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夺将沈识琛身上的伤口一一记下,擦了些伤药,又按照刚才的步骤,把魔头的衣服一件件披上,恢复原状之后后退两步,垂眸站好。
“看好了?”沈识琛绷着脸开口,“看好了就出去。”
宋夺拱手应是,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左脚踏出魔头的院子,宋夺猛地松了口气,虚脱地扶着墙,缓慢地往厢房走。
魔头喜怒无常冷清冷血,那几道冰刃今日打偏,明日可就不知道会不会扎进他的身体。伴君如伴虎,待在魔头身边,更是像跌进了老虎洞!
宋夺回头望了眼已经紧紧闭上院门,加快速度往前走。
一院之隔,沈识琛坐在窗前,感受着那道气息的远去,捂着胸口眉头皱了起来。
伤口正在好转,那个伪装成妖精的大宗门修士用的是真伤药。
他百思不得其解,灵力运转,还在渗血的伤口很快恢复。如果此时宋夺再剥开衣服看上一看,必定会大吃一惊,那些纵横交错的陈年旧疤,竟然在蠕动着缓慢消失,最终完全不见痕迹。
沈识琛从袖子里掏出来那个装着生子丹的红色洒金漆盒,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城中某处,站起身,一道残影闪过,房间里再不见沈识琛的身影。
辛夫人的客人被迫换人。
她来不及发飙生气、拉回那位被暴力丢出窗外的客人,看清楚来人样貌,瞬间换了副和和乐乐的面孔。
“栖山大王。莅临我这小店,不知有何指教?”
沈识琛掏出盒子,再取出一块灵石放在桌子上,“鉴定丹药。”
插队插得毫无压力。
漆盒打开,一枚通身蓝色暗纹,闪烁着莹润白光的灵丹在灵力的托举之下漂浮起来,在辛夫人眼前缓慢旋转。
不过两圈,辛夫人便将它的全貌记了个清楚。而后收起笑容,把灵石推了回去,“我不认得。”
“嗯?”沈识琛语气危险。
辛夫人坦坦荡荡地解释:“灵丹的丹方我家中寄存了不少拓本。我家曾立下契约,永不出丹修,才得以窥探那些丹方。我自幼熟读家藏,未曾见过这副丹纹。”
“这世上能炼灵丹的人少之又少,丹宗、医谷、芙蕖涯……与我家也都还交好。若是他们制出了新的灵丹,我岂会不知?这大约,是哪位隐世前辈的得意作品吧。”
沈识琛狐疑:“不是毒药?”
“谁家丹修炼毒药能炼出灵丹?”
引荐来给她认识认识。不叫这人扬名修真界,她就不姓辛!
沈识琛眯起眼睛,“那它……是止血丹吗?”
辛夫人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我没见过止血灵丹。”
天底下能炼灵丹的,也就丹宗、医谷、芙蕖涯这些地方。辛夫人没见过的,那就必定是没有。
沈识琛若有所思。
辛夫人盯着那枚灵丹发呆,“栖山大王,这枚丹药你是从哪里来的?可否告知我一声。我支使族人去寻一寻这位前辈。请他为我等答疑解惑。”
啪的一声,丹药飞了回去,盒子瞬间闭合,沈识琛拿起盒子扭头就走。
来去一阵风……
真是疯了!
辛夫人扭头,将从窗户上爬回来的客人请了进来,好生安抚一番,继续工作。
—
巳时一刻,宋夺终于回到了厢房小窝。猛喝两口水压下惊心悸动,思考起了将来。
他肯定是不能在这里常住。
先不说栖山大王阴晴不定心狠手辣。再过三月,便是宋夺与师伯宋清风约定好的考核期限。
他得拿上这几年练就的丹药前去鉴定,至少要有十枚符合要求,才能名正言顺地开辟药谷丹道一脉,传承他师父的遗志。
刨掉回去路上的时间,两个月内,宋夺必须拿回他的毕设,并且从不良城安全溜出去。
宋夺把缩成六寸大的拜金放了出来,摆在桌面上,双臂交叠垫在下巴下面。
“拜金呐拜金,明日府库再开,我悄悄将你放进去,你偷偷找齐我的毕设,我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搬出来,好不好?”
拜金一动不动,应该是没这个功能。
真是异想天开,竟然想要一只炉子帮他!
宋夺摇摇头,苦闷地笑了笑。
那就慢慢找吧。
找不起丹药就找齐药材,他能炼出来一颗就能炼出来第二颗!
也怪他,毕设那么重要的东西,当初怎么就一时没想起来一键复制一份呢?
否则也用不着现在被困在城主府中,求天不应求地不灵。
宋夺没内耗多久,将拜金收了起来,推开屋门去找沈滁。
“你想再进府库,将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沈滁陷入思考,“那些东西放在那里又不会跑,大费周章收拾它干什么?”
宋夺现学现卖,“梁管家曾说,城主府府库,乃是城主府的脸面!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摆在一起,一方面显得我们城主府不细致。另一方面,有些灵宝属性不同,相生相克。若是放在一起时间久了,恐怕损了药效。”
“应当没关系吧。”沈滁定了定,“梁管家放进来的东西又放不久,栖山大王与几位将军这些天正是消耗大的时候。”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得在此处驻扎许久,收拾收拾也无妨。稍后我便去回禀大王。”
他语气宽厚,说完便转身要离开。想到了什么,又忽然顿住脚步,看向宋夺,“他的伤……怎么样了?”
宋夺装模作样红了眼睛,叹息两声回道:“不太乐观。梁管家献上的那截灵参似是还没起作用,大王背上的伤口,有几处血都还没止住。我看得揪心啊!”
宋夺并不多伤心,主要是在渲染他随遇而安的形象。到了栖山大王跟前,就真的跟栖山大王一条心。乐他所乐,疼他所疼。并且十分听话乖巧,沈滁交代他做的事情,他一件都没落下。
沈滁闻言抿紧唇叹了口气,“他总是这样要强……也罢,你往后日日查看仔细照料。”
“他受了伤总习惯一声不吭,伤痛再大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虽比他年长,但他毕竟是主我是仆,且我二人修为差距实在大,我也不知该怎么关心他。”
“他性子虽冷,也不爱说话,但他本性不坏。你好好照顾他。”
查看一次,就差点被不坏的魔头冰刃穿身的宋夺:“……”
他咬了咬牙,挤出一抹乖顺的笑容,“沈叔父,我知道的。”
沈滁点点头,“那你随我一起来,亲自在大王面前说明此事。”
宋夺:?
怎么他也要去见魔头?领导你这么不抗事的吗?还有早上那个规矩也是……
城主府这个工作氛围,真令普通员工窒息。
一刻钟后,城主府正厅。
宋夺站在那根熟悉的横梁下,越过那方明亮的天窗,看向厅中的几人。
一袭深蓝衣衫的魔头坐在上首,手里端着杯茶,撇去浮沫抿了一口之后放下。
魔头不是很喜欢喝茶。宋夺站在沈滁身后慢悠悠地想。
厅中左右两侧各坐三人。有两个熟面孔。
**竹、梁梧铭。
哦豁,迫害者联盟。
宋夺轻哼一声,往沈滁身旁凑了凑。压低声音,“大人,厅中都是谁啊?”
沈滁:“两位卫长、三位将军,还有梁管家。正在商量不良城的防御事务。”
宋夺有点好奇,“什么防御?”
魔头不都已经入主不良城了吗?还能防谁?
沈滁:“笛央宗余孽,奔走修真联盟,颠倒黑白纠集人手,欲置我们于死地。”
宋夺轻轻皱眉:“他们编排什么了?”
沈滁:“说栖山大王修习禁术强行提升修为,斩杀笛央宗老祖。与魔修为伍,抢占不良城,逼得不良城城主不知所踪。”
宋夺瞥了眼厅内,“谁是魔修?”
沈滁:“三位将军。”
宋夺:“……”
沈识琛年纪不大修为奇高,可什么样的天才也不该二十几岁就修到炼虚期?当世修炼功法颇多,宋夺却也想不出,哪门哪派的功法会叫人浑身冰冷得像死了三天似的。确实邪门!
至于其他几条罪名……笛央宗的人说的,好像一点错都没有。魔头确实斩杀笛央宗老祖;与魔修为伍;抢占不良城,令不良城城主不知所踪。
宋夺抿了抿唇,违心道:“笛央宗的人,真是小气。多大点事情,至于告到修真联盟里去吗?”
沈滁眉头一跳,扭头看向宋夺。
宋夺哈哈笑笑,乖巧垂眸站定。
他只是一个柔弱无辜,一切从我方阵营利益出发,为我方阵营摇旗呐喊的小妖精。说这些话,没毛病!
正厅中,正在交谈的几人忽的停了下来。**竹好奇地看向梁下,那个“笛央宗真小气”的妖精,眼皮子猛跳。
他踩了下梁梧铭的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府中的宾客怎么在这儿?”
梁梧铭迅速看了眼宋夺,皱起眉头,“大惊小怪什么?你昨天不看着他进来的吗。”
**竹瞬间呆愣,不可置信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身着碧清纱,耳似菩提叶。琅环玉绕,眉目端正。
是那个被梁梧铭拐出来的,富贵窝里长大的妖精。
他怎么又被梁梧铭坑去给栖山大王当小老婆了?
**竹震惊,**竹鄙夷,**竹咬紧牙关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全都敛起,默默坐得离梁梧铭又远了一些。
距离上一次梁梧铭刷新他的道德认知下限,还是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