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归途（情书合集） 第66章 工厂记事

武昌，扬家湾。

我们说的话刚刚好，一句不多一句也不少。你知道的消息不算清晰也不够明了，我现在的状况一言难尽，我心底的夙愿无以言表。我花费的情感刚刚够，没有深一分没有浅一分，你可以不必知道，我可以过得很好。我怕我一张口就是和好，我怕我一用心就想依靠，我们的感情刚刚好，冷漠里不再掺杂几许火花的纷扰。世勋离开后，我会习惯一个人生活的。2019.07.02

南瓜车，大风车，咖啡车……

蓝色闪光的小灯串联成的两匹仙马与一只南瓜车，我围着它转圈，惊异于要完成这件艺术品的每一步，比例、结构、框架、数学计算。我想着灰姑娘的故事，除却在电影里看过南瓜车，我便没再想过可以有这样的真实了。可以走进去坐坐，也可以走到马儿身边站着。放在街头，让更多的看到，融进人们的生活，才是艺术最真切的价值吧。

前一天晚上还孤苦伶仃的坐在路边哭泣，后一天早上就大着胆子到处拍照去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害怕、担心、无家可归，最终还是要清楚过来，冷静、观察、随遇而安。我唯一还可以想到的事，便是拿相机记录下我眼睛能够看到的美好。

繁华的街道，精致的装修，我所去到的地方，汇集了很多人们的艺术与技术成果，灵感的汇聚之处，繁华的皈依之所。2017.07.03

引子：

啊，人性，如果你是绝对脆弱和邪恶，

如果你是尘埃和灰烬，

你的情感何以如此高尚？

啊，人性，如果你是绝对坚强和善良，

如果你是流云和阳光，

你的情感又何以如此卑微，

没了光芒？

七月初，在武汉杨家湾地铁站，中介通知我们中午一点之前到的，刚刚过十一点，地铁站口就已经站满了拉着行李箱的学生。

李叆乔：大婶，包子怎么卖？

大嫂：一块钱一个。

李叆乔：给您。

马主任：来来来，已经到的人都在这边登记，把身份证交给我。小李，快过来帮我看着点儿，我想去趟卫生间。

李叆乔：好，我正好也可以填好自己的信息。

王芷珊：你也是湘潭的？我也是，我问了一圈儿好像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是湘潭的。

李叆乔：我是昨天下午到的，马主任帮我找的旅馆。我开始也没有打算住旅馆，身上的钱不多了，在路口坐了大半个下午，久到从卖水果的小贩摆好了摊又收了摊，后来下起了大雨，夜越来越深，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却不知道还可以依靠谁，主任那时候给我打了电话，挣扎一番后选择听她的话住了旅馆。她告诉我今天是要去广州，要交四百元的大巴车费，可之前公布兼职消息时我并不知情。

王芷珊：要交钱？如果知道要交钱我就不去了。

李叆乔：你可以陪我去吗？我现在无路可退，家里不同意我独自出来怕不安全，但现在看到这里有这么多的学生我便安心多了。

王芷珊：对啊，你一个人路上也没人照料，我也是一个人来的，我们就一起吧。

通常人们见了我都会问：“你是哪里人？”王芷珊也不例外。

“新疆。”

于是她用很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不是新疆人都很美吗？”

我……

临登大巴信息登记处。

坐在桌子后的女人，精致的妆容，褐色的头发散发着柔润的光泽，顺顺的垂着直到肩头，看起来很年轻，让人觉着舒心。李叆乔正站在一旁看着她，她忽然站起身来，紫红色的嘴唇里飞快吐出一句话：“扫码交钱的人上车，快点儿！”她单手从左至右指着，指过呆站在对面不知进退的老父亲，“不要拍照，我们这里不缺人，不想做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不要拍照，把照片删掉！”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穿着拖鞋，光着上身的油腻大汉挡在那女人面前，对着干瘦的老父亲粗鲁直言道，“我知道你是他爸，你拍照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快点儿删掉！”他大吼着，伸手夺去老父亲手里的手机。

李叆乔看着刚刚坐下的女人，她眼睛里带了几许恐惧，看起来很不安。李叆乔小声道，“芷珊，她为什么害怕？她现在做的事情会有可能令她受到惩罚吗？”“先快点交钱上车吧，在那地铁口等了三个小时真的很累了，我身上现在只有三百元，你还有多的钱吗？”“我可以借你一百元，如果过去吃饭免费的话，我身上还剩九十元钱也够了。你看到那个穿白色体恤的男生了吗？他刚刚一直站在我们旁边，我就感觉很有安全感。”“是挺高的，很好记。”

老父亲颤微微接过还回来的手机：“我担心孩子的安全。”大汉十分的不耐烦，“担心就走吧，我们没时间跟你一个人解释！”老父亲带着孩子，提着行李，走出拥挤的人群，没了身影。

大巴车上。

王芷珊：我想要坐在最后面，我们过去吧。

李叆乔：好。

王芷珊：我靠窗户，你坐外边吧。

李叆乔：哎！前面两个男生他们也玩王者荣耀。

吴大强：（转过头来，仰望）一起开黑吗？

李叆乔：但是我们从湖南过来，没有全国流量。

吴大强：我流量还有好几个G，给你们开热点。

司机助理：现在安静下来，听好了，签合同，按手印。

吴大强：十块钱一小时，当时发布招聘信息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叆乔：十块钱？现在出去做兼职十块钱一小时已经算高了，快别站着不动，你要挂啦！

吴大强：知道了知道了，我就签好了。

李叆乔：我也签好了，继续吧。

吴大强：郝楠轩，你声音开太大了。

李叆乔：郝楠轩？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吴大强：他不爱说话。

李叆乔：吴大强，你的头发很好看，什么颜色？

王芷珊：分明就像鸟窝好吗？

吴大强：板栗色，染很久了。（他抹一把头发）这么整齐，真看不出来？

王芷珊：是有点儿，哈哈哈。

吴大强：我刚刚就要三杀了你给我送回去。

李叆乔：不要踩大乔的圆就好。

吴大强：你可别坑我！

李叆乔：不会的。

六月二十九日午夜，中转站。

李叆乔：我们要先去卫生间，待会儿门口见。

吴大强：分开走走吧。

（二十分钟之后）

吴大强：给你们的。

李叆乔：每人一个肉夹馍哦，谢谢你们。这边东西都挺贵的。

吴大强：没事，从早晨没吃饭到现在了，垫一垫吧。要喝水吗？

李叆乔：我早上问了旅馆大叔，他同意我从他的暖壶里装走一些温水，现在还剩一些。身上也没有很多钱了，还是不要乱花的好。

吴大强：没事，我们还有钱。

李叆乔：谢谢你们，我今天早上还觉得一个人孤苦伶仃，很害怕。

王芷珊：我们要一直在一块儿。

新玛基公司大门口。

并不很宽的马路上来往大货车的轰鸣生不断，卖瓜果的小摊上喇叭大声吆喝着价钱，坑坑洼洼的路面，路两旁是灰白色的老旧的楼房，一楼挂着花花绿绿的招牌。细看了红底白字的一家小店招牌，简单落破，大家围着一个看似已经用了很多年的落满油污再被浸过油污的抹布擦过的方桌坐了下来。

吴大强：一个汉堡，一个鸡腿，一杯可乐。

郝楠轩：一样。

李叆乔：汤粉，六元，就要这个吧。

吴大强：要这么少？

李叆乔：差不多吧。

王芷珊：她快没钱了。我也要少一点，炒粉，和你一起，别担心。

吴大强：车慢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是这里！

李叆乔：不会是像我想象中的靠近大海，不远处是繁华的城市。不是说去深圳吗？

吴大强：工厂只能在这样的破落郊区。

王芷珊：我们现在也不能再离开回家去了。

李叆乔：（看着不远处是过来的大货车，路上扬起的灰白尘土后可见车上装着一层层铁笼，铁笼里鸭不停的叫，大货车发出“哄哄”的声音，叆乔忽然的心生哀伤）从这条小路上去，是广清公路，大货车、水泥车也会从这边经过，会有危险，令人担忧。

吴大强：待在工厂少出大门就好。

叮铃铃……

李叆乔：喂？

梦梦：姐！你现在在哪里？你不回来了吗？我爸说你非要去打工，都说你一个人傻不拉几地出去，又没心眼，太不安全了。

李叆乔：没有，已经安全到了，没事的我已经长大了。

梦梦：你还长大了呢，那你打完工早点回来，爸爸今天给我做了烤羊肉，可香了，你回来了也给你做。爸！快过来，我姐。

爸：赶紧挂了，还有什么好接的，让她回家，着实倔得很！

梦梦：姐，我爸就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我过两天再让他给你打啊，拜拜。

（李叆乔放下手机，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左手抓着右手，紧紧抓着，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吴大强：给，纸。

王芷珊：别难过，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大家一直在一起。

吴大强：你说想走我们都陪你走。

李叆乔：不是，我不能走，已经……没有钱可以买火车票，回去了。而且，我不会回去的，我想凭自己的力量，见他一面。

吴大强：我们也都在，这么多人和你一起，不会有事。

王芷珊：对，你还有我们。

李叆乔：你们都为什么出来打工啊？

吴大强：生活费不够花，而郝楠轩准备给他妈妈买个新手机。

王芷珊：我本来想我男朋友和我一起。

李叆乔：我是为了储备路费，去找前男友。

吴大强：前男友？前男友还找他干嘛？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傻的吗？

李叆乔：我还爱他。

司机：把行李箱都放在这面墙旁边，跟我进来食堂！现在要钱签合同书，填培训考核试卷。

李叆乔：垃圾的分类：红色垃圾桶，有害垃圾；蓝色垃圾桶：可回收垃圾；绿色垃圾桶：不可回收垃圾；灰色垃圾桶：其他垃圾……

吴大强：你自己填好啦？我们以为会发答案呢，给我看看。

李叆乔：好。

吴大强：你怎么确定这可以合格？

李叆乔：我对工科以及商业的知识了解也不多，都是根据以往记忆和现有理解写的。

梁白茶：厉害了吴大哥，自己全都填了，我看看，嗯……那边好像是在发正确答案啊。

吴大强：抄她的（指指叆乔）。

郝楠轩：我就等着呢。

李叆乔：我还是赞成自己思考。（看着白山茶，他正和大家打趣，李叆乔心里倒觉得温暖，“我认得他，在武汉等车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我身后。”）

吴大强：这一改，只有两个空是对的，这个样子都涂黑是交不了了。

李叆乔：看看还有没有多出来的试卷。

吴大强：我去拿。

填完合同及问卷已过去了很久，李叆乔坐在人群中，看着窗外的树，在陌生的环境里总容易有凄凉之感——

刺耳的旧风扇吱吱呀呀不住地转，

触到浓郁的窗外树影

仿若树影会碎成片——

落满灰尘的隔拦罩着，

乌黑的隔拦，只木讷地看风扇在它给的牢笼里呻唤，

“我要的自由！”

轰鸣的货车在马路上撩起土尘，

沉重的轮子载着囚笼里的鸭子轰轰地走远，

拥挤的车厢里粪土粘上了羽毛，

把变成白天鹅的梦想也蒙上了灰尘，

灰色的隔拦，只无情地看着鸭子在它的囚笼里叫唤，

“我要的自由！”

噪音，雾霾，残忍的工厂，萧条的植株，

而我，却没有自由，在魔鬼的地狱，我胆怯地哭泣……

王大强：李叆乔，交合同了，交完领厂牌。

李叆乔：（抬起头）来了。

分部负责人：李叆乔，通过！过去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