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低语时 第7章 雨天心事

窗外，清风裹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滴答落在透明的玻璃上，凝成一股水路缓缓而下。

乔好站在宿舍楼下，伞面“噗”地撑开一圈温柔弧度，她向前一步，便将自己融入了那片朦胧的雨帘里。

雨点落在伞面上的声音，顿时从疏落的“嗒嗒”声，融成一片连绵不断的，温柔的窸窣声。

教室里；

“同桌，这周值日能跟你换一下吗？”坐在乔好旁边的丸子头女孩对她双手合十。

乔好思索片刻，点点头，“你是做什么的？”

“周三公共区。”

……

周三清晨，雨歇了。

天空竟意外地漏出几缕微光，积雨云似乎已经歇息。

在阳光的映照下，透出久违的亮白色，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被浸透后的清新气息。

乔好拿着扫帚，踏过被落叶黏住的石板路上。

她要打扫的那片公共区，是那片围绕着紫花楹林的走道。

然而，她并非独自一人。

当她来到公共区时，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此刻，他正弯着腰，将散落在湿滑地面上的落叶扫拢。

她有些意外。

脚步轻踩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回过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底掠过一抹讶然。

“包包有事，我跟她换了值日。”女孩轻声开口。

包包是指她的同桌。

江郝然闻言，直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

“顾以在请假了。”他解释道，声音平和，“我替他。”

于是，原本错开的安排，被这一场小小的意外，悄然缝合。

他们各自负责一片区域，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安静打扫。

他只在她试图搬动一个被风雨打落的残枝时，自然地走过去，默不作声地接手过去。

就在打扫接近尾声时，天色毫无征兆地暗沉下来。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风骤然变得急促，卷着凉意扑面而来。

空气中那股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愈发浓郁，沉甸甸地压在呼吸里。

乔好抬头望了望翻滚的云层，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要下大雨了。”

江郝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判断雨势，“来不及回去了。”

话音未落。

豆大的雨点已挟着凉意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在还未干透的石板路上晕开深色的圆点，不过瞬息，雨幕连成片。

冰凉的雨珠钻进衣领，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情急之下，她顾不了那么多。

“江同学，冒犯了！”

她牵起他的手腕，奔向紫花楹林近处的停车场。

少年的手腕骨节分明，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触的皮肤传来。

奔跑间，紫花楹被雨水打湿的叶片簌簌作响，悄悄掩盖年少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们一前一后地踏上停车场。

这个是雨棚停车场，很隐蔽，不是经常来的人很难察觉。

雨水在屋檐前挂起一道雨帘，将世界隔成远近的两个。

乔好放开他的手腕，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热，“抱歉，情急之下……”她望着那片被雨水冲刷的紫花楹。

那些湿透的叶子在风中轻颤，像许多欲言又止的唇。

屋檐下，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停留着她指尖的凉意。

“没关系。”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我应该谢谢你的……当机立断。”

她没有接话，心跳错了节拍。

“这雨……”她望着眼前的倾盆大雨。

“一时半会停不了。”他接道。

“……”

屋檐下又是一片安静。

安静到细碎的风声和淅沥的雨声都清晰地敲在心跳的节拍上。

他们并肩看着雨，像两行续写的诗，正等待一个合适的韵脚。

雨声潺潺。

好像在为谁的心事伴奏。

他望着连线的雨线，忽然轻声说：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下雨天了。”

乔好微微一怔，侧头看向他。

他停顿片刻，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的雨幕上，仿佛在自言自语。

“小时候，一下雨，保姆就会提前来接。”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别的同学都趴在窗台上等爸爸妈妈，只有我，是等保姆阿姨的伞。”

乔好屏住呼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向檐外伸出了手。

冰凉的雨滴接连坠入他的掌心，又从指缝溜走。

“其实，不下雨的时候，我也在等保姆。”

他看着雨水在掌心聚了又散，像抓住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抓不住。

他收回手，指尖沾着冰凉的水汽，转头看向她。

“所以，刚才谢谢你。”

原来雨天……可以这么美好。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与她悄然相接。

檐外的雨声仿佛骤然远去，世界被隔绝在那道水帘之外。

他看见她清澈的眸底映着停车场昏黄的灯光，像两潭被雨洗过的湖泊，里面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那双总是安静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没有躲闪视线，只是这样看着他。

目光里有来不及掩饰的心疼，有一种柔软的，坚定的东西在静静流淌。

他忽然觉得掌心发烫，从心脏最深处，顺着血脉一路蔓延到刚刚被雨水浸润过的指尖。

她低下头，从侧兜拿出那根常备的猫条。

“我总是带着这个，因为觉得……也许什么时候，就能遇见那只需要它的小猫。”

就像我，遇见了你。

而你，又刚好需要我。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静默在雨中蔓延，她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进他眼里。

“家长会的志愿者，我们一起。”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一个温柔的确认。

雨声为他们隔绝出一个独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勇敢变得简单直接。

他凝视着她，那双总是含蓄垂落的眼睫此刻勇敢地扬起，像雨中颤动的蝶翼。

“好。”

一个字，沉稳落地，在雨中漾开涟漪。

“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吗？”

“好。”乔好垂眸，唇角漾着一抹甜。

其实最动人的告白，从来不需要说“我喜欢你”。

而是一起躲过雨的屋檐，和一句 — — —“我们一起。”

……

雨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被洗得发亮的树叶，和空气中清新的草木香。

仿佛那个被雨水包裹，心跳声清晰的清晨，也被一同收进了记忆中的某个角落。

周末的图书馆，金黄色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乔好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抬眸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少年，心怦然乱跳，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那个雨天，好像真的改变了一些什么。

一张纸条被他缓缓推了过来，白色的纸上是他清峻挺拔的字迹：

一会去逛逛吗？

乔好提笔，写下：

好。

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柏油马路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这是他们第一次不用借着“值日”或“活动”的名义，单纯地一起走一走。

他们走进商场里的一家精品店，冷气裹着风铃的清脆声响扑面而来。

过几天就是苏久久的生日了，所以乔好想给她准备礼物。

她的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商品，最后目光锁定在挂在白色展示架上的一条项链。

银色的链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流淌着细腻的光泽，吊坠是一颗被银丝交织缠绕的五芒星，此刻正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她小心地取下那条星星项链，指尖能感受到金属微凉的触感。

眼里带着温暖的笑意。

在她心里，苏久久就像这颗五芒星，永远闪耀，永远充满活力。

江郝然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另一侧的展示柜上。

那是一个极细的银边手环，曲折的银丝交相缠绕，最后在接口处巧妙地折叠出几朵小小，含苞待放的茉莉花。

它静置在黑色丝绒上，不像星星项链那样夺目，却自有一种清新含蓄的美。

他的指尖在玻璃柜台上无意识地轻点，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

他与她一起走向柜台。

转身间，他的目光又一次飞快地掠过那个角落。

白炽灯下，那几朵银色的茉莉，在他眼底下留下了一道清浅的，挥之不去的影子。

走出店门没多远，一位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他手里举着麦克风，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打扰了，请问你们有空参与我们的活动吗？”

他侧身，指向商场中央那片开阔的中庭。

一架漆黑的三角钢琴被安置在高高的圆形舞台上。

灯光聚焦，像一件被等待唤醒的艺术品。

周围已经有一些好奇的顾客驻足观看。

乔好下意识看向站在身旁的少年。

江郝然的目光在那架钢琴上停留了片刻，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波澜。

就在乔好以为他要以“不会”为由礼貌拒绝时，他却转头看向她，声音很轻：

“想听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被抛入平静的湖面后荡起涟漪。

乔好压下心头的讶异，轻轻点头，唇角漾开一抹甜甜的笑，

“想。”

在零星的掌声中，江郝然步履从容地走向那架三角钢琴。

他修长的身影登上舞台。

当他的指尖悬在黑白琴键上方的时候，现场背景的嘈杂人生仿佛骤然退散。

随后，第一个音符似清泉流水般汩汩流出。

他弹的是一首轻盈而熟悉的流行曲。

旋律简单，却在他指下被赋予了不一样的灵魂。

乔好站在台下，仰头看着台上那个被灯光笼罩的身影。

他微垂着眼，神情专注，平日里的那份清冷仿佛被旋律消融。

就像在那天的黄昏，她假装路过琴房，透过门缝看到的那个侧影。

夕阳为他的侧影浅浅地镀上一层金边，琴声似月光般流淌在整个琴房。

而现在，这份曾经只属于她记忆角落里的小秘密。

正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所有人看见。

琴声停歇，他起身致意。

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找到她。

那一刻，周围的掌声和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