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坐在花轿里,手覆在黑曜石手串上。临行前,她娘叮嘱她的话还在回荡在耳畔。
“你既已决定嫁他,就把他当做丈夫去侍奉。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若冷漠,你便主动些;他若热情,你便矜持些。”
“爹娘不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别冲动,以不变应万变。”
她当然明白她娘的意思,墨宸娶她可能是个局,让她自己小心些,不要任性耍小姐脾气,以免落入他人陷阱。
这些她都能做到,最让她头疼的是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她曾偷看过嫁妆里,压在箱子底部的“嫁妆画”,画中男女缠绵之态,只稍一想便教她耳根发烫。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竟要行此亲密之事... ...
心口窒息的紧,柳依悄悄将盖头掀起条缝,恰好一阵风来,轿帘随风轻荡,漏出窗外街景,街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她在人群里找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个身影,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啊。
红霞拉着嗣法,挤在人群里追着花轿看。
下山就遇到迎亲的队伍,嗣法挺开心,觉得是个好彩头,一会儿他就去柳府提亲。只是他们的婚礼不能办得这般隆重,也不知柳员外会不会嫌弃。
“大叔,这是谁家娶亲啊,这么热闹?”红霞故意问的很大声。
“是墨将军娶了柳家小姐。”
“哪个柳家啊?”红霞又问了句。
“还能是哪个柳家,当然柳员外家啊。”
听到“柳员外”三个字,嗣法如五雷轰顶。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推搡着人群向花轿涌去,引起旁边人的一阵抱怨。
轿帘被风吹了个缝隙,里面的人刚好掀起盖头,熟悉的面容一晃而过。嗣法只觉胸口憋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嗣法师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①
“嗣法师兄,别忘了去我家提亲。”
“我柳依在三清祖师面前发誓,今生非嗣法师兄不嫁。”
“柳依... ...”嗣法只觉一阵眩晕,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他向渐行渐远的花轿伸了伸手,便失去了只觉。
柳依靠在轿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听到有人在敲轿身,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竟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只听外面喊了声,“新娘子到。”
将军府的管家点燃了爆竹,在劈啪啦的响声中,墨宸踹了轿门,媒婆背上新娘子,嘴里念叨着吉祥话,一同进了府。
柳依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到墨宸的脸,透过缝隙只能看到他的胸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时,他们对着墨宸母亲的牌位拜了拜。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婚礼仪式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墨宸被拉去喝酒了,婚房内只剩下柳依一人。重重的凤冠压得她脖颈酸痛,她摸着腕上的手串,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②虽然嫁给了墨宸,但她心里只有嗣法师兄。
“赐婚”就像一道枷锁禁锢着她,任她有千般本事,也挣脱不了。
腹中传来咕噜噜的响声,折腾了一天,她连顿饱饭都没吃上。
她掀开盖头,在屋里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两支红烛把桌面上摆的东西照得清晰可见,一壶酒,一篮水果还有两碟点心。
她将红盖头扯下来扔在一边,向桌旁走去。站在桌前瞧了会儿,桌上摆的就没有她喜欢吃的,看来将军府也不过如此。但腹中传来的阵阵饥饿感,让她没得选择。
她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只觉味道还不错,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拿起第二块刚吃了两口,就听到外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将军。”
“嗯。”
柳依闻声,忙把剩下的半块点心全塞到嘴里,坐回床边盖上红盖头。
她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难以下咽。以往吃点心都是配着茶水,今天塞了满嘴,咽又咽不下,吐又舍不得,她的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
她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门“哐”的一声被推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后一双鞋出现在她眼前。她只觉自己心如擂鼓,若不是嘴里有点心堵着,恐怕就要跳出来了。
墨宸看着心中惦念了十年的仇人近在眼前。心中早已愤恨不已,折磨她的法子和那些侮辱的话语,他在心里早已想过千万遍。此时,它们正奔腾翻涌的要往外跑。
他拿过喜秤轻佻的挑开那盖头,侮辱的话语呼之欲出。
盖头被掀起,柳依只觉眼前一亮,一张陌生且俊俏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穿着红色的喜服,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只是那眼中盛满了惊讶之色,柳依心中了然,定是自己的吃相吓到了对方。
墨宸只看一眼,就惊得他睁大了双眼,只觉脑子一阵眩晕。一声声“面具大哥”在他耳边盘旋。他退后两步,定了定神,再三确认无误后,逃一般的出了婚房。
柳依刚想解释什么,一张嘴喷出的都是那点心的碎末。
她想起身去追,才发现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解决她嘴里的点心。
她来到桌前,没寻到茶壶,便将酒壶里的酒倒进杯里一饮而尽。虽然辣,但是却让点心变得松软了不少。她又接连喝了两杯,点心随着那酒液滑进了胃里。
她回头看了看那空荡荡的门口,心想跑了也好,她可不想和一个陌生男人睡同一张床。
婢女从门外走进来,说:“夫人,将军说让您先休息,不必等他。”
“时候不早了,奴婢帮您卸妆吧。”
柳依坐在镜子前任由婢女为她卸妆。她看向镜中的自己,又想到刚刚的丑态。若墨宸觉得她是个傻子,也不为是件好事。
墨宸踉跄着向大门外走去,脑袋里混沌不堪。
余得水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瑾瑜,您这是怎么了?”
墨宸摆摆手只说:“看着夫人。”
然后独自一人出了门。
余得水挠挠头,只觉得好笑。夫人一个千金小姐又不会武功,能闹出怎样的水花。
想想新娘子会闹也正常,墨瑾瑜用兵权换来的一旨赐婚,想必女孩子都不知道他是谁,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夫人。
可为啥选的是柳家小姐,他也不知道。虽说他们是一同长大的,但墨瑾瑜身上有太多秘密。他曾无意间窥探到,墨瑾瑜布满了划痕的左臂。
他飞上屋顶,眼观整个将军府。还特意向柳依的院子看了看,屋里熄了灯,婢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街头灯火辉煌,车马喧嚣。
墨宸着走进酒肆要了一坛酒,连喝了三碗,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刚刚的一切太过突然,他不知道是自己醉了,还是眼花了,可红盖头下的那张脸明明就是阿菟。
他晃了晃头,晕乎乎的。是自己醉了,还是日有所思,让他不知不觉中对见过两面的女孩有了爱慕之情。
她不也是今日大婚么,此时应该正和她的丈夫浓情蜜意着。
他又倒了碗酒一饮而尽,他开始怀疑阿菟是否真的存在,那两次她明明都是进了胭脂铺就没再出来。可胭脂铺的掌柜却连那珠花都不认得,更没听说过阿菟这个人。
他也曾派余得水打听过,可阿菟就像从没来过这世间一般,无人知晓。
他看向窗外,一阵清风吹来让他清醒不少。
大隆国没有宵禁,街上的人不少,人群中有个粉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阿菟?”
墨宸揉了揉眼睛,为了证明阿菟是真实存在的,他丢下银子追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床边。墨宸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有些头疼。恍惚间,看到床角坐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孩。
难道自己是在梦中吗?他闭上眼回想了下昨晚发生的事。他看到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孩,便追了出去,可还没看清女孩的容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猛的睁开眼,再次看向床角。他认得那衣裙,他第一遇见阿菟时,她穿的就是这件。
他心跳逐渐加快,慢慢向上看去,可那面容与阿菟大相径庭。
虽没有阿菟清新脱俗,但也是个清纯的可人儿。
“你是谁?”墨宸突然起身凝视着女孩,“你这衣服是哪来的?”
女孩眨了眨眼,显然是被吓到了,颤颤巍巍的说:“是... ...是我自己的。”
墨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许是力气大了。疼得女孩“啊”了一声。
“说,这衣服是谁的。”墨宸的声音里夹杂了些怒意。
女孩的恐惧感直线飙升,“是... ...是我的好姐妹送我的。”
“好姐妹又是谁?”
女孩红着眼眶,说:“柳依。”
墨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女孩的手,瘫坐在一边。只觉脑中一阵轰鸣,现在事情明了了,原来阿菟就是柳依,柳依就是阿菟。
难怪没人认识她,张裴曾说过,她五、六岁时就被送去了道观,最近才刚刚接回来。就连阿菟这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她瞎编的。
墨宸暗暗握紧拳头,有种真心错付的感觉。下床整理衣衫时,回头对着那女孩说:“酒醉三分醒,我做过什么,没做什么,心里很清楚,你想多少银钱我都给。
女孩眨了眨眼睛,起身跪在床上,说:“昨晚外面的人亲眼看着公子您把我拉进客栈。我们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可外面的人会相信吗?”
“我名节已毁,还请公子收了我吧,哪怕是在你府上做个婢女也好。”说着向墨宸的方向磕了个头。
墨宸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女子视名节比命还重要,如果自己就这么弃她于不顾,那不是间接要了她的命么。
况且她还与柳依相识,自己可以从她这里了解很多关于柳依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红霞。”
①出自《金缕衣》
②出自《赠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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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