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入公厕,楼依然已在顺手牵羊这件事上积累了一定心得。
重点是松弛。
要在不经意间低下头,心中想着“咦,这不是我的手环吗?”然后动作自然地将其拾起。
她穿过隔间前排队的人群,早早在最中间的洗手台上占好了位子,解下发绳开始梳头。
同时不动声色将左手手腕上的手环取下,时刻准备掉包。
两分钟后,她终于遇上了心仪的目标。
那是个扎着马尾的少女,身上穿着工装,头上还挂着护目镜,显然为旅拍做足了准备。
她兴致勃勃将手环取下,在镜中与楼依然相视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楼依然有点儿心虚了。
但乐园想必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尊贵的消费者。
就算丢了手环,核实过身份后,少女一样能在乐园里畅游,多半还会获得额外的补偿。
于是楼依然俯身凑近镜子,假装专注于自己的美貌,右手不动声色将本来的手环丢下,食指勾走新的,起身甩头,转身就走。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颇具观赏性。
陆小川动作同样很快,两人在厕所门前碰头,挽起胳膊就往扶梯走,十指交握时,手掌上都是湿汗,汗水很快交融在一块,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放到两年前,楼依然如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她在一天内偷了两只手环,对此毫无愧疚,甚至还觉得挺刺激。
然而,三分钟后,那份愧疚感还是追了上来。
她运气不太好,手环的失主和她一样决定观看闭馆前的最后一场怪物表演,游客不多,少女就排在她身后不远的位子。
“嘀嗒”一声轻响,楼依然顺利通过检票,青色屏幕上显示出手环余额——3678元。
这孩子真有钱。
她放心不下,决定留在马戏团入口观察。
只见少女走到检票口,浑然不觉地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自己的手环,不出所料,检票员盯着手上的仪器看了一会儿,接着抬手请她站到队列一侧,向远处的安保人员招了招手。
楼依然不再犹豫,跟着陆小川走进了一片漆黑的表演场馆。
进门后不久,少女尖锐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我知道了,是那个女人!是她偷了我的手环!穿咖啡色外套的那个!”
那一刻,楼依然意识到她将自己和陆小川逼到了绝路。
少女还在抱怨,但她的声音渐渐飘远了,应该是被安保人员请走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显然不多了。
楼依然攥紧陆小川的手,祈祷这一次他可以靠谱一些。
陆小川轻车熟路,顺着站台上的指示灯将楼依然一路领到了最前排,他们面前是一块酒红色的幕布,正如陆小川描述的那样,这真的很像是一场魔术表演。
三分钟后,幕布缓缓掀开,楼依然傻了眼。
什么玻璃罩子,他们面前根本就是个水族箱,密不透风的玻璃从左到右将整个舞台包裹得严严实实,后台门前还有两个工作人员守着。
除了出入口和后台,周围一扇门也没有,他们要怎么下到地铁站?
她咬牙看向陆小川,后者轻轻将头一点,示意她稍安勿躁。
顶灯亮起后,一名身穿防护服的人徐步上台,动作轻盈地翻了个跟头,配上笨重的防护服,整个人就像杂耍的小丑,也怪不得这地方叫马戏团。
开头的表演似乎是默剧,驯兽员在桌前一堆道具上徘徊了很久,一会扭扭呼啦圈,一会骑骑独轮车,急得楼依然直跺脚。
两分钟后,他终于点燃火炬,掀开了第一块红布。
红布下是一只铁笼,笼子里关着一只铁种,一些游客开始看图分析,有人说那是犀牛,有人说是蚕蛹,楼依然翻了好几个白眼,很替他们发愁。
红布掀起的瞬间,铁种开始不安地撞击铁笼。
铁种怕火,这表演属实有点儿残忍,驯兽员却后退半步,疑惑地摊开了手,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观众们发出一阵哄笑。
脆弱的铁笼很快被铁种撞翻了,它连滚带爬逃了出来,路上还刮掉了一块红布,红布下是只安眠的月虫,观众似乎很喜欢月虫,不少人兴奋地欢呼起来。
驯兽员举着火炬继续追逐铁种,“咣啷”一声,聚光灯应着惊悚的背景音亮起,铁种在驯兽员的围堵下迎面撞上一只蚕蛹......
蚕蛹怕虫,领地周围的丝线会自动将侵入者俘获。
那只铁种就这样被蚕蛹捆住,深褐色的鳞片剐蹭上蛹丝,“劈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它奋力挣扎了很久,直到再难动弹。
驯兽员面向观众,无奈地摇了摇头,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进入场馆前,楼依然曾在墙上瞧见一则警示,大意是儿童、老年、心脏病患者请谨慎观看,下面还用标红的大字写着:“黎明信徒、变异体保护者不建议欣赏。”
现在,楼依然总算理解了这段话的意思。
变异体被剥夺了人类的意志,大脑里只剩下**和恐惧,驯兽员和观众却以此为乐,殊不知如果不是侥幸躲过了爆炸,今天受折磨的也有可能是他们。
楼依然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无处泄愤,只能抬手给了陆小川一拳,没好气地问他:“为什么带我来看这个?”
陆小川显然也没多享受,他只能拍拍楼依然的手背,安抚她继续看下去。
荒唐的折磨环节过后,驯兽员按下道具台上的红色按钮,一只巨大的铁钩徐徐降下,随后,舞台上出现了一处缺口。
驯兽员身后的屏幕开始合着观众呼声闪烁,倒计时从三数到一,紧接着,舞台下方的地下空间被点亮了。
楼依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她先前在Z市见过不少疯狂的场面,但该说不说,这画面属实是有点诡异了。
地下空间内,无数休眠的寐鬼被光线惊醒,开始不安地蠕动身体。
画面里的每个寐鬼都别着一只颇具童趣的发箍,为了让发箍从黏液中凸显出来,上面的彩色发饰被设计得很大,尾端的铁扣像头铐一样将寐鬼的下巴牢牢环住,让它们挣脱不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楼依然很难相信废土上还有这么残忍的事。
观众席沸沸扬扬,有人发出感叹,说“这玩意真恶心”,更多的人则翘首期盼着,在驯兽员的警告下压低声量、窃窃低语。
眼看一只寐鬼蠕动着靠近标有数字“17”的地砖,驯兽员按下了蓝色的按钮......
铁钳在半空中张开,快速将那只寐鬼牢牢压住,驯兽师紧接着又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万众瞩目下,地块徐徐升至舞台,那只头戴粉色发箍的寐鬼被地块抬升至舞台表面。
驯兽员弯下腰,凑近发箍观察片刻,对观众席招了招手,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寐鬼“闹闹”向游客们问好!」
楼依然:“......”
这群闲人还真给每只寐鬼都取了名字。
她不理解这种变态的癖好,紧接着,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想和闹闹亲密互动的游客请举手示意,名额仅限一位哦!」
楼依然还没来得及读完屏幕上的字,陆小川已经拉着她举起了手。
驯兽员将手掌盖在额前观察片刻,接着伸手指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楼依然一脸迷惑。
这是啥情况?
陆小川要带她去台上和寐鬼互动?
楼依然茫然环顾四周,发现观众席里只零星举起了几只手。
寐鬼不同与海豚、鹦鹉,油腻的身体上几乎没有一点惹人怜爱的特征,因此,即便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想近距离和他们互动的游客也屈指可数。
但楼依然并不在意这个,只要能逃出去,她甚至可以在寐鬼堆里游泳。
后台前的工作人员开始对他们招手。
“麻烦让让。”
陆小川音色温和地说着,拉着楼依然的手朝后台移动过去。
驯兽员开始对着他们摇头,双手比出一个叉,但陆小川没有理会。
“不好意思,先生,女士。”
临近后台,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礼貌提醒:“和寐鬼近距离互动的名额只有一位,你们看......”
陆小川“害”了声,大手一挥道:“这是我女朋友,她很想和寐鬼互动,但她胆子太小,我得在她身边陪着。”
“先生,咱们是有规定的......”
工作人员面露为难。
陆小川不由分说地拉着楼依然往里走,指着木柜上折叠整齐的防护服说:“我看你们这儿的防护服也够啊,就通融通融呗,我俩大老远来的,不行我加钱!”
楼依然跟着疯狂点头,佯装娇弱。
“是啊,我真的很怕~小哥哥~我们真的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个表演我都看了三回了,没有他陪着,我真的不敢......”
陆小川拉着她的手不自觉松开了,身上打了个寒颤。
楼依然说完,自己也有点想笑,来时路上她还杀了一头饕餮,现在居然在这儿装软萌。
两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勉强挤出笑容。
“那好吧。”
他们开始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更换防护服,期间门外观众呼声不绝。
楼依然实在想不通,区区一只寐鬼,还能被驯兽员玩出什么花样。
那身防护服就像宇航服一样,致密且闷热,比他们在联合营地领到的制服厚实多了。
相比在废土上出生入死的外联队员,这些尊贵的游客显然更需要呵护。
佩戴头盔前,工作人员对他们再三强调,绝不能在台上摘下头盔,一切互动都要遵从驯兽员的指示,楼依然点头应下,隔着玻璃和陆小川对视了一眼。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陆小川的计划。
三分钟后,他们在后台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过狭窄的走廊,厚重的钢门被打开,马戏团舞台近在眼前。
屏幕亮起一行花字:「请大家掌声鼓励今晚的勇士!」
观众们开始鼓掌,隔着玻璃,掌声听上去很沉闷,他们仿佛置身海底。
陆小川挥了挥手,拉着楼依然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入口泄出一线亮光,红色警示灯开始闪烁,一群警卫冲了进来,手上端着电枪。
驯兽员有些困惑,他弯下身子,像是在头盔里和同事们交流着什么。
很显然,警卫是来抓他们的。
但很遗憾,他们晚了一步。
游客们开始骚动,不少人抱头蹲了下去。
警卫在叫喊,驯兽员忙于理清局势,无暇顾及那只被铁钳按住的寐鬼,楼依然决定帮帮他。
她上前按下蓝色的按钮,铁钳很快张开爪子,开始徐徐上升,接着,她抱住寐鬼的脖子,将头箍的锁扣解开,甩手将那块沉重的金属丢向了钢化玻璃。
“砰”地一声,玻璃巍然不动,不少观众被吓得虎躯一震。
警卫立即将枪口对准了他们,楼依然摘下头盔,笑着甩了甩头发,陆小川在边儿上看呆了。
喜欢看戏是吗?
楼依然挑眉一笑。
这回叫你们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