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雾薄凉 第28章 第 28 章

灵舟停在万仞冰渊边缘时，极北的风正裹着碎冰，在冰原上打旋。

谢雾凉立在灵舟甲板边缘，玄色道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衣料上凝结的冰晶顺着衣摆滑落，砸在冰面上，碎成细小的颗粒。他望着前方那道深不见底的裂谷——万仞冰渊的入口，谷壁通体冰蓝，像被无数年的寒风雕琢过，布满了细密的“冰纹”，那是上古冰系灵脉流淌的痕迹，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足以冻结灵力的寒气。

【系统提示：万仞冰渊深度约千丈，化神髓藏于渊底“灵脉眼”处。渊内冰层蕴含“寒凝灵压”，会缓慢冻结修士灵力，宿主修炼《太上忘情诀》，冰系灵力可抵消50%压制，但需注意渊底的“冰魂鱼”——群居，以灵脉能量为食，群体攻击可威胁元婴中期修士。】机械音响起，带着点“谨慎”的呆板，【原机缘者“熊烈”，冰熊族少主，金丹后期巅峰，本体为冰熊，防御力极强，擅长“冰裂锤法”，是目前遇到的最棘手的对手。】

谢雾凉的指尖轻轻划过灭情剑的剑柄，漆黑的剑身映着冰渊的蓝光，泛着冷硬的光。他没有立刻下渊，而是蹲下身，掌心贴在冰渊边缘的冰层上——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普通的冰寒，而是带着一丝“活”的气息，那是冰纹里灵脉能量在流动，像极北冰原下，沉睡的巨兽心脏在缓缓跳动。

《太上忘情诀》的灵力在掌心缓缓流转，与冰层里的灵脉能量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冰层下的灵脉正朝着渊底汇聚，而化神髓，就在灵脉最浓郁的地方，像一颗被冰包裹的心脏，散发着足以突破化神期的能量。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这是他抢夺机缘以来，第一次遇到蕴含“活”灵脉的地方，比之前的陨神渊、绝情崖，多了几分变数。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微弱兴味），建议您保持冷静，冰渊内的冰纹会随灵脉流动变化，可能会触发“冰纹阵”，困住修士。】机械音顿了顿，补充道，【您上次在陨神渊差点被沉神水冻住神魂，这次别因为这点“新鲜感”就掉以轻心。】

谢雾凉没有理会系统的吐槽。他站起身，从储物袋里取出那枚玄渊给的轮回佩，玉佩依旧冰冷，没有任何异动。他将玉佩重新收好，又摸出寒魄晶炼化后剩下的冰晶碎片——碎片泛着淡蓝的光，能短暂增强冰系灵力的抗性。

做好准备，他纵身一跃，落入万仞冰渊。

渊内的寒气比外面更甚，刚下潜不足百丈，谢雾凉的道袍就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晶，连呼吸都带着白雾。他运转《太上忘情诀》，冰系灵力在周身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寒气隔绝在外，同时，灵力顺着指尖注入冰层，感知着冰纹的流动轨迹——他要避开冰纹阵，直接抵达灵脉眼。

下潜至五百丈时，冰层上的冰纹突然变得密集，纹路里的灵脉能量开始躁动，泛着淡淡的蓝光。谢雾凉的脚步顿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冰层正在缓慢移动，试图形成一个封闭的阵法。

“冰纹阵。”他低声吐出三个字，指尖灵力暴涨，一道漆黑的剑气从灭情剑出鞘，精准地斩在最密集的一道冰纹上。

“咔嚓——”

冰纹断裂，灵脉能量外泄，冰层的移动瞬间停滞。谢雾凉没有停留，借着剑气劈开的缝隙，继续下潜。

渊底的光线越来越暗，只有冰层里的冰纹泛着蓝光，照亮了前方的路。下潜至八百丈时，他听到了“嗡鸣”声——那是冰魂鱼游动时，冰晶鳞片摩擦冰层发出的声响。

他抬眼望去，前方的冰层缝隙里，无数通体透明的鱼影在游动，它们身形细长，鳞片像冰晶一样，泛着淡蓝的光，正是冰魂鱼。鱼群围绕着一处冰洞游动，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而冰洞深处，就是灵脉眼，化神髓的气息，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冰洞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熊烈，冰熊族少主。他身材比普通修士高出一个头，穿着厚重的冰熊皮袍，腰间系着一块刻着熊头的黑石令牌，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冰锤，锤头布满了冰棱，泛着冷光。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的，皮肤呈淡蓝色，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眼神里没有少年人的桀骜，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

“清阙仙尊。”熊烈的声音低沉，像冰层断裂的声响，“化神髓是冰熊族的命脉，你不能取。”

谢雾凉落在他面前的冰层上，灭情剑斜背在身后，语气平淡：“机缘，只归强者。”

“强者？”熊烈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极北的寒冬越来越烈，族里的老弱已经快撑不住了，化神髓能激活灵脉，让冰原的温度回升，保住族人的性命。这不是普通的机缘，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抬手，指了指周围的冰魂鱼：“这些鱼，是灵脉的守护者，也是族人的伙伴。它们知道，化神髓没了，灵脉就会枯竭，它们也活不成。”

冰魂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游动的速度加快，冰晶鳞片反射的蓝光，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冷寂的光晕里。

谢雾凉的目光掠过冰魂鱼，落在冰洞深处，化神髓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太上忘情诀》的灵力在识海里微微共鸣，催促着他尽快动手。

“与我无关。”他语气依旧冰冷，没有丝毫动摇。

熊烈的脸色变了变，握着冰锤的手紧了紧：“我知道打不过你，但我必须拦你。冰熊族的少主，不能看着族人灭亡。”

话音未落，熊烈猛地挥动冰锤，朝着谢雾凉砸来。锤头带着冰系灵力，砸在冰层上，瞬间裂开一道巨大的冰缝，无数冰刺从地面升起，朝着谢雾凉袭来。

谢雾凉侧身避开，灭情剑出鞘半寸，漆黑的剑气划过，冰刺瞬间被斩断，化作碎冰。他没有反击，只是看着熊烈：“让开，我不杀你。”

“我不让！”熊烈怒吼一声，再次挥锤。这次，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肌肉膨胀，皮肤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熊毛，手指变成锋利的爪子，整个人化作一只巨大的冰熊，身高足有三丈，熊掌拍在冰层上，震得整个冰渊都在颤抖。

这是冰熊族的“本体形态”，能极大提升防御力和攻击力，是熊烈最后的底牌。

冰魂鱼也随之发起攻击，无数冰魂鱼吐出冰针，密密麻麻地朝着谢雾凉射来，与熊烈的攻击形成夹击。

谢雾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是因为威胁，而是因为熊烈的决绝。那是一种与林阿芷、阿禾相似，却更沉重的执念，像极北冰原上，明知会被寒风冻死，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冰草。

《太上忘情诀》的运转出现了一丝极淡的滞涩。

他抬手，灵力涌动，一道冰系屏障将冰针挡在外面，同时，灭情剑的剑气暴涨，朝着熊烈的熊掌斩去。

“铛！”

剑气与熊掌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熊烈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熊掌上传来刺骨的疼痛，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在冰层上，冰层裂开细密的纹路。

“噗——”

熊烈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冰层上，瞬间被冻结成冰珠。他变回人形，脸色苍白，却依旧握着冰锤，不肯倒下：“你……你不能过去……”

冰魂鱼群也受到冲击，几只冰魂鱼被剑气波及，鳞片破碎，沉入冰缝，却依旧有更多的冰魂鱼涌上来，挡在冰洞前。

谢雾凉看着这一幕，识海里，《太上忘情诀》的灵力再次平稳运转，那丝滞涩被强行压下。他知道，再拖延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他抬手，灵力注入灭情剑，漆黑的剑气凝聚成一道巨大的剑影，朝着冰魂鱼群和熊烈斩去。

熊烈闭上眼，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可就在剑影即将落下时，谢雾凉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的目光落在冰洞深处的灵脉眼上——那里，化神髓的周围，缠绕着一缕极淡的魂息，与他储物袋里的轮回镜碎片，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那魂息很淡，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像……墨倾言？

识海里，一道模糊的影子闪过，月白道袍的少年，正蹲在灵脉边，指尖触碰着流动的灵脉能量，笑着说：“师尊，这灵脉好暖和，像春天的太阳……”

“嗡——”

《太上忘情诀》的灵力剧烈波动，剑影瞬间消散。

谢雾凉的眉头死死皱起，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烦躁——又是这该死的残念！明明已经被无情道果清除，却还是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

熊烈睁开眼，看到剑影消散，愣住了：“你……”

谢雾凉没有看他，而是纵身一跃，绕过冰魂鱼群，朝着冰洞深处飞去。他要尽快拿到化神髓，离开这个让他道心波动的地方。

冰洞深处，灵脉眼呈圆形，直径约丈余，里面流动着淡蓝色的灵脉能量，化神髓就悬浮在灵脉眼中央，通体莹白，泛着淡淡的金光，像一颗浓缩的太阳。

化神髓的周围，那缕魂息清晰可见，正围绕着化神髓缓慢旋转，与灵脉能量交织在一起。

谢雾凉伸手，想要抓住化神髓。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化神髓时，那缕魂息突然朝着他的指尖扑来，融入他的识海。

识海里，瞬间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少年的委屈和思念：“师尊，我好想你……你在哪里……”

“够了！”

谢雾凉猛地喝斥，灵力暴涨，想要将魂息驱逐。可那缕魂息却像扎根一样，紧紧附着在他的识海深处，与《太上忘情诀》的灵力对抗。

化神髓似乎感受到了魂息的波动，开始剧烈晃动，灵脉眼的能量也随之躁动，冰层开始裂开。

【系统提示：检测到未知魂息入侵识海，与墨倾言灵魂波动相似度99%！魂息与化神髓绑定，强行夺取会导致魂息破碎，可能影响宿主识海稳定！】机械音的语速变快，带着点“紧张”，【建议您先安抚魂息，再取化神髓，否则可能会伤到自己！】

谢雾凉的脸色变得难看。

他没想到，化神髓里竟然藏着墨倾言的魂息！这缕魂息很淡，显然是当年墨倾言离开后，无意中遗落在灵脉里的，被化神髓吸收，成了灵脉的一部分。

夺取化神髓，就会伤到这缕魂息；不夺取，突破化神期的机会就会错过。

《太上忘情诀》的灵力疯狂运转，试图将魂息压制，可魂息却异常顽固，像一颗种子，在他的识海里生根发芽。

“师尊……别抢它……它是灵脉的心脏……抢了它，冰原的生灵都会死……”

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哭腔，让谢雾凉的道心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着化神髓，又看了看洞外的熊烈和冰魂鱼——熊烈还在挣扎着站起来，冰魂鱼群依旧守在洞口，眼神里满是警惕和绝望。

“碍事。”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却没有立刻动手。

识海里，《太上忘情诀》的灵力与魂息僵持着。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握着灭情剑的手，第一次出现了犹豫。

这是他修炼《太上忘情诀》以来，第一次，对“抢夺机缘”产生了动摇。

【系统提示：魂息能量微弱，若不尽快处理，会被灵脉能量同化，彻底消失。化神髓若不及时夺取，三日后会与灵脉眼融合，再也无法取出。】机械音响起，带着点“两难”的调调，【宿主，你自己选吧——要么抢化神髓，伤魂息，突破化神期；要么放弃，错过机缘，保住魂息。】

谢雾凉没有选择。

他闭上眼，识海里的《太上忘情诀》灵力缓缓收敛，不再压制魂息。同时，他抬手，灵力注入化神髓，不是夺取，而是将化神髓与灵脉眼的连接切断，然后，将化神髓和那缕魂息一起，收入了储物袋——他要带着化神髓离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剥离魂息，再炼化晶石。

做完这一切，灵脉眼的能量瞬间稳定下来，冰层的震动也停止了。

谢雾凉转身，走出冰洞。

熊烈和冰魂鱼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谢雾凉竟然真的拿到了化神髓，却没有破坏灵脉。

谢雾凉走到熊烈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有身上的伤口，沉默了片刻，从储物袋里摸出一瓶“御寒丹”——那是他之前从一个修士手里抢来的，对元婴期修士无用，却能帮助冰熊族抵御寒冬。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丹药扔在熊烈面前的冰层上，然后转身，朝着冰渊上方飞去。

熊烈看着地上的御寒丹，又看了看谢雾凉远去的背影，眼底满是茫然——这个抢了他机缘的冷酷修士，为什么会留下丹药？

冰魂鱼群也安静下来，不再攻击，只是围绕着灵脉眼游动，像是在确认灵脉是否安全。

谢雾凉飞出万仞冰渊时，极北的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洒在冰原上，泛着耀眼的光。他跃上灵舟，将化神髓和魂息一起从储物袋里取出，放在甲板中央。

化神髓依旧莹白，那缕魂息在晶石周围游动，泛着淡淡的蓝光，像一颗守护着晶石的小星星。

谢雾凉盘膝坐下，凝视着化神髓和魂息。

《太上忘情诀》的灵力在识海里平稳运转，道心的裂痕渐渐愈合，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印记——那是魂息带来的，也是他自己犹豫留下的。

“墨倾言……”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却没有了以往的冰冷，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他不知道这缕魂息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剥离它，更不知道，留下这缕魂息，会对他的道途产生什么影响。

他只知道，自己刚才，没有像对待其他修士一样，直接斩杀熊烈，没有破坏灵脉，还留下了御寒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