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帘。
朝廷里的势力关系可谓错综复杂,朝中的将相大都是随着先帝,出生入死打江山的老臣。他们打心眼里轻视自己。尤其是李松仁,不仅居功自傲,还嚣张跋扈。
别的臣子都是在心里表示不服,而他却是在行动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几个月前,满腹野心的李松仁,找到自己提出要担任通判六军,面对他的咄咄相逼,自己不得不答应。
想到这,德明帝十指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为了制衡李松仁,自己又任命了赵治廷为六军诸卫副使。
他心里明白,眼前的麻烦可不仅仅是李松仁一人,在这个群雄割据的乱世里,随便那个势力冒出来,都有可能对他的统治造成威胁。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抚这些不服自己的前朝老臣,然后在精准的逐个干掉。所以培养心腹就成了眼前最重要的事。
墨宸虽然身世不详。但他在边关镇守十年,为人正直。重要的是他与朝中的官员没有瓜葛,正是他需要的人选。
“皇上,墨将军来了。”张裴进来通报,墨宸就跟在他身后。
德明帝回了回神,说:“墨卿新婚燕尔,朕实在不该将你宣进宫来议事。”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墨宸双手抱拳。
德明帝点点头,“墨卿不必拘谨,尝尝朕命人新泡的茶味道如何。”
墨宸谢过皇上欣然落座,宫女为她端上茶盏。
德明帝从窗口走至桌前落座,“朕昨晚辗转难眠,就来到御书房翻了翻先帝在位时的卷宗。无意中看到了十年前,济州大疫。朕细细看过后,发现是有人渎职才使得疫情扩散。”
他动了动手指,张公公便把一轴卷宗送到了墨宸的眼前。
墨宸接过卷宗浏览一番。
大致内容就是,疫情发于济州,刚开始时的症状只是发热,当地官员皆不重视,也未上报。等病状演变为咯血才察觉不对,而这时染病的百姓已累积成百上千,且分散各处。
墨宸的心情有些沉重,若不是那场疫情,他也不会和母亲背井离乡的来京投奔亲戚。
他娘略懂医术,发现病情不对,马上上报了官府。只是那些官员玩忽职守,说她小题大做,并警告她若是再敢造谣生事,就要把她关进牢里。她娘医术有限,无力救人,只好带着他走了。
他又在卷宗上找到了当年掌管济州的官员。
李召!那不是李松仁的侄子吗?
墨宸偷看了眼正喝茶的德明帝,看来今日皇上召自己进宫,并非小事,他坐直身体变得谨慎起来。
他回京前的几个月就听说了,李松仁强行向德明帝提出要担任通判六军,德明帝答应了。为了制衡李松仁还提升了赵治廷。李松仁手握军权后,越发的嚣张跋扈,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墨宸再次看向德明帝,这位年轻的君主随时保持着警惕,时刻盯着朝中的风吹草动,看来这是到“秋后”了。
“墨卿看后作何感想?”
“呃... ...”
“正如爱卿所想。”
德明帝没给他机会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用手在脖子前做个杀的动作。
德明帝很强势,像是怕墨宸的回答不是他所想的。
墨宸连着几日进宫,除了陪德明帝喝茶就是下棋。这招果然奏效,成功的引起了李松仁的注意。
在这期间他与舞倾城见过几次面,在她口中得知,吴勇之所以敢胡作非为,不把皇权放在眼中,原来一直都有李松仁在暗地里为他撑腰。
先帝性格宽容仁厚,这也助长了李松仁的野心。他觉得先帝太过仁慈,不适合做皇帝,便勾结了吴勇想要逼宫。可自己却在关键时刻杀了吴勇,坏了李松仁的好事。
这也是李松仁为什么急着要德明帝召自己回京的原由。他们本是给自己定了罪名的,只是德明帝在召见自己时改了主意,不仅没杀他,还给了他个虚职。
* * * * * *
正厅里,婢女们正在布置早膳。
墨宸进门时没看见柳依,便问到,“夫人怎么没来?”
“去请过了,夫人说身体不适不吃了。”
“我不在府里吃早膳的这几天,夫人也没来吃早膳吗?”
“每天都吃只是今天没来。”
墨宸的脸色暗沉下来,他觉得柳依是在故意躲着他。
“来人。”墨宸面无表情,声音里夹杂了些不满的情绪。
“将军。”两个侍卫走了过来。
“把夫人请来。”
“是。”两人双双抱拳。
柳依被人押到正厅,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连吃饭的自由都没有。她昨晚石头搬得多,今天起来胳膊酸疼不已,只想多睡会儿。
她心中不悦,这将军府的侍卫可与别家的不同,个个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勇士。他们架着自己一路来到正厅,那架人的姿势很标准,和架俘虏一模一样。
他们直到把她按坐在墨宸的身边才松手,柳依揉着被捏疼的胳膊,心中不爽,刚想对着墨宸发作。才发现下人们一个个都低着头,气氛压抑的要死。她可不想触霉头,乖乖的坐着没敢出声。
“今天的早膳是谁准备的?”那声音暗沉的如冰碴儿般让人不寒而栗。
“是红姨娘准备的。”一个婢女怯生生的说。“奴婢已经和她说过了,府里不允许做包子,可她偏要一意孤行,奴婢也没办法。”
柳依看了眼盘中的包子,秀色可餐。红霞做的包子她是吃过的皮薄馅儿大,好吃的很。
她还以为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是墨将军自己挑食不吃包子而已。她伸手拿起个包子,很自然的掰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送入口中咬了一口。
墨宸看着那包子在她手中被掰开,馅儿裸露在外,汤汁溜了出来。母亲手里四分五裂的包子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终于演不下去,现实就是现实。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麻痹自己娶的是阿菟而非柳依。可眼前的人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自己的底线。又让他变回了那个内心充满仇恨的墨宸。
他目露凶光,牙关紧咬,心中的恨意如怒涛般汹涌。下人们的头低得不能再低,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一旁的柳依毫无察觉,再次将包子送入口中。
墨宸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柳依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墨宸掐着她的脖子,她不得不仰头看向墨宸扭曲的脸。
柳依只觉呼吸不畅,下意识握住了墨宸的手腕,眼中充满了恐惧,泪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她大脑一片空白,含糊的喊了句,“嗣法师兄救我... ...”
“贱人。”墨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用力一甩,将柳依摔在地上,愤然离去。
书房内,香炉里燃着幽香四溢的檀香,让人倍感安宁。
墨宸坐在桌前,看着空中那缥缈的烟发呆。
柳依手里掰开的包子再次提醒他,眼前的女人是仇人的女儿。可他却还像个钟摆似的摇摆不定。
那日阿菟主动牵了自己的手,他的心还曾有过一瞬间的窃喜。可就在刚刚,在她危难之际,她却喊个那道士的名字。
的确,他在第一次见到阿菟时,就知道她的心上人是个道士。可她现在是自己的妻子,不该如此。
墨宸不自觉的眉毛紧锁,十指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青筋随之暴起,仿佛要将所有力气凝聚在指尖。
刀刃划过肌肤,血液瞬间流了出来,上次的伤口还未结痂。
夜色如墨,院子里的灯散发着幽暗的光。
余得水悠哉悠哉的从外面回来。刚走进大门,就看见绿萍正和一个下人说着什么,看样子还挺急的。
待她走后,余得水叫过那个下人询问到,“刚刚那个不是夫人的起居婢女么,她找你什么事?”
“回大人,绿萍说夫人发热了想请个大夫瞧瞧,我也通报过了但是将军不准。”
余得水思索了片刻又问,“今天可有发生过什么事?”
下人低头不语。
将军府确实有规定,下人们在私下里议论主人的,乱棍打死。
余得水也不好为难,只道,“将军何在?”
“一整天都在书房。”
他向书房看了眼,说:“去备些酒菜,送到书房。”
余得水推开门,径直走到桌案前,坐在了墨宸的对面。墨宸挑眉看了他一眼,也没出声。直到下人把酒菜端进来,余得水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
“这一页,你看很久了。”接着倒了杯酒递到墨宸面前。
墨宸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自斟自饮了两杯而后将酒杯“啪”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你用兵权换来的妻子,难道就是个摆设吗?”余得水拿着酒杯慢悠悠的喝着。
墨宸抬眼看了他半晌,说:“你还记得阿菟吗?”
“嗯。你一见钟情的那个女子。”
“怎么,你还惦念着?”
“不过她好像是人间蒸发了,我打听过很多次,没有人知道她。有时我都再想,阿菟该不会是你臆想出来的人吧。”
墨宸摇摇头,哼笑着说:“柳依就是阿菟,阿菟就是柳依。”
“噗”余得水一口酒喷了出来,“啥?”他擦了擦嘴,显得异常惊讶。
他看向墨宸,面前的这个男人一向很少开玩笑。
余得水见他不再言语,想了想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不正合你心意么。”
墨宸无奈一笑,又连饮了几杯酒,“你可知我为什么认可交出兵权也要娶到柳员外的女儿吗?”
余得水摇摇头,当时他们还因为交出兵权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我和柳家有着血海深仇,我娘就是死于柳员外的马车之下。”他说着拉起袖子,将左侧手臂上的伤疤展现在余得水的面前。
“我躲进军营,就是想养精蓄锐,为我娘报仇。如果不是吴勇杀了大师傅,我根本无心做这个将军。”
“我心中只有对柳家的仇恨。”他的眼中跳动着愤恨的火苗。
余得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伤疤,有深有浅狰狞的很。墨宸应该是醉了,不然他是不会和自己袒露心声的。
“每当我想起柳依的笑容,就会割自己一刀,提醒自己她是仇人的女儿,我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可每次在战场上,我以为自己活不成的时候,也是那笑容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折磨我,让我爱的恨的是同一个人儿。”许是压抑的久了,墨宸有些歇斯底里。
余得水见他情绪激动,一掌刀将他砍晕,扶到榻上后,去了柳依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