:“你说他们谁会赢?”
一个筑基PK一个筑基和一个金丹,还能是谁赢?
宋夺假笑两声,“年道友勇气可嘉,不过似乎年轻了些……”
沈识琛:“他三十多岁,不年轻了。”
“啊?”年方瑞有三十多吗?
而且魔头的意思,不是让他夸夸年方瑞吗?
宋夺继续说道:“那……年道友面嫩心稳,沉着大气……但寡不敌众,大约是要惜败。”
魔头冷嗤了一声,“真蠢。”
宋夺:“……”
好熟悉的语气。
应该不是在说自己吧?
那总不能是在说年方瑞?
宋夺憋着一口气,“大王说的是,小人眼拙,年勇士肯定能逆风翻盘,赢面很大呢。”
沈识琛的眉头似乎挑起来了一些,“你竟然觉得他会赢?”
宋夺眨眨眼,“大王要收了那两个笛央宗的罪人吗?”
也是,毕竟可是当着魔头的面编排魔头,且与魔头之间有着深仇大恨的笛央宗余孽啊。魔头怎么可能会放任他们在不良城里横行霸道呢?
这跟骑在魔头的头上有什么区别?
宋夺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沈识琛,等待他下一刻行动。
一刻钟过去,街上兵刃相接的声音都小了下来,沈识琛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宋夺那只被握在魔头掌中的手动了动,好心提醒,“大王,年道友好像要残血了。”
沈识琛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但是不上去帮忙吗?
那可是魔头的头号野生迷弟!
这也不帮吗?
宋夺余光瞥了眼地面,年方瑞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围起来,有些脱力了。对面有个金丹期修士,还是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年方瑞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没可能像沈识琛这样越级单挑两个人。
宋夺又晃了晃魔头的手臂,声音更加温和,“大王,他们在我们的地方,还是在宵禁的时候打架,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沈识琛这才回了神,扭头看向宋夺,“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看,在看什么?”
宋夺:“?”
这个魔头好奇怪。
他们两个刚刚不都在关注下面三个人打架吗?
不过魔头既然开了口,那宋夺刚刚当然只能是一直在盯着沈识琛看。
谁让宋夺被魔头抓住了小辫子,小命被攥在了魔头的手心儿里呢?
他深吸一口气,嘻嘻哈哈地开口,“大王英俊潇洒气质卓绝,在月光下站着,竟然比月亮更引人瞩目几分呢!”
“大王就是不良城的天,不良城的地!是照耀不良城的烈日,不良城内所有不和规矩的事,在大王您的面前,全部都会无所遁形!”
谄媚,十足的谄媚!
沈识琛安静了一瞬,冷笑了一下,盯着宋夺那副虚假面孔上虚伪的讨好的神情,停顿片刻,抬手挡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乌发尖耳,腰身细瘦,唯唯诺诺、语气谄媚……挡住了这张脸,其实和普通妖精也没什么区别。
感受着宋夺因紧张而握紧的手,沈识琛忽然问:“本座似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不过有关这个问题,宋夺早有准备,“小人原身是块长在深山莲池中的石头,大王叫我石头就好了。”
骗子。
怎么会是颗又冷又硬又硌手的石头呢?
就是编做是一只蝴蝶,也更有说服力些。
沈识琛两只手都收了回来,背在身后,声音冷酷,“难听。”
“不过你既然入了我城主府,从前的事情就都不作数了。以后我就叫你沈青,记住了吗?”
沈青……
宋夺想了想自己白日那身碧青色的衣衫,呵呵一笑,“多谢大王赐名。”
不过确定不管年方瑞的死活了吗?
宋夺继续往沈识琛身边凑,“大王,底下的人……”
“交给**竹。”沈识琛冷冷道。
一道暗光自沈识琛手中飞出,去往拍卖场的方向,不过几息的时间,一身酒气的**竹拉扯着一个黑衣黑纱,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出现在了年方瑞与那两个笛央宗弟子中间。
还在醉酒的**竹扫了眼三人,骂骂咧咧起来,“就是你们几个不把我们不良城的宵禁放在眼里?”
年方瑞见有人来,立刻躲在**竹身后,“他们要抢我从拍卖场里买来的东西!”说完,力竭倒在了**竹脚边。
笛央宗的两个人还想反驳,那道黑衣黑纱的身影却已有了动作。两人摔倒在地,手脚由一道道深绿色藤蔓捆了起来。
那道身影随即面向**竹,视线落在躺在地上的年方瑞身上,将人一并捆了起来,“我去交给云山处理。”
**竹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你怎么走这么快?跟逃命似的!喂!记得我说的话,离梁梧铭远些!他连他府中的宾客都能送去给栖山大王当小老婆!你跟他不对付了那么长时间,小心他那天也把你给坑到栖山大王后院儿去!”
“栖山大王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冷情冷心冷血!到时候你被坑过去了独守空房,可别来找我,让我想该怎么帮你!我可没办法!我连我自己老婆都哄不住呢……”
**竹想起了什么,手放在腰间摸了又摸,“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
宋夺:“……”
他有些无助地抬头看向沈识琛,“大王……”
什么小老婆?
梁梧铭什么时候把他当成小老婆送给沈识琛了?!
沈识琛撞上那双茫然又委屈的眼眸,轻轻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开口安抚道:“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