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苏珩问斩的第三日,终南山突降百年不遇的血雨,猩红的雨水浸透了砚魂斋的青石板,案上的古砚剧烈震颤,砚底游龙竟渗出缕缕血丝。墨魂蜷缩在榻边,脸色苍白如纸,周身的墨气紊乱翻涌,沈砚之刚为她渡入的灵力瞬间被吞噬殆尽。
“是血咒。”墨魂咳出一口墨色血沫,指尖抚过古砚上浮现的诡异符文,“苏珩临死前以自身魂魄为祭,下了上古血咒,要将我困回砚中永世不得超生,而你……”她抬眸望着沈砚之,眼底满是绝望,“你会因我魂飞魄散。”
沈砚之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古砚紧紧抱在怀中:“胡说,我们连生死都闯过了,一个血咒算什么。”他想起新帝赏赐的古籍中记载的破咒之法,转身冲向藏书阁,却在翻到关键一页时,看到一行刺眼的批注——“解此血咒,需以墨魂本源献祭,或寻其宿命之敌相杀,以敌血浇砚方得破解”。
“宿命之敌?”沈砚之喃喃自语,脑海中突然闪过忘川渡口船夫的话,“你与墨魂本是天地初开时同源所生,一为砚中魂,一为笔中灵,相生亦相克。”他猛地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支苏珩遗留的狼毫笔,笔杆上竟刻着与古砚同源的游龙纹样。
此时,藏书阁的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缓步走入,鹤发童颜,手中握着一枚罗盘:“沈先生,老夫乃终南山守砚人,奉祖师之命前来告知你真相。墨魂的宿命之敌,正是你前世的笔灵所化,而苏珩,不过是被笔灵操控的棋子。”
老者话音刚落,那支狼毫笔突然腾空而起,笔锋直指墨魂所在的卧房。沈砚之瞳孔骤缩,疯了般追了出去。卧房内,墨魂已被笔灵缠住,墨色的魂体在白色的床幔间挣扎,笔锋划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墨魂!”沈砚之嘶吼着扑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笔灵发出尖锐的笑声,声音竟与沈砚之前世的声音一模一样:“沈砚之,你以为你守护的是挚爱?她不过是吸你魂魄的妖物!当年你殉国,本可轮回转世,是她以古砚为锁,将你困在阴阳两界,只为借你之力突破砚的束缚!”
二十二
笔灵的话如惊雷炸响,沈砚之僵在原地,看向墨魂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墨魂浑身一震,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来不及辩解,便被笔灵刺穿了魂体。她喷出一大口墨血,落在古砚上,砚底的游龙瞬间暴涨,将笔灵缠住。
“不是这样的!”墨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我留你是因为……”她的话语戛然而止,魂体开始变得透明。守砚人叹了口气,抛出一张符咒,暂时压制住笔灵:“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了。沈先生本是天界的文曲星转世,前世殉国时,魂魄蕴含的灵力足以让墨魂脱离古砚,她留你,既是私心,也是为了护你周全——若你转世,必会被笔灵察觉,届时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沈砚之如遭雷击,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流转:忘川渡口的相遇、画阁中的点拨、生死关头的守护……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藏着这样的秘密。他看着墨魂逐渐透明的身影,心中的愤怒与委屈渐渐被心疼取代。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都信你。”沈砚之走到墨魂身边,将她拥入怀中,“破咒之法我已知道,我不会让你献祭,也不会让你与笔灵相杀。”他转头看向守砚人,“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守砚人摇了摇头:“唯一的办法,便是你以文曲星的本源之力,强行剥离墨魂与古砚的联系,将她送入轮回。但这样一来,你会失去所有记忆,重新做回文曲星,而她转世后,再也不会记得你。”
“我愿意。”沈砚之毫不犹豫地回答。墨魂挣扎着摇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不要你忘记我,也不要独自轮回!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魂飞魄散!”
“傻丫头。”沈砚之轻轻擦拭着她的泪水,眼中满是温柔,“能陪你走过这一段路,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值得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而不是永远被困在砚中,被宿命纠缠。”他看向守砚人,“动手吧。”
守砚人叹了口气,开始念动咒语。沈砚之的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文曲星的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墨魂体内。墨魂感受着他的力量,心中满是绝望与不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沈砚之的额间印下一个墨色的吻痕:“沈砚之,若有来生,我定要找到你。”
随着咒语的结束,墨魂的身影化作点点墨蝶,消失在空气中。沈砚之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金色的光芒将他包裹,他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砚魂斋,记忆如潮水般褪去。
二十三
三年后,京城最大的画坊内,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在挥毫泼墨。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正是失去记忆、重回天界又因思念凡尘而转世的沈砚之,如今他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画师,被新帝封为“御笔先生”。
画坊外,一位身着素裙的女子驻足观望,她正是转世后的墨魂,如今名为“阿墨”,是一位来自江南的普通画师。她看着画坊内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额间的墨色胎记隐隐作痛。
“这位姑娘,可是想进去看看?”画坊的伙计热情地招呼道。阿墨点了点头,走了进去。沈砚之恰好完成一幅画作,转身时与阿墨四目相对。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沈砚之看着她额间的墨色胎记,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却又想不起任何事情。
“你的胎记……”沈砚之不由自主地开口。阿墨心中一紧,轻声问道:“公子认识我?”
沈砚之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困惑:“不认识,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将刚完成的画作递给阿墨,“这幅《墨蝶图》赠予你,就当是缘分。”
阿墨接过画作,看着画中飞舞的墨蝶,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苦苦寻找的沈砚之,可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强忍着泪水,躬身行礼:“多谢公子。”
就在这时,画坊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苏珩的残余党羽竟再次出现,他们此次的目标是刺杀沈砚之,为苏珩报仇。混乱中,一名刺客举刀刺向沈砚之,阿墨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挡在他身前。
刀光闪过,阿墨的肩膀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素裙。沈砚之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下意识地将阿墨护在身后,拿起案上的画笔,蘸满浓墨掷向刺客。墨汁在空中化作利刃,精准地击中了刺客的手腕。
“你怎么样?”沈砚之紧张地问道,伸手想要触碰她的伤口,却在指尖触及她皮肤的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忘川渡口的相遇、画阁中的相伴、生死关头的守护……
“墨魂!”沈砚之脱口而出,眼中满是震惊与狂喜。阿墨抬起头,看着他恢复清明的眼神,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砚之,我找到你了。”
二十四
两人相认的瞬间,案上的《墨蝶图》突然化作无数墨蝶,围绕着他们飞舞。远处的终南山方向,传来一声龙吟,那方被沈砚之遗留在墨隐村的古砚,竟自行飞到了画坊内,落在他们面前。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将苏珩残余党羽的气息彻底吞噬。
守砚人再次出现,笑着说道:“恭喜二位,历经宿命的考验,终于破镜重圆。当年的血咒,早已在你们相认的那一刻彻底破解。”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笔灵与墨魂本就是你二人的本命灵体,相生相克,也能相辅相成。如今你们心意相通,灵体合二为一,再也不会被宿命所困。”
沈砚之握住阿墨的手,感受着她真实的温度,心中满是幸福。他看向守砚人:“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能否告知,我们为何会经历这么多波折?”
守砚人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天道的考验。文曲星与墨魂相恋,本就违背天规。你们历经生死、背叛、遗忘,却始终坚守着对彼此的爱意,这份深情最终打动了天道,也让你们突破了宿命的束缚。”
混乱平息后,沈砚之带着阿墨回到了墨隐村。砚魂斋的弟子们看到他们归来,都欣喜若狂。沈砚之将古砚重新放回案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他与阿墨并肩站在庭院中,看着漫天飞舞的墨蝶,相视而笑。
“往后余生,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沈砚之轻声说。阿墨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中:“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天界突然降下法旨,斥责沈砚之身为文曲星,私恋墨魂,违背天规,命他即刻返回天界领罪。沈砚之将阿墨护在身后,坚定地拒绝:“我宁可不做文曲星,也不会离开她。”
法旨化作一道金光,朝着沈砚之袭来。阿墨挡在他身前,周身散发出墨色的光芒,与金光抗衡。古砚再次腾空而起,化作游龙,与阿墨并肩作战。沈砚之也动用文曲星的本源之力,加入战斗。三方力量碰撞在一起,整个墨隐村都在剧烈摇晃。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威严的叹息:“痴儿,罢了。”金光散去,一道身影出现在空中,正是天帝。他看着沈砚之与阿墨,眼中满是无奈:“你们的深情,朕已看到。朕特许你们留在凡间,只是从今往后,你们将失去所有神力,做一对普通的凡人夫妻。”
沈砚之与阿墨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天帝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