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宸泡在冰冷的水里,他刚刚竟对柳依有了**。他庆幸那晚过于君子的自己,没让祸事酿成。
他将头靠在浴桶的边缘,柳依是仇人之女,自己实在不该对她有什么异样的心思。
他抬起左臂置于眼前,小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每一条都与她有关。
在麻痹自己的那段时间里,自己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
柳依即像一道明媚的光,给了自己希望。又像一条长满毒刺的藤蔓,缠在身上刺得他疼痛不已,折磨的他苦不堪言。
他手腕稍一用力,鲜红的血液滴入水中,像一朵花,绽放后便很快晕开了。
他第一次感到这么疼。
这晚他睡的并不好,他梦见自己躺在海边,潮水一次次漫过他裸露的脚踝。远处有人吹着不成调的曲子,他的身影被拉长,与另一道影子交叠成解不开的结。指尖触碰的是温柔的月光,唇间尝到的是融化的雪。海风吹过,连空气都变成了丝绸,裹住他呼之欲出的名字。
醒来时,被褥间湿了一片。
墨宸愣了半晌,他羞于想起昨晚的梦,可又有点留恋。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像是惩罚自己犯了大逆不道的罪。
一整天他都坐立难安,耳边一直盘旋着那句“是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兔子的兔的菟。”
当他抬头时,从桌面到地上躺着过无数张写着“菟”字的纸张。此时笔下的“菟”字因最后一笔停顿的时间太久而晕开了。墨宸一阵心烦意乱,抬手将沾满墨的笔摔了出去,溅了一地墨花。
柳依没有去用晚膳。
墨宸明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接近她,可还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她的院子。
推开房门,柳依正坐在桌旁发呆。看到墨宸进来,柳依如同林中毫无不自保之力的幼仔嗅到了野兽的气息,本能的、畏惧的站起身。
刚往后退了两步,就被墨宸上前一步擒住了腰。
“你躲我?”
“你我是皇上赐婚。你也是我明媒正娶,
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妻子。”
“是你有阴谋才强娶的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柳依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由于害怕声音小的不能再小。
墨宸想起那个梦,擒着她往榻上拖。柳依挣扎着要逃,中无意中打了墨宸一巴掌。
那一巴掌下去,墨宸被打得偏过了头。柳依也被吓到了,赶忙收起手,眼里写满了惊慌。可掌心里的酥麻感,却提醒着她刚刚做了什么。
这一巴掌打醒了墨宸,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墨宸舔了下嘴角,伸手擒住柳依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低声道:“我不要你死,我要将你留在身边折磨一辈子,以解我丧母之痛。”
墨宸的话句句恨意滔天。
柳依被他的恨意镇住了,丧母之痛是什么意思?
墨宸起身去了祠堂,在母亲的牌位前跪了一夜。
大婚夜那晚,他没打算留着柳依,他连毒药都准备好了。在他们喝合卺酒时,将毒药偷偷放进柳依的杯子。他要看到柳员外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让他尝尝至亲分离的感觉。
可他没想到红盖头下的是阿菟,那是他派人寻找了几次都没找到的人。上天给他出了道难题,让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几日前,柳依发了热。他故意不让人请大夫,就想着让她自生自灭。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纠结,他虽知不该如此,却也在心里无数次的祈祷希望她化险为夷。听到她退了热时,他的心无比轻松。
他打算让柳依以后都住在祠堂,即安抚了母亲的在天之灵,也满足了自己留住阿菟的私心。
墨宸走后,柳依双手抱膝哭了一夜。她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天亮后,来了个她不认识的婢女,手里端着衣物。自己连着两日没见到绿萍,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绿萍可还好?”柳依关切的问。
“打的挺重,没个十天半个月应该是不能来伺候您。”
柳依心里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她没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婢女帮她换好衣服后,说:“将军说了从今日起不许您穿再艳丽的衣裙,也不许戴华丽的发饰。”
柳依看了看身上的衣裙,除了不是孝服,与其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婢女拿了根素簪插在了她头上,柳依伸手摘了下来,置于眼前看了看,是根银质的牡丹。
她顺手将发簪递给婢女说:“换些银两,给绿萍买些补品吃。”
那婢女急忙跪下,说:“奴婢不敢。”
柳依也没再为难她,只是将发簪放在了梳妆台上。
戴与不戴能有什么区别,女为悦己者容,这里没有她喜欢的人。
“夫人,您梳妆好了吗?将军在祠堂等您呢。”外面的婢女催促到。
墨宸在祠堂前看了柳依,她的眼睛肿着,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应该是昨夜没休息好。
“柳依,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兵权换与你的赐婚么。现在我就告诉你是为什么。”
“十年前,我和我娘为了躲避家乡的疫情,来到京城投奔亲戚。可我娘却惨死在你家的马车之下。一时之间我成了孤儿,柳府的管家王全,将我安置在客栈,并给了我十两银子,说是十日后会来找我。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来,后来我才幡然醒悟,自己竟是被他诓骗了,他不过是想用十两银子打发我罢了。”
“我计划过要杀你爹,但是快得手时,被你发现了。我恨你,要不是你,我早就杀了你爹为我娘报仇了。”
“机缘巧合下,我躲进军营养精蓄锐,就是为了今日来报仇的。”
柳依听着越发的不对,看向墨宸,说:“难道你是无名婶婶的儿子?”
“放肆,我娘有名有姓的,才不是你口中的什么无名婶婶。”
柳依向那牌位看去,上面写着“慈母沈婉清之位”。
“墨瑾瑜你听我说,这件事我是知道的。这里边有误会... ...”
“我是不会听你的任何狡辩的,你们柳家人最会骗人了,我是不会再上当的。你就跪在这里,替你爹赎罪吧。”
墨宸没再给柳依说话的机会,转身出了院子,对着有福说:“以后夫人就住在祠堂里,一日三餐让下人放在门口。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她走出祠堂半步。”
白天柳依就跪在祠堂里,晚上睡在祠堂一旁的柴房里。一日三餐不是馒头咸菜就是咸菜馒头。
不过柳依还算过得舒心,至少没有墨宸神出鬼没的出现。但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她要找机会解开它。
几日后,红霞来到祠堂。虽然将军说不让外人进入,可红霞是姨娘,管家有福拿她也没办法。
红霞穿的极为奢侈,珠翠满头,给人一种久贫乍富的感觉。她的这一身行头都是那晚用柳依的秘密换来的。
她在院子里转了圈,然后看向穿着素净的柳依。
“唉,没想到啊!”
“有朝一日,我红霞也能压你柳大小姐一头。”
柳依看了她一眼,没言语。只看她的穿戴还有对自己说话的态度就知道什么叫卖友求荣。
红霞那日做完包子就躲在正厅门外,以便将军吃的高兴好召见她。可没想到自己押错了宝,在窗外看到了墨宸掐住柳依脖子时,她吓坏了。
墨宸那愤恨的眼神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墨宸不爱柳依!?
她甚至有些小开心。她还没去找墨宸邀功,墨宸就亲自上门去找自己了。她还真是有问必答,句句有回应,才拥有了现在穿不完的漂亮衣裳和珠宝。
墨宸正在书房内看书,下人通报道,“将军,余副将回来。”
他抬起头就看见余得水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
“嗯,还算顺利。找到了大师傅妻子和孩子的坟,将他们葬在了一起。我还给那村的村长留了些银两,拜托他定期去打理。”
墨宸点点头表示赞同。
书房的们突然被撞开,一个下人被踹飞了进来。紧接着进来是御林军的头领张烨。
墨宸上前拱了拱手说:“张头领,这是何意?”
“墨宸,你暗通边关,有谋反之意。”
“你放屁!”余得水拍案而起。
御林军将腰间佩刀拔出一半,发出“噌啷”一声。
书房中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墨宸拍拍余得水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张头领想怎么样?”
“那就委屈墨将军和我们走一趟了。”
大牢内,灯光昏暗,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人作呕。
狱卒提着油灯走过,照到墙上斑驳的血迹。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几具瘦骨嶙峋的尸体横陈其上,覆着破席。
窗外月光惨淡,映着墙上的荆棘网,仿佛飞鸟也难逃此间。
转角处传来一阵笑声。灯光一闪,一个身影出现在墨宸眼前。有人抬来张太师椅,李松仁坐在了他面前。
墨宸看向他,拱了拱手说:“张头领今日突然闯入我的府内,说我暗通边关,有谋反之意。”
“他还说有证明我造反的证据。难不成李大人您就是证据吗?”
李松仁不屑的看了墨宸一眼,“哼。我李某人掌管六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说你造反,你就是造反。我说你通敌,你就是通敌。”
“我也不过是有个虚职,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李大人,还望李大人告知。”
“你一将死之人,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怕将实情告诉于你。”
“吴勇乃是我的干儿子,你竟然杀死了他。”
“吴勇他攻城后不善待百姓,杀烧抢夺,难道不该死吗?”
“他死事小,可你却破坏了我的大事。”李松仁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先帝过于仁慈,根本就不配做皇帝。我本想逼宫,立个傀儡皇上自己掌控大权。可你却在关键时刻杀了吴勇,让我失去了外援。”
“还好连老天都在帮我,先帝突得重疾离世,小皇帝登基,大权依旧是落在我的手里。现在的皇上唯唯诺诺,跟个傀儡无异。”
“张烨你去置办一些好酒好菜,让墨将军今晚就上路。”李松仁转身离去,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墨宸。
墨宸看着眼前丰盛的饭菜,从腰间里掏出些银两放在狱卒的手中,说:“麻烦大哥帮我通报一下张头领。就说我有让他升官的妙计。”
那狱卒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出去了,没一会儿张烨走了进来。
“听说你有让我升官的妙计,如若想骗我,我定要你死前吃顿苦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墨宸看向张烨。
“今晚,你就这么把我弄死,李松仁是帮他的干儿子报了仇。你呢,你得到什么?”
“你甘心一辈子都被李松仁像条狗一样,呼来喝去的吗?难道你就甘心一直活在他的淫威之下?”
墨宸的话直击张烨心坎。多年来李松仁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早已心生怨恨。只是他位高权重,自己畏惧他而不敢反抗。
“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办?”
“欲加之罪何患无穷。你何不把我送到皇上面前,也算是立了一功。”
张烨眯起眼睛,看向墨宸。似乎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
墨宸又道,“即便不升官,至少也让皇上看到了你的忠心。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总有。”
张烨没说话,转身走了。
第二天墨宸被带进宫,他也不知道张烨是怎么说服李松仁的。
墨宸被押进了御花园,德明帝就坐在不远处。
“李爱卿,你这么急着见朕所谓何事?”
“臣暗中查到,墨宸他偷偷潜回边关,调兵遣将,大有造反之心。臣特将他抓来请皇上定夺。”
李松仁真的很猖狂,见了德明帝连跪礼都不行。
“那依李爱卿所见,该怎么处置他呢。”
“将墨宸处死,头颅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好,就按李爱卿说的办。”
李松仁看向墨宸,脸上浮起了起轻蔑的笑容,“来人将墨宸拉出去砍了。”
李松仁还没应过来,就被一旁的“太监”按住了。
他毕竟是一介武将,条件反射般的奋力反抗,却没挣脱那“太监”的压制。
一个小太监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李松仁抬头看向德明帝,瞬间知道自己中了计。
“张烨你这个蠢货,还不快保护我。”李松仁急得破口大骂。
这突来的状况,让张烨一瞬间懵住了。
“张头领还不护驾,待到何时?”墨宸对着一旁的张烨喊道。
张烨顿了顿,也看请了局势,抽出腰间佩刀,将李松仁一刀贯穿。
墨宸看着李松仁倒在血泊里,他既有开疆扩土的辉煌,又有功高盖主的悲剧。
李松仁到死都不知道,想要他命的从来都不是德明帝,而是他自己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