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暮春的墨隐村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马喧嚣打破。当一队身着锦缎官服的随从簇拥着一位玉面公子踏入砚魂斋时,沈砚之正在教弟子们调兑花青颜料。那公子白衣胜雪,腰间佩着一枚羊脂玉珏,眉宇间带着几分贵气与桀骜,目光扫过画室,最终定格在研磨的墨魂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在下苏珩,奉家父之命,特来邀请沈先生入府作画。”苏珩拱手行礼,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视线仍黏在墨魂身上,“这位姑娘风姿绰约,不知是先生的弟子还是……”
“她是我的挚友,墨魂。”沈砚之不动声色地挡在墨魂身前,指尖微微收紧,“苏公子的邀请恕我不能从命,我已决意留在村中教书育人。”
苏珩挑眉,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他出身京城书画世家,父亲是当朝太傅,自幼锦衣玉食,所求之物从未失手。方才瞥见墨魂的瞬间,他便被那独特的清雅气质吸引,连带着对沈砚之也多了几分敌意。
“沈先生何必固执?”苏珩轻笑一声,挥了挥手,随从立刻呈上一个锦盒,里面装满了黄金与名贵的贡墨,“这些只是定金,若先生肯移步,后续酬劳翻倍,且我府中藏书无数,定能助先生的画技更上一层楼。”
墨魂放下墨锭,走到沈砚之身边,语气平静却坚定:“苏公子不必多费口舌,砚之心意已决,不会随你离去。”
她的维护让苏珩心中的占有欲愈发强烈。他冷哼一声,目光转向案上沈砚之刚完成的《春山图》:“先生的画技确实不错,但比起京城的名家,仍有不足。若墨魂姑娘肯随我回府,我可请最好的画师教她,让她见识真正的艺术殿堂。”
“苏公子请回吧。”沈砚之语气冷了下来,伸手将墨魂护在身后,“墨魂的去留,轮不到外人置喙。”
苏珩脸色一沉,却并未发作,只是深深看了墨魂一眼,转身离去:“沈先生好自为之,我会再来的。”
苏珩走后,墨魂轻轻拉了拉沈砚之的衣袖:“别为他生气,我们不理会便是。”
沈砚之点头,心中却隐隐不安。他看得出来,苏珩对墨魂志在必得,以苏家的权势,绝不会轻易放弃。
十四
不出所料,接下来的几日,苏珩每日都会来砚魂斋。有时带着珍稀的笔墨纸砚,有时捧着孤本画谱,甚至请来京城的戏班在村头表演,试图吸引墨魂的注意。可墨魂始终不为所动,每日依旧陪着沈砚之作画、教学,对苏珩的示好视若无睹。
这日,苏珩竟带来了一幅传自东晋的《洛神赋图》摹本,径直走到墨魂面前:“墨魂姑娘,此画乃稀世珍品,我愿赠予你,只求你陪我聊一聊书画之道。”
墨魂正要拒绝,沈砚之却先一步开口:“苏公子,墨魂对古画虽有兴趣,但无功不受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他深知苏珩的心思,这幅古画价值连城,一旦收下,便会陷入被动。
苏珩却不依不饶,将画轴塞进墨魂手中:“姑娘若不收下,便是不给我苏珩面子。”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难道姑娘想让沈先生因得罪苏家而陷入麻烦吗?”
这句话戳中了沈砚之的软肋。他虽不怕苏珩,但砚魂斋还有众多弟子,还有墨隐村的百姓,若苏家真的报复,后果不堪设想。墨魂也明白其中的利害,握着画轴的手微微颤抖。
“苏公子不必用权势施压。”沈砚之上前一步,将墨魂手中的画轴取回,递还给苏珩,“我沈砚之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旁人无关。若你真要为难,冲我来便是。”
“好!有骨气!”苏珩拍了拍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既然如此,我们便来一场画赛。三日后,在村头的晒谷场,我们各画一幅《墨魂图》,让村民们评判优劣。若我赢了,墨魂姑娘便随我回京城;若你赢了,我从此不再纠缠,还会将这幅古画赠予你。”
这个提议让沈砚之陷入了两难。他不愿将墨魂当作赌注,可若不答应,苏珩必定会继续纠缠不休。墨魂看出了他的犹豫,轻轻点头:“我相信你。”
得到墨魂的信任,沈砚之心中一定,对苏珩说:“好,我答应你。”
十五
画赛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墨隐村。村民们纷纷为沈砚之捏了把汗,苏珩出身名门,画技自然不弱,而沈砚之虽名气不小,却从未与京城的名家较量过。
这三日,沈砚之闭门不出,在画室中潜心创作。墨魂始终陪伴在他身边,为他研磨、展纸,偶尔提醒他注意休息。她知道,沈砚之此次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荣誉,还有他们之间的未来。
苏珩也并未闲着,他在村里租了一间宅院,每日挥毫泼墨,还特意请来几位随从在村中宣扬自己的画技,试图拉拢人心。
画赛当日,晒谷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苏珩率先完成画作,他笔下的墨魂身着华丽的宫装,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容貌精致,却少了几分灵气,多了几分刻意的雕琢。村民们看了,虽觉得画得好看,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轮到沈砚之展示画作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他笔下的墨魂依旧身着素裙,坐在砚魂斋的窗边研磨,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墨香仿佛透过画纸扑面而来,眉眼间的温柔与恬静,正是村民们日日所见的模样,却又在笔墨间多了几分深情。
“这才是墨魂姑娘的样子!”张翁率先开口称赞,“沈先生的画,画出了墨魂姑娘的魂!”
村民们纷纷附和,掌声雷动。苏珩看着画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不得不承认,沈砚之的画确实更胜一筹,那里面的情感,是他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我输了。”苏珩咬了咬牙,将《洛神赋图》摹本扔给沈砚之,“愿赌服输,我再也不会来纠缠墨魂姑娘。”说罢,他转身带着随从,狼狈地离开了墨隐村。
看着苏珩离去的背影,墨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沈砚之,眼中满是笑意:“我们赢了。”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是我们赢了。”
十六
经此一事,沈砚之与墨魂的感情愈发深厚。他们不再刻意隐藏心意,在弟子们的起哄下,索性举办了一场简单的仪式,正式结为连理。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凤冠霞帔,只有村民们的祝福和案上的笔墨为证。
新婚之夜,沈砚之将那幅《墨魂图》挂在新房中,轻轻拥住墨魂:“往后余生,我定护你周全,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墨魂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眼中满是幸福:“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古砚静静躺在案上,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为他们祝福。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宣纸上,与墨色交融,晕开一片甜蜜的诗意。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数月后,京城传来消息,苏珩的父亲太傅苏振因结党营私被新帝查办,苏家一夕之间败落。沈砚之听闻后,心中五味杂陈,虽不齿苏珩的所作所为,却也不忍见其落得如此下场。
墨魂看出了他的心思:“若你想去看看他,便去吧,我在村里等你。”
沈砚之点头,次日便启程前往京城。他在一座破败的宅院找到了苏珩,昔日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如今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看到沈砚之,苏珩眼中闪过一丝羞愧,随即又变得冷漠:“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沈砚之递给他一袋银两,“苏家虽败,但你一身画技仍在,从头再来未必不可。”
苏珩愣住了,看着那袋银两,又看了看沈砚之,眼中的冷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情绪。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银两:“多谢。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和墨魂姑娘道歉。”
沈砚之笑了笑:“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希望你日后能潜心作画,不要再被权势和**蒙蔽双眼。”
离开京城时,沈砚之心中豁然开朗。他明白,真正的胜利不是击败对手,而是守住自己的本心,珍惜身边的人。
回到墨隐村,墨魂早已在村口等候。看到他平安归来,她立刻迎了上去,眼中满是期盼。沈砚之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
两人看着对方的影子。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砚魂斋的墨香在空气中弥漫,与山间的花香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