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莫斯科时间19:32,本驾飞机大约在三十分钟后到达谢列梅捷沃亚历山大·普希金国际机场……”
听到飞机的广播,关子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客舱里的灯也在此时亮了,他调好靠背,收好桌板。
他从空中俯瞰着这座古老而庄严的城市,它是前苏联的首都,是著名诗人普希金的故乡。
他曾读过普希金的诗集,有一首叫《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
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关子南以前还挺喜欢这首诗的,诗里蕴藏着诗人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向往。
每次读到这首诗,他会觉得一切困难只是暂时的,未来是美好的。
就像他的前半生,虽然是孤儿,可社会上有好心人愿意资助他的学业,大学时还遇到了木广喻,对方给了他从未体验的爱。
可如今他再想起这首诗,只觉得很可笑。他的生活不仅欺骗了他,还无情的夺走了他的未来,他才26岁啊!居然就得了骨癌。
他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他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这世上也没人在乎他、爱他。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终于可以无拘无束的做一回自己。
飞机降落时,机舱传来了零零碎碎的鼓掌声,坐在他身旁的大哥告诉他,这是前苏联国家人民的传统,他们觉得飞机安全着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他们的掌声既为平安落地而庆祝,也代表了对机组人员一路的感谢。
关子南很喜欢这样的习俗,觉得这样的行为不仅温暖还很浪漫。
生命是那么的珍贵,值得每一个人为它献出最热切的掌声。
下了飞机进入机场后,他发现这个机场充满中文指示牌,这样挺好的,他不懂俄语,毕业后英语也快忘的差不多了。
出了海关,他按照手机上的提示,来到了三号转盘等自己的行李。
他的行李并不多,只带了两件羽绒服,两条羽绒裤,和几件换洗的衣物,再加一双充满羊绒的皮靴,毕竟摩尔曼斯克位于北极圈,靠近北冰洋,一定很冷。
他定的到摩尔曼斯克的机票,起飞时间是莫斯科时间凌晨四点,大概飞行两个半小时,六点半就能到达。
机场里有暖气,他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推着箱子找到一个还算空旷的位置,定好了闹钟,打算休息会。
闹钟还没响,关子南的小腿又传来你密密麻麻的疼痛,他握紧拳头任由疼痛蔓延。
痛,真的好痛,可是这痛远不及木广喻和他说分手那天痛。
……
“子南,对不起,我必须和她结婚。”
这天关子南刚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他挑了一家还算高档的餐厅,打算请木广喻吃顿好的。
木广喻家里是开公司的,很有钱,他也是知道的,因此他挑的这家餐厅一顿饭就要花去他半个月的工资。
他爱木广喻,总想把最好的送给他,可他经济条件实在比不上对方,但他想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他最好的。
餐桌上,服务员刚给他们上了一道香煎鹅肝,精致的白色骨瓷盘中放着一块烤好的法棍切片打底,切片上是煎的焦褐的鹅肝,鹅肝上点缀几颗黑色的鱼子酱。鹅肝四周淋上了一圈蓝紫色的蓝莓酱,上边还放了几颗新鲜的蓝莓,这道菜看起来既好看又精致。
关子南刚拿起刀叉想尝尝这道398元/例的鹅肝,就听到对方如此扎心的话语,食欲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木广喻漏出有些尴尬的微笑,说道:“广喻,我不喜欢这个笑话。”
“对不起,我会给你补偿的。”说完木广喻拿出一张卡,推倒对方面前:“卡里有五百万,密码是你生日。”
关子南把卡推回去,脸上笑容变得有几分苦涩,说道:“今天是愚人节吗?”
“对不起,就当从来没有遇到我吧!这笔钱,你收下吧!”
木广喻刚毕业,自家的生意还没开始上手,他只能卖掉了他父母送给他的成年礼,一套在余阳市中心的公寓,又卖掉了他爷爷送给他的帕拉梅拉才凑出这笔钱。
说完他不顾关子南的挽留,便离开了餐厅。
“这位先生,这道菜不合口味吗?”服务员端来了一道芦笋豌豆浓汤,看到桌上的前菜对方还一口未动。
“不好意思,我想结账。”关子南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感觉眼前一阵模糊。
“好的,先生,请稍等。”
结完账后,关子南只想快点回到家,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他觉得脑子像浆糊一样。
这一定是梦,木广喻怎么会突然要结婚了,怎么会突然要丢下他。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餐厅的,刚出餐厅门口,那位服务员就追上来了,喊道:“关先生,你的卡掉了。”
关子南木讷的结果对方递来的卡,说了一句谢谢。
……
小腿上的疼痛如退潮一样慢慢散去,关子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两点五十分,可以值机了。
他按照航班号走到了对应的值机台。
“Hi Sir,I'd like to check in , please.”说完,关子南就将自己的护照递给值机台的人员。
“Thank you, do you have any luggage to check in?”
“Oh yes.”
关子南将自己的行李箱放上了行李传送带,等待着安检。
“Excuse me, Sir, could I have a seat by the window ?”关子南想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想多看看云层上的风景。
“Of course,Sir.”
行李安检的很快,值机人员给他行李贴好号码牌,将机票夹在他的护照里递给了他。
国外机场安检程序和国内一样,关子南很快就过完了安检,在候机室里等待登机。
等到飞机降落到摩尔曼斯克机场时,关子南和机舱里的本地人一样,鼓起了掌。
这次鼓掌他是为自己庆祝,庆祝他一个人勇敢的来到了异国他乡,庆祝他即将开启的新生活,也是生命的最后时光。
他提前下载了本地租房软件,在Ulitsa Sof'i Perovskoj附近租了一间三十平米的房子。房租是15000卢布每个月,租期为一年。
来摩尔曼斯克之前,他充分的了解了当地的物价,他算了一下,觉得卡里剩下的钱应该可以支撑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与其花光所有钱博一个看不到希望的未来,不如用这些钱好好的过完剩下的时光。
出了摩尔曼斯克的机场,映入他眼帘的是白茫茫的雪地,天空还飘落着如指甲一样大的雪花。
他在手机上用YandexGo打了一辆出租车车,等车时,有一阵风从他身边吹过,这是从北冰洋吹过来的风吗?
风从西北方吹向东南方,它会在何处停止呢?又或这阵风可以跨过欧亚大陆,那它会吹到木广喻身旁吗?
周围的寂静和空旷让关子南又想到了木广喻,又或者说,分开的这五年,想他已经成了习惯,他想戒,可是他的心不让。
司机操着不太流利的英语和他交谈着,关子南只听得出大概的意思。
当司机问他他是哪里人,他回答是亚洲人;问他是不是来这里旅游的,他很爽快地回答是。
到达他租的房子附近,已经是早上八点了,可摩尔曼斯克的八点,天空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好在周围的路灯很多,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就像钻石一样闪亮。
关子南找了离他最近的一家咖啡厅,点了一杯卡布奇洛和一个夹着火腿鸡蛋的华夫饼。又选了一个靠着玻璃窗的位置,他看着寂静又寒冷的街道,喝了一口手中温热的咖啡。
生活本该如此吧,不用为每个月的绩效焦虑,不用害怕客户的投诉,不用受领导的贬低和打压,更不用为明天的柴米油盐担忧。
他的这个心啊!曾经为了木广喻加速的跳动,又因为对方的抛弃一度快停止了跳动,而如今这颗心终于在为他自己跳动了。
关子南感觉他的生命在此时此刻才属于自己。
房东已经在WhatsApp上回了他的消息,他把咖啡厅的名字发给了对方,对方说十分钟就到。
交接钥匙的过程很顺利,房子虽然不大,可厨房、卧室、卫生间一应俱全。
最重要是这间房子还有暖气,无论是他成长的美江市,还是他读书所在的余阳市,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住进有暖气的房子。
这间房子的床很小,比他们大学宿舍的床还窄几厘米,不过对于他一个人来说也够了。房子里还有一张单人沙发,坐在这个沙发上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只不过现在的街道没什么人。
国内的社交软件账号他都注销了,哪里有那么多人,少了他一个又何妨。
洗完澡后,他喝了一杯冰水,房间太热了,热的他浑身不舒服,也许他选择这个地方是因寒冷可以缓解疼痛吧。
他打算先睡一会,醒来后找个ATM机取点钱,再找个餐厅好好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