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身边有很多人对我好,但心存执念的我却感受不到,这就是所有不幸福的原因了吧。
今天忽然有觉悟了,想为出现在我生命里却一直被我忽视的男生提笔。
李叆乔在同事流言蜚语中挣扎自我的时候,在机器运作的不尽噪音里暗自忍受的时候,对这机械化管理的工厂失掉所有祈盼、寻不到欢乐的希望的时候,遇到的最可爱的人——封凌。他时常会偷懒,觉着这儿辛苦那儿不好因而总换岗位,他一心期望着下个暑假可以去到一个让自己感觉到容易和舒适的工作地点,和自己专业相关的,酒店。
封凌是个眉清目秀的男生,自带一种不打扮也很精致的帅气。第一次见他,他很乖巧地坐着操作机器,螺丝钉没了也没想过问谁,我从自己盒子里抓了一大把放在他桌面上,他乐呵呵连连点头,“够了,够了。”我就觉得,他安安静静的样子真好看。
面对未知的世界,不管看到什么都会很好奇很兴奋的我,总是闯祸总被批评。还没开始工作前,看到一个手推车,我就站上去让旁边工友推我,差点儿把一排摆放整齐的已装箱成品咖啡机撞翻了。
不过我没怎么介意,下次封凌推个新的大手推车过来时,我又跑去过围着手推车转,传送带还在继续运作,我完全忘了半成品会堆积在我这里这件事儿,一心想踩在手推车上。封凌大概是瞄到了巡逻的组长,给我使眼色,“别捣蛋了,先回去待会儿再玩。”他严肃的样子令人担忧,组长真来了我一抬头就要对上组长那双要冒火的眼睛了么?我心里七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结果没有,在组长来之前我归位了,还得意于偷偷踩到了封凌推着的手推车。我就觉着这人脾气真好,怎么闹都和和气气,甚至连说话时都自带小包容的感觉。
一条没开开关的传送带,安安静静的停在我们面前。临近开学的前些日子,我们被临时分配去择电线,那时候可以随便坐。新组长把几个大箱子打开,成抱的抱着电线码在传送带上。我们需要把不同颜色的分开来。封凌拿着一把蓝绿色的线,就一直笑着说,“特别像韭菜有没有?”“那我可不敢尝尝。”“你为什么要这么认真按时间按效率呢?”“当然要认真了,对得起这份工资啊。”我抬头呆呆看着他,他一根根慢慢择电线,察觉到我的目光时倒有点纳闷儿,“怎么了,脸上有东西吗?”“哈哈,没有没有。”我只是觉着,他怎么可以长这么精致啊,五官玲珑,眼里透着柔光,亲和得很。
由于这边人员过多,封凌被点名换位置了。组长走后,他又悄悄搬个凳子过来坐我旁边。我说,“你干嘛?”他说,“找你说话。”我说,“我手里拿的这串红色黑色掺一起的像一把火柴棒。”他就把那另外几把都拿过来,摆成一排儿,“你的一排火柴棒。”不一会儿组长又来巡查,他再次被点名坐回去了。
我独自捡了一会儿,看着身边工友皱皱眉头,拉着凳子跑过去坐他旁边,他看了一会儿说,“你往右边坐点,这中间有个凸出的铁块儿挡着,待会腿该酸了。”我看看自己的坐姿,确实不怎么舒服。“我不往右边,你往左边,我想坐你旁边。”他就很大方对着他右边几个人,“挪一挪,挪一挪。”于是好几个人都往右挪,我就很开心站起来准备拿凳子,他一把就拎过去了,我很满意的坐下来,在他旁边傻乐。“叫大家都往一旁挪其实有点麻烦。”“没事,举手之劳,重新分组这边你又没和谁玩得很好,我应该照顾照顾你。”话说他怎么知道?是先前和我玩得好的人,能讲的故事能说的话都讲差不多说差不多了,兴许没有说不完的话是真的。
暑期快要结束了,我老远见了封凌就对他喊,“加微信吗?”他跟我比个手势朝我走过来,“扫二维码吧。”网非常不好,扫了有第二次第三次每次正在加载的白色小圆圈都转了很久依旧显示不出,他说,“要不不加了?”我就想着,只是认识几天而已,回去又隔很远也不会再见了,“行。”各自回各自工位。
最后几天重分了工位,封凌不在我旁边了。我旁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驼着背的老大伯,大伯精神状态挺不错的,对着我讲了一上午的话,他知道很多电商方面的知识,但他并没有变动工作追求理想,他对现在的生活状态表现出满意。我想到前段时间工位调换遇到的一个大婶,那时候我问她,“为什么每天都可以干活干得这么起劲儿呢?”“为了晚上多吃一顿好的,买点肉买点菜。”我不很懂,因为在学校里我从未为吃食担忧过,学校里小吃很多,饭菜不贵,味道不错。
午休回来后我一个人在高脚凳上坐着,厂里的设置依然是休息模式,只几盏小灯微弱的亮着。封凌从远处拐角走了过来,两手空空,大老远见了我就笑着招手,“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用手从左到右比划着,“这一整排我都没几个认识的人。”
“经过的时候看到了。”
“我这么闪闪发光啊?”
“正事儿,我加你微信。”承认一下分明想留个联系方式的不好么?好看的人都太呆萌可怎么办?
“哈哈,加,你终于想通了。”
我们并排站着扫二维码,他比我高很多,站在他旁边很近的感觉就是,特别有安全感特别开心。
2017.08
李叆乔,“你有没有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
封凌,“啥!你确定不是群发的?”要不要这么激动……
李叆乔,“我朋友圈女生多,群发不好吧?”
封凌,“谢谢你觉着我好看,还认识我吗?”
李叆乔:“你说你想去酒店工作,因为那样就不用加班了;你说不要随便推运货的车玩儿,被管理员看到会被批评;人群里你见了我莫名说了一句“上班了”我还纳闷儿,然后自己忘了打卡;你说打螺丝钉太累了,不如过去拉货;你说择线慢一点,择多择少都一样,我说无功不受禄;你说怎么就没想到被硬性加班了,却没有多少工钱,我一时安静,是我们太年轻,和中介签了合同。——可,我们就该悄无声息被剥削吗?带有隐瞒性质的不公平的合约,为何遵守?可是,我们需要这一份工资。那时候何医生说,‘就是有人伸着手摇着头,像一只只会乞怜的流浪狗,叫着,你们快来剥削我吧。’不,那些人是不谙世事不明了的,是有苦衷的是需要工资的,并非乞怜。最后,你说要买火车票,所以买了一晚上以至于不能出来找我玩。”
“哇塞,你真的是,我都不想回忆这里,真的。”
“不说了不说了,你有没有去赶紧照下镜子?”
“照!”
2017.09
李叆乔,“打游戏吗?我邀你。”
封凌,“满足你,看我花式坑。”
封凌的确是花式坑。
2017.12
封凌,“我生日!”
李叆乔,“Happy 21st birthday.”
他,“什么二十一,谁?气死我了你!”
我,“别,请你保持冷静,容我慢慢道来。你之前给我说你二十岁了,难道只是为了听起来成熟一点儿?”
他,“我下个星期三之前二十,你真是的,记那么清。”
我,“不然嘞,哈哈。”
像往常一样,在南苑餐厅冷柜前看了几秒,我习惯性伸手去拿农夫山泉的维他命水,今天没看到那透亮的橙,原是少了柑橘口味的。我转过身问,“阿姨,有柑橘口味维他命水吗?” 阿姨说,“今天没货,过几天就有了。”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来回看了几眼,随便拿了一瓶。好像自从暑假过后,不管是买糖果还是买饮料,我都会特意关注下柑橘口味。
是因为郝楠轩吗?他个子也不高,生得平常,但他眼睛极大,像两颗圆滚滚的黑葡萄。他皮肤黝黑,一个年纪尚小就有了啤酒肚的胖墩儿,一个看起来是个毫不起眼的老实人,总和吴大强在一块儿,不怎么爱说话,竟也对挂科毫不在意,给李叆乔的第一印象毫无主见也无追求者的宅男,似乎不重视学习始终在盲目受着吴大强的影响。实则,郝楠轩会在私下里默默地读一些文学书。他并没有因自己长得胖而有丝毫怨天怨地或者去做改变的想法,“外貌美”这个词在他的青春中似乎并没有很引起他的注意。
在工厂实习时候,郝楠轩坐我旁边,每次觉得时间太难熬怎么还不休息的时候,他便会讲起故事来打发时间。我速度慢,这个岗位有三道工序需要完成,他一直会默默帮我完成第一步。其实换工位也是,本来我的工位是组长安排给郝楠轩的,那时候我一时觉得自己的穿线工作器材沉重,就问郝楠轩换了,郝楠轩倒是傻乎乎同意了,但,实则那是个轻工岗位。不过这个哪边实操简单些也都是暑期快结束时听新组长说起的,我当时……我,既然因为自己那无知又好奇还衷爱自作主张的性子自己选择的调换,那就得做到底长点记性。
那时候我旁边的旁边的旁边工位有位男生,特别像我前男友,高高帅帅又着装前卫的,为了很自然给他糖,我会给一排工友都给糖,当然,给郝楠轩是当然是因为我很感谢他的帮助。
时间久了我们便熟络了,我会要他帮我记着几句刚联想到的诗句,以便休息时间还能记录下来,他一直念念叨叨直到好几个小时后的休息时间。周天我,郝楠轩、张亚闵约了一起去网吧,我二十年来从没自己去过网吧,如今觉着大晚上出去网吧包夜,做一回爸妈眼里的坏学生简直太刺激了,想着就是很期盼了。叛逆虽来得晚,但萌发的芽儿想必已经藏在土层里很久了。
郝楠轩很早就到了帮我预留了座位,帮我打开电脑,一边介绍收费规则一边介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桌面,他把音乐软件、游戏软件、视频软件都打开,说,“想用哪个自己点就好。”其实我不怎么关注计算机,但他做这些就和帮我多做一道工序一样,看似平常。
打了一局游戏,他就一直在旁边叨咕按哪个键按哪个键,不怎么会玩,他给我推荐了他自己喜欢的MV。中途他问,“你渴吗?”我并不觉得渴我说,“还好。”他便又去问其他人。不一会儿就买了水回来,他递给我一瓶还透着凉气的柑橘汁,我记得他说过自己最喜欢的水果是柑橘,张亚闵都没有他只把柑橘汁给了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浮上心间,我很礼貌摇摇手说,“不渴,你喝吧。”他立马收回去,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失落。
后来我被我喜欢的男生拒绝了,就和前男友很像的那个旁边旁边旁边工位的男生,他丢下我一个人就摔门就进屋里去了,我只听到“砰”的一声,呆呆站在门外,转过身看着远处高高低低的树丛,好像失去了什么太过重要的东西一般一步也挪不动。泪珠挂在脸上,我没有一点心情伸手抹去。郝楠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也看着远处,“你在看风景吗?风景好看吗?……感觉今天早晨天气还是很好的,你别再难过了好吗?……”他说了很多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咕咕哝哝回了些什么,他说的很多话好像都是关于风景。
工厂里不乏四十多岁的大妈大叔,说自己没读过太多书,为了日子过好一点需要每天工作。他们很容易感觉到幸福,似是除了吃穿用度不会想更多的事,愿意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知识空白并以此为理由一再问询一再要求医生解释,说些自卑自轻的话,说些简单粗鲁的话。
那个医生大叔谈吐优雅、待人亲和、富有耐心,说话之间令人觉得心里舒服。休息日我拿本书去他诊所蹭空调,第一次看我坐了半天没离开也没看病,忙完手头山的事情了,患者也都离开了,他很礼貌地问了句,“你哪里不舒服吗?”我赶忙解释说,“我哪儿都舒服,夏天太热了寝室又没空调,就想着来这儿坐坐。”说完笑了笑。他表示理解,并和我寒喧了几句。
他说他姓何,已经从郑州大学毕业很多年了。日子久了,都熟络了,每次来蹭空调,没病人的时候他就和我聊天,从他的大学到爱情到工作,侃侃而谈,而我听得津津有味。他表示,希望我有空就多来待一待,很友好很和蔼了。
一天忽然聊到何医生的家人,他就一心要我加他弟弟的微信,他说,“他很欣赏我,经过几次谈话觉着我是一个心地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很想把我介绍给他亲弟弟。亲弟弟一直单身,是个军人,现在在内蒙古某地区做到中尉了,月收入上万,但二十七八了却不着急结婚,要我主动找他聊聊天,他人也好两个人可以相互了解了解。”
至于怎么了解之后怎么相爱何医生都一席话给安排妥当了,要我不要害羞也不要有顾虑,尽管找他就是,爱听八卦的我其实有点乐意听也有点懵,第一次有人给我安排婚事好像还挺有意思,不过我喜欢的话我肯定会追的啊,我只关心男方的颜值符不符合我的审美。但是,我俩确实离得太远了,并且年龄差距较大兴许会不好交流的,实则不然,这两年来现实里能让我心动的男生除了梁白茶就没有了,我想,能让我心动的男生很少。我不是那么关心婚事好像,但当面推脱毕竟不好我便应和着扫了扫二维码。
于是就加了,然后除了名字什么也没说。
我为自己的同情心所折服,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表示对一个管天管地管结婚的长辈的深刻同情。不过恋爱这回事儿,还是自己最明白了。
一整个暑期没回家,只是怕一个人待在家里,心中又总有个挂念的人,漫长无事的日子熬不得。也没有去市电视台实习了,那边的工作于现在的我来说过于清闲,可能只有找个十二小时的班来上,累到一粘床就能睡着,才能于真的失恋之后勉强度日吧。可是就连上班的时候,也总想起,每每想着想着就流眼泪,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却又要再忘掉,也是着实难为自己了。
在工厂,有特点被视为异类,与人不同也成了错。如果一个人不是抱着任何远大的理想或者生活目的,如果本来一直都是不乐于思考更多的东西,兴许是能够合群并招人喜欢的。他们为了群体归属感会追求千篇一律,苟且应和,做不好的事情要咎责于其他人,人性的弱点体现无疑。
但待朋友真诚这一点是,是我长久也不会忘记的吧,在困境中始终给予我帮助和关怀的人,从认识第一天就没有把我当外人的他们,真正地给了朋友一个准确的定义,一个具有人间温情的定义。
找不到天真与好奇心,还有任何精心雕琢灵魂的痕迹,随波逐流的,容易愤怒的,很多抱怨的日复一日的过活的李叆乔,似乎,感受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类似于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