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立即反对,“这些人才刚吃了咱家一顿饭,没磨磨性子呢,哪能带出去?”
韩波无所谓地耍着拳头:“怕什么?你话都说到了,他们愿意留下来自然就是做好了卖命的准备,何况又不是为我们卖命,还不是为了自己?一会儿周易教完了,我还要教教他们怎么快速解决丧尸,你别耽误我备课。”
我思忖片刻,道:“我这两天琢磨着,丧尸爆发也半拉多月了,粮库还真能完好无损地等着我们去搬?跑一趟是没什么,万一里头有粮,但碰上其他抢粮的队伍是战是和?又万一里头没粮,被别人先一步拉走了我们怎么应对?”
韩波严肃起来:“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小余的意见是出门不走空,找不着粮就找搬粮的人,谁都不能一家吃下百千吨的粮食。我们不但要粮,还要武器,找着那伙人老窝了就是一个字:端!”
我有点明白余中简的意思了:“这么说粮库什么的都是借口,姓余的就是想灭了那伙儿抢军械库的人?”
韩波挑挑眉:“你不想?”
“想是想,”我深感不靠谱,“可是姓余的发疯你也跟着疯,以为教两天拳脚就能直端人老窝了?拜托你们想想实力差距。从两次跟在他们后面捡漏子就能看出来,这伙人不简单,杀人不眨眼,武器又强悍,想必手下小弟也比我们多,家里这几颗菜去了不是白送人头吗?现在的物资够咱们用上一阵子了,先观察一段时间,谋定而后动才对。”
韩波倒是很有信心:“谋是要谋的,但小余说得也对,拖越久实力越不好估计,先去粮库看看,找个借口开展谈判,摸摸对方的老底再说,至于打起来,那是后一步的事了。”
我放了点心,又有点生气:“我发现姓余的野心不小啊,如果对方不惹我们,各过各的有什么问题吗?非要去找事!”
韩波这时候充分显现了一个男人的本性,他笑呵呵地道:“你学过历史没有?什么三分天下隔江而治都是扯淡,有实力了谁不想一统江湖?就算我们不想,可不能不防着有人想,落后就要挨打,这是真理。”
我鄙视地看着他:“余中简给你洗脑洗得还真彻底,我都有点佩服他了。一个小公司老板,一个超市保安,几个精神病患者,在这儿跟我说一统江湖?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虽然我打击过我爸的救援论,但只要政府出手,你们这些非正规武装组织统统都得完蛋。”
“在哪儿呢?正规武装组织连条毛也见不到啊!说不定都被丧尸给灭了。”
“你想得美!那是要先救首都大城市,没腾出空收拾咱们这种四五线的小地方,且等着吧。”
“好,我等着,但等的时间也得先把自己装备起来,拿到足够的粮食和枪械,等也等得有底气。”
“反正我不管,不做好万全准备谁都别想去,全死在外头我爸我妈没法去给我们收尸。”
我跟韩波斗嘴斗得正欢,余中简从门外缓缓踱了进来,还是那身作训服,还是背着枪叼着烟一副兵痞子的形象。他看见我们也没什么表情,往客厅走了两步又回头,望着我说了一句:“不用担心。”然后进屋去了。
我一把抓住韩波的衣领,郑重地道:“我跟你说真格儿的,小余有点能耐是没错,我不知道他能耐是哪儿学来的,也没空去深究,但是你不能全听他忽悠。要时时刻刻记住他是个精神病人,脑回路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现在没人管他就彻底放飞自我了,他有破釜沉舟的想法非常符合精神病人的性态。但你我不同,我们生命宝贵,不能拿给他当找刺激的试验品,去粮库的事我再仔细想想,想清楚了我会跟你们说,你记住没有?我俩才是一头的,还要为这一院子的人负责,遇事三思啊小波!”
韩波终于没再反驳我,点了点头。
热水用完了,晚上开了一会儿发电机,卯起劲来烧了五水瓶供着喝茶洗漱。我妈带着三个姑娘一口气包了几百个咸菜腊肉饺子,咸菜坛子已经见底了。吃饭的时候,我在饭桌下头拿脚踩着韩波,提出下一步计划是去卢羊搞水泥,韩波忍痛表示赞成,余中简则没有说话。周易有点惊讶,大约是觉得跟他们之前商量的不一样,但见其他人都没出言反对,便也同意了。
黑哥他们主动表达了一起去的意愿,我同意了胖子和李强,拒绝了他,让他留下跟吴百年一起搬砖并看家。黑哥抿抿嘴,答应了。
下午睡得多,夜里睡不着,刘美丽在我身边发出微微的鼾声,另两张床上也悄无声息。只有我脑子里纷乱如麻,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四点多的时候才合上眼眯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真的只有一会儿,迷迷糊糊总是感觉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似梦非梦的,想睁开眼又觉得眼皮重得很。直到“嘭”的一声真真切切传入耳朵,仿佛就在窗户外头似的,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大叫一声:“有人开枪!”
三个姑娘都被我惊醒,懵然不知何事,我顾不得和她们多说一句,赤着脚摸着黑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一口气跑到楼顶,赵卓宝这混蛋竟然靠着太阳能睡着了,被我兜头一巴掌扇醒,他伸手就摸身边的枪:“谁?谁?”
“谁你娘的个头,没听见枪声吗?”
赵卓宝瞪着眼,满脸无辜:“什么枪声?我没开枪。”
我气急狠狠踹他一脚:“就差在你耳朵边炸了,那么大声没听见你是聋子?叫你放哨你给我睡觉,今天不许吃饭!”
赵卓宝委屈地摸摸大腿:“就睡一小会儿,你们不也睡吗?”
“滚边去!”我不理他,冲到楼边朝着远处眺望,夜色如墨,什么也看不清晰。可是我的确听到了枪声,很响,很近,而且还不止一次。
身后有人上来,是韩波和余中简,两人都拿了枪。
“你们也听见了吧?”
余中简“嘘”了一声,作手势让我伏低,端起枪朝远处瞄了瞄,低声道:“有人引了丧尸过来。”
“什么?”我大惊。
“你看。”他指着棚搭市场的东边,“很多,朝这边来了。”
我什么也看不见,四周还是空荡荡的,更不明白余中简怎么能看见!女人天性里的敏感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些些怀疑,放枪的人应该就在我家附近,怎么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脑子里霎时转过了很多念头,何止十八个弯,二十八个都有。我不再看那墨黑之处,只盯着他,想说点什么却开不了口。
韩波道:“这特么是哪个孙子干的,这地界方圆几里没人,明显是故意的!”
我踌躇着低声道:“是啊,说不是故意没人信,这半夜三更的,觉也不睡是早有计划吧?又有枪……真奇怪。”
余中简放下枪,转头看了我一眼,半晌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道:“一箱子弹一千五百发,原枪满弹匣三十发。在宝龙艾斯我打出二十三发,韩波打出九发,周易打出十七发;在关塘我打出两发,韩波打出一发,周易打出两发。回来后各人均补充装填满匣,箱子里应该还有一千四百四十六发子弹。刚才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对方一共开了八枪。”
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嗫嚅着:“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余中简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你们警戒,我下去把人都叫起来。”
等他走了,韩波凑近,歪着头看我:“你怀疑丧尸是小余引来的?”
虽然赵卓宝还在太阳能桶后头偷听,但我不想在韩波面前说谎,便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心眼小了,我刚才脑子一抽,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是我不让他实施他的计划他就报复我了……毕竟他是精神病人……”
韩波无奈地拍拍我脑袋:“你还说人脑回路不正常,你自己也不咋地!小余绝对没问题,我可以替他担保,我上楼的时候他正从房间出来。”
赵卓宝插嘴:“爱风你不要歧视精神病人,我们不是天天都犯病的。”
我只好低下头:“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知道不是他,我错了。”
韩波道:“这样做可会寒人心啊,你要跟小余道歉。”
我是想道歉来着,可是没时间了。之前还看不见的丧尸群已经越过了棚搭市场,缓慢又坚定地朝着瓦砾空地过来了。
如果说在宝龙艾斯遇到的百多只丧尸已经是我见过的最大尸群,那么眼前的这黑压压一片,可以称得上是丧尸大军了。它们像暗夜里的怪物,嗅到丁点人气便蠢蠢欲动,有一部分错过了长墙,在墙外空荡的瓦砾堆上散落开来,左摇右摆着寻找目标。有一部分准确地进入了巷子,隐约能看见几只在邻居家的残墙上撞着身体,但更多的正对着我家的楼发出一声声“饿~”的嘶吼。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还没有到来,我家小院已经遭遇了危机。
家里所有人都上了楼顶,因为这里视线好些,能看见丧尸移动的方向。余中简不知怎么跟他们说的,反正个个都老实得很,虽然紧张惊慌,却没有人白痴地发出尖叫。
“怎么办?”韩波问。
“近了就打。”我轻声回,一把抢过了赵卓宝的枪。
余中简制止我:“慢着,都趴下来,不要慌,它们进不来。”
我趴下了,假装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只道:“你想等天亮,等它们自己散掉?你有没有看见有多少只?”
余中简竟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我看上千是有的。”
“那还等什么?杀不完的,趁着有巷子掩护,我们打出一条路来,人全部转移到车上,就可以冲出去了。”
我爸难得没有反驳我的话,他也看出这次危机非比寻常,丧尸实在太多了,留下来就是被困。跟丧尸拼耐力没有胜算,被困到最后还是个死,我家是肯定保不住了。
余中简却道:“你想放弃这里?”
我皱眉:“不然还能怎么办?物资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余中简摇摇头:“主动放弃和被动放弃是不一样的。”
我急了:“这个时候你就别逞能了行吗!”
余中简笑了,天黑看不清他的笑容,但那一口白牙还是很明显,他的眼睛特别亮,亮得像狼一样。他说:“上次让你当饵你不高兴,这次我来当。”
我爸妈和彬彬被我赶下去了,交代如果逼不得已要脱困,他们就负责背上二叔。其余人安静地趴在楼顶上,大气不敢出。黑哥他们几个被从睡梦中拎出来的,连件外套都没披,一个个穿着汗衫贴着冰凉的地面冻得有些打抖。受完虐待以为能过几天好日子呢,没想到还是要担惊受怕兼挨冻,也是够倒霉的。
三个姑娘趴在电视锅旁边,想看又不敢看,互相攥了手,把脑袋抵在了一起。
楼边趴的就是我们几个拿枪的,我左边是韩波,右边是余中简,盯着丧尸离我家越来越近,纷纷开了保险,做好了瞄准的姿势。
我沉默地听着丧尸的叫声,余光瞄了瞄右边,心理建设了好一会儿,觉得在战斗前这个事情还是先解决掉比较好,于是开了口:“呃……那个刚才,对不……”
“嘘!”余中简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打断了我将要出口的道歉。
我心想,好吧,是你不让我说的,就当你接受了。
四点五十分,丧尸开始撞我家的铁门,五步宽的巷子里从头到尾挤了上百只,腥臭味浓到让人几乎不能呼吸。它们也早闻见了这幢建筑里有活人,鬼叫得十分卖力,昏暗中一只只奇形怪状的爪子伸伸缩缩朝向空中抓来,带着要将一切生机拖入地狱的邪恶,让人望而生畏,状极恐怖。
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我回头瞅了一眼,看不出是谁,只得用脚尖狠狠蹭了一下地面。啜泣声便戛然而止。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院子铁门被推得咯吱作响,丧尸在门上抓出来的声音也让人无比烦躁,可离天亮还早着呢。
余中简望了望巷子口,轻声道:“不能再等了,我现在下去,你们负责掩护。”
周易从枪托上抬起头来:“要不然我去吧,我觉得我也挺灵活的。”
余中简道:“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
周易愣了愣:“没有。”
余中简像电影里狂狷魅惑霸总似地自信一笑:“我有。”
这种熟悉的装逼范儿是怎么回事?要不是眼前人正做着为人民服务,为领土献身的高尚行为,我差点错觉是余瑜那个变态现身了。
容不得我多想,余中简已行动起来。他肩枪一站起身,顿时引发楼下丧尸阵阵狂躁,鬼叫潮水一样涌来,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愈发悚人。
他走到左侧楼角,面对我们说了一句:“瞄准点再打,不要浪费子弹,也不要打到我。”说完弯腰一撑一蹦,人就消失了。
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要知道短短半小时里,我家楼前楼后,左侧右侧,巷里巷外已经全被丧尸占满了,他万一没看清落脚点,跳进丧尸堆里那可怎么好?
不过三五秒的时间,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道黑影在巷子围墙的墙头上嗖嗖地窜到了我们视线里。他一现身,我听见周易韩波都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口气只是暂时松的,随着黑影在墙头上往前走动,丧尸也发现了他,不止一只转身朝他扑去。墙头至多两米,丧尸举了胳膊去抓,可以很轻易地触碰到他。
“打!”我低喝一声。
嘭嘭呯呯的枪声响起,墙头下的丧尸倒下了,墙头外的丧尸却被枪声吸引着朝这边集中过来。
天又黑,我枪法又不好,不敢把枪口举得太高,只按照二十分钟前余中简教我的那样,尽量瞄着墙头下,打一枪飞快地拉枪栓再打,后坐力震得我锁骨剧痛,也不知打到了几只,紧张地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韩波周易倒是沉着冷静,瞄得认真,打得果断,视线里能看得到的丧尸在一只只倒下,余中简身边压力顿减。
他没有被我们打到,稳稳地站在墙头上,在楼前稍做停留,举枪干掉了几只围墙外的丧尸,便朝我们做了个手势,极速朝前移动而去。
我们立刻停止射击,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那个模糊的黑影。他在不到两掌宽的墙头上简直是如履平地,身体连个趔趄都不曾出现,一路平稳地朝巷墙尽头而去。
在短暂的掩护战中,按照之前的计划,楼顶上没枪的人开始悄悄退到楼下,先是三个姑娘,之后是黑哥他们。各自拿好武器,锁好房门,不听到暗号不可以出来。
我们几个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再动,把头压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尽量减少对丧尸的刺激。我忧心忡忡地想,余中简住院住了那么久,身体应该虚得很,就算他脑子好使,没有体力也是白搭。墙头那里离上面的大棚子至少有三米,除非长翅膀了,否则怎么能跳得上去?
黑影在巷子口的墙头上停了下来,他好像回头望了望,接着伸开双臂,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咔嚓”一声,我全身血液吓得都快停止循环了,那好像是石棉瓦破碎的声音。他抓到了?还是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