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低语时 第6章 无声的对话

江郝然站在讲台前，屏幕莹白的光映着他清隽的侧脸。

屏幕显示的是崭新的座位表。

“这节是班会课。”他的指尖轻点屏幕，“十分钟内完成。”

话音落下，教室传出此起彼伏的桌椅摩擦声。

乔好的目光掠过屏幕，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苏久久自然也是看到了，她凑近乔好的耳边，“他坐你后面！”

乔好的脸颊有些泛红，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整理书本，假装平静地挪动桌椅。

她坐在位置上，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没有看错。

那个熟悉的名字，正安静地躺在她的名字后方。

她端坐着，扭头假装在看着窗外的风景，却悄悄地将目光落在窗玻璃的倒影上。

倒影里，她看着窗户，他看着她。

倒影里的他有些模糊，但她似乎看到了他眼底的温柔。

突然，倒影里的他唇角一弯，清冽的嗓音真实地从她身后传来。

“今天的演讲，很不错。”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替他说出那句未尽的话 — — —

“我很为你骄傲。”

她猛地回过头，撞上他的视线，那句夸赞已不似抛起的硬币，而是径直落下。

在她的心弦上叩出清脆的响声。

也坠落在他的心弦上。

他指尖转动的笔微微一顿，深褐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身影，平静的湖面终是涌起了波澜。

她耳根微红，鼓起勇气地迎上他的目光，轻声说：“我听见了。”

“谢谢你，江郝然。”

日影融融，她唇角漾着笑，整个人好似散发着光。

他凝视着她唇角的笑意，那支笔终于在指间停止转动。

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此刻都化作他慌乱的心跳。

他侧过头，耳根泛红，低低地“嗯”了一声。

数学课上，科代表抱着一摞试卷在前面分发。

纸张摩擦的窸窣声中，一叠试卷传到乔好面前。

她的目光在触及顶端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指尖微微一滞。

江郝然。

这三个字犹如带着温度，透过薄薄的纸背熨帖过来。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假装镇定将试卷往身后传去。

数学老师在讲台前站定，“这次取得高分的同学不少。”他顿了顿，“但也不多。”

接着，他的视线在靠窗处的乔好身上停留。

“倒数第二题，乔好的答案比标准答案用的方法更简单。”

“值得借鉴。”

话说完，他便拿着触屏笔开始讲题。

周围的同学投来或钦佩的目光，乔好低头看向自己的答题卡。

老师的表扬隔着遥远的时光，与记忆深处的那道清冽的嗓音重合 — — —

“你的解题步骤，”

“比标准答案更简洁。”

那是初三分班以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她的答题卡不知怎么出现在他的桌面上。

当她找到他时，他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阳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浅金边。

面对她的询问，他抬起头。

在她紧张的注视下，他没有立马归还，反而将目光放在最后的那道压轴题上。

就在她以为他要指出她的错误时，他却用笔尖轻点卷面：

“你的解题步骤，”他的声音清润纯正，似夏夜微风，“比标准答案更简洁。”

窗外蝉鸣骤响，淹没了她瞬间失衡的心跳。

夜晚，教学楼里灯火通明。

经过老师的特批，朗诵小队挤出一节晚修的时间，在空旷的教室开始第一次的排练。

周末的群聊讨论得热火朝天，最终定下《青春万岁》作为朗诵篇目。

并约定每周一、五的晚修进行训练。

此刻，乔好清点到场人数，眉头微蹙。

少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看向江郝然，用目光递去无声的询问。

“顾以在发烧，我送他回去了。”江郝然淡淡道。

她愣了愣，难怪今天数学课之后一直不见他人。

“那我们今晚排练少了一个。”宋知夏晃晃手中的稿纸，提出关键问题。

“我替他。”江郝然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

徐尽欢率先点头，“行，班长先顶上也是个办法。”

乔好也表示赞成。

丝毫没注意到对方早已走在自己的身旁。

淡淡的茉莉花香掠过鼻尖，她忽然想起那晚夜读会上的茶香。

“开始吧。”他垂眸看着她，眼底映着教室的光。

夜色渐深，空教室的灯光将四道身影拉长又叠合。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合诵声在墙壁间碰撞回响。

乔好的声音融入其中，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右后方那道清冽的声线，像沉稳的基石，托着所有人的情绪。

“有那小船上的歌笑，月下校园的欢舞……”

她念完，微微侧身，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江郝然。

他站得笔直，稿纸垂在身侧，视线却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突然，他像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睫一颤，目光倏然转向她。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远处的车流声，窗外的风声，同伴的朗诵声，都在这一刻退为模糊的背景音。

乔好心头一跳，慌忙想挪开视线，却见他极轻地，不易察觉地对她弯了一下唇角。

那笑意太浅，消失得太快，快得让她怀疑是否是灯光晃眼产生的错觉。

“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

江郝然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将恍惚的她惊醒。

下一句话是她的独诵。

“是单纯的日子，也是多变的日子。”

她接上诗句，盯着稿纸上的黑色字符，却发现脑海里只剩下他短暂的笑容。

直到徐尽欢清亮的声音响起，将她拉进现实，“多严峻的战斗，我不会丢脸。”

她才猛然清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加入合诵。

“有一天，擦完了枪，擦完了机器……”

“我想念你们，招呼你们，并且怀着骄傲，注视你们。”

最后一句在空气中缓缓消散，余韵却久久萦绕不去，如同窗外温柔的夜色。

排练结束时，教学楼的人已经所剩不多。

徐尽欢和宋知夏背着书包，匆匆道别后便走在走廊的另一侧。

乔好返回教室收拾好资料，抱着书本走出来的时候，脚步不由得一顿。

江郝然站在走廊的尽头，指尖随意地搭在栏杆上，像是在看夜景。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侧过头，灯光在他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

两人隔着空荡的走廊对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却默契地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夜晚的校园小径格外安静，只有晚风吹过梧桐树的沙沙声。

他始终走在她前半步的位置，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路过售货机的时候，他脚步微顿，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

清脆的投币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叮咚— —”

“叮咚— —”

两瓶矿泉水应声坠落。

这样的场景，她再熟悉不过。

初中两年的每一个清晨，他总是会准时地出现在教学楼下的售货机前，按下同样的按键，取走一瓶豆奶。

那时的他，背影都好似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而此刻，她不再是躲在后面偷偷张望的旁观者。

而是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弯腰取出那两瓶水，将其中一瓶拧开瓶盖递给她。

就在她伸手接过那个瞬间，一阵晚风轻轻拂过。

路旁的梧桐树发出温柔的响动，远处宿舍楼的灯火在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暖光。

他收回的手随意地插回兜里，脚步不着痕迹地放缓。

而她小口喝着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难以抚平内心的悸动。

没有对话。

只有风绕过他们之间，牵起他微动的衣角和她的发梢。

然后，又悄悄隐入夜色。

乔好洗完澡出来，氤氲的水汽还萦绕周身，便发现寝室里多了几个女孩。

她们正亲昵地围坐在地板中央，暖黄的灯光将她们的笑闹声映照得格外柔软。

苏久久朝她挥挥手，“快来玩！”她指了指地面上的瓶子，“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乔好弯起嘴角，点点头。

女孩们心照不宣地嬉笑着，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为她腾出一个位置出来。

“你来转吧！”坐在她对面的宋知夏笑着提议。

宋知夏是乔好的舍友，因为朗诵比赛的排练她们熟悉了不少。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乔好俯身，指尖轻轻一拨，瓶口快速旋转。

几圈后，慢悠悠地停在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面前。

“这局是大冒险！”苏久久立刻欢呼着宣布。

戴着粉色发夹的女孩率先提议，“那就……模仿黑人表情包吧！”

丸子头女孩脸颊瞬间红透，她小声嘟囔，“有点不太好意思……”

话音落下，没等众人反应，她却已飞快地眉毛一拧，脖子一伸，做出了那个极其传神的困惑表情。

“噗。”乔好没忍住，第一个笑出声来。

霎时间，满室都漾开了快活的笑浪。

几轮后欢笑过后，瓶口再次转动。

这一次，它慢悠悠地停留在乔好面前。

“终于抽到你了！”苏久久得意地挑眉。

这局是真心话。

众人陷入苦想，似乎能问的问题都已穷尽。

这时，一个扎着侧麻花的女孩看着她，轻声开口，“你因为喜欢一个人，做过最特别的事是什么？”

乔好微微一怔，暖光映照下，她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垂下眼眸，声音温和得像在讲述一个珍藏已久的秘密。

“我初中的时候，写过一本日记。”

“上面没有他的名字，没有自己。”

“只有一些……关于他的小事。”

“比如他今天喝了豆奶，又或者，他今天校服袖口上沾了粉笔灰。”

寝室内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善意的轻笑。

在这片笑声中，她没有说出口的是— — — 那些看似琐碎的记录，是她青春里最盛大的秘密。

每一个字，都曾在她心里掀起滔天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