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了小伙伴,青稚雅联系上叶酌,已然是后半夜,叶酌仍伏案于桌前,消息秒回。
【你家那位哄好没,有情报别见外啊,都是自家人。】叶大小姐也是无奈了,作为东域的地头蛇,她家情报还比不上一个正魔两头混的情报贩子,叫人情何以堪!
暗卫到场后发现晏止欢已然停止呼吸,初步检查死因为咒杀。
一个出身咒术世家的咒师死于咒杀,太奇怪了。
毫无头绪的她只能再次求助到小伙伴这儿。
青稚雅斟酌着词句,敲到一半,传讯牌就被边上人拿了过去。
梅鬼华找到拨号键,干脆利落地打了过去。
叶酌秒接,“喂,小丫,那位少爷愿意多说点了吗?”
“是我。”梅鬼华也不多废话,直接把手中晏止欢的详细情报传了过去,“晏家龌龊事不少,晏行歌未必不知,好好查查身边人吧,浮生剑主。”
耳中传来忙音,那边竟然直接挂断了。
叶酌微妙地从最后的称呼中听出了嘲讽,阴阳怪气的语调,像极了清平乐那帮小妖精的茶言茶语。
她盯着暗淡下去的屏幕好几秒,转头对着墙壁露出一抹狰狞的笑——不查是因为我不想吗!
“大小姐,吃点夜宵垫垫吧。”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叶酌深吸口气,摆出平常表情,微笑道:“门没锁,进来吧。”
房门被无声推开,温润如玉的青年稳稳端着托盘,眸光在看到窗边支着下巴望向自己的女子时,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他将清淡的小食与温水摆到边上几案,缓声道:“熬夜对皮肤不好,若无要紧事还是早些歇下为好。”
叶酌欣赏着对方体贴入微的动作,晃了晃翘起的小腿,示意他坐下。
二人相处极久,几乎叶酌一个动作,晏行歌就明白她需要什么,当即顺从地坐在了对面。
然而他又恪尽下属本色,坐姿端正,脊背挺拔如松,臀部轻轻挨着椅面,只占用了一半座位空间。
“你跟我多久了?”叶酌歪头,盘结松散的发髻滑下来一缕,俏皮地落在脸颊畔。
因为是在卧房办公,所以穿得有些随性,晏行歌往常多是送完东西就走,没料到被留下来谈心,一时之间眼神飘忽,不知道目光该落在哪边,最终规矩地垂下看地。
“回小姐,九十九年零九个月一十三天。”然而回话依旧一丝不苟,一如他外表,如玉君子,谦且慎焉。
叶酌的目光划过他清风晓月般俊雅的眉眼,叹息道:“晏家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晏行歌缓缓抬起眼,那双春泉般清透的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最终化作清浅的笑,“全部。”
“······”叶酌的大脑一片空白。
即便做好心理准备,可依旧被他的坦诚与话语内容震惊到了。
然而作为震木王府的大小姐,她必须稳住心神,“那就说说吧。”
其实叶府并没有查到多少,多数情报还是梅鬼华提供,如果这是一部探案话本,那他们是跳过所有线索,直接拿着剧本跟幕后黑手对峙。
“这要从很久前说起。”晏行歌姿态从容,温文尔雅仿佛刻进骨子里,“大小姐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叶酌怔了怔,“不是叶府嫡系选伴读吗?”
“不是哦。”晏行歌低笑,轻声呢喃,“你果然没有注意到啊。”
青年神色淡淡,温雅的气质如潮水般退去,顷刻间陷入某种厌倦的情绪,分外割裂。
叶酌盯着他的脸凝视半晌,依旧没有半点印象。
初春三月,雨淅淅沥沥地下,鞋面踩在雨水覆盖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响声。开始只是绵绵细雨,然而随着几道惊雷划破天际,雨势越来越大,最终连成一片珠帘样的银白水幕。
街上行人几乎绝迹,大门紧闭的晏家大宅内灯火通明,房檐下乌泱泱站满了人,阴沉沉的目光一错不错盯着院中少年们。
分明是流着相同血液的亲族,可他们的眼神却充满了凶戾暴虐,在这雨夜里更衬阴冷。
“老规矩,十人胜,败者——若还活着的话,连同你们的母亲,贬为血奴。”高高在上的晏家家主眼神睥睨,家老们分列左右两边,目光灼灼盯着大院内百余名少年。
晏家最具权势的团体站在大开的正屋门前,挡住屋内投射向外的唯一亮光,蜿蜒而下的台阶层层叠叠,雨水击打在石阶上,朵朵绽开。
这些少年俱是晏家子,有妻妾之子,有外室之子,亦有人生母不详,然而无论生母是否有名分,他们都逃不了同室相残、养蛊式争斗的命运。
不只是他们,那些在堂下围观的叔伯们,也都曾经历过这般血腥筛选,许是同样无法反抗命运全系一场比斗的惨烈族规,围观的长辈们兴致勃勃,甚至开了赌盘凑趣。
“我赌那黄衣服的小子。”
“嘿,今年族长的儿子也参赛了吧?我赌他!”
“你说哪个?”
“当然是正房夫人生的啦,难不成还能指望血女的种?”
“也是,晏行歌的母亲虽出生小家族,可总比凡女强。”
“瞧你说的,咱们这族规,哪敢娶高门大户的女子?大家不都是在平民跟小家族里挑老婆嘛~也是好笑,这些下层人竟将此当作向上爬的通天梯,也不想想,煊赫之家选小门小户,图啥?”不图资源交换,只能是图命了,这些年她们往家里搂的,也够买命钱了。
“也不都是个死,搏一搏,差不多十分之一的概率,活下来,可就是家族未来的中流砥柱。”烟杆抖了抖,缥缈的白烟流经过肺叶再被吐出,寒风吹拂,了然无痕。
“这些女子都是自愿嫁进来的,倒是可怜我们呐,未必乐意投胎此地。”
廊下气氛轻松,男人们的窃窃私语伴随着吞云吐雾弥散在风雨中。
场内,劈头盖脸的大雨淋得人眼睛都难睁开,百余名少年少女姿容狼狈,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练气圆满,弱一些的才练气期一二层。
然而强者未必胜,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之道。
“喂,晏行歌,咱们联手吧,弱鸡们打算联合起来先把我俩消耗掉。”场上的另一名练气期圆满发出邀请,晏行歌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十个名额并不多,往年也不是没强者被率先踢出局的先例。
“加我一个,还有我妹妹。”晏止欢拉着名身形瘦削的小女孩,壮着胆子凑上前。
少年看了眼两人,目光在两边游弋,调笑道:“晏行歌,这不是你那野种弟弟?怎么还有个妹妹?”
血脉混乱在晏家不是什么劲爆消息,为了开枝散叶,这群人什么事没干过?
有名分的女眷还受尊重些,没名分的,像家里丫鬟、外头妓子,多的是知母不知父,反正晏家乐得多些子弟投入炼蛊场。
而血女因有提供血液作为施咒媒介的特殊用途,一般是不允许族内子弟乱搞的,不过毕竟是“一般”而不是“绝对”,故而像族长、族老之类位高权重者还是可以践踏下这条无关痛痒规则的。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晏止欢乃族长之子,而他身边那女孩身上却名不见经传,因为很可能是其他晏氏子弟的种。
“我没意见,晏行歌你怎么看,要带着吗?”少年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晏行歌皱起眉,低声喝道:“晏留白你闭嘴!”
随后,他看向紧张望过来的兄妹二人,微微沉吟,问道:“名字?”
“晏止欢,晏停绪。”晏止欢已然察觉到周围望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连忙道:“我擅长惑心咒,有把握鼓动他们内斗,停绪擅长无声咒,可以从旁辅助偷袭。”
没等他再做过多介绍,晏行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开始了。”
少年人目光冷肃,掠过包抄而来的同族子弟,低声道:“晏留白,你踩点的时候做过陷阱布置吧?”
“必须的。”被点名之人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咧开的嘴角露出森白尖牙,“这里的每一寸地皮我都研究过。”
若说有名分与无名分的孩子还有什么区别,大概就在于前者可以利用母亲手中的权力提前知道考点,并前往设伏。
“晏止欢,晏停绪,注意我跟晏留白的步子,若不想被牵连的话,走位都小心点。”晏行歌言尽于此,对于有同一个父亲这件事他并无特殊情绪,只不过二对一百太多悬殊,能多拉两个也算减轻点压力。
残酷的厮杀在雨夜里拉开序幕。
“儿郎们,知道作为一名咒师最重要的品格是什么吗?”
面对重重杀机,晏行歌的大脑飞速运转,精神高度紧绷,然而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学堂夫子第一课讲的第一句话。
他躲过暗中投来的咒,瞧见身边人一一毙命于咒杀,可怖的死状绝对能列入重溟死相凄惨之首。
“是速度?”
晏留白化作一道残影,凭借着超绝的出咒速度,先一步干掉对手,袭向他的或明或暗的攻击,俱因主人的殒命纷纷落空。
“是隐蔽?”
晏停绪仗着身材娇小,满场乱窜,滂沱大雨遮蔽了她的身形,无声咒发动,目标对象往往没意识到自己被下咒,便已中招。
“是借力打力?”
混在人群中的晏止欢催动惑心咒,搅动原本就心思各异的团体分裂对立,刀剑相向。
“不,是前瞻性,咒师的战场从不在当下,而在战斗前。优秀的咒师,在与敌人面对面之前,就该下咒。当你们到兵戎相见时,只需要轻轻掐诀——”
疾行中的晏行歌抬手,一道道法印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下呈现,漆黑的眸子无悲无喜,稚嫩的脸庞一片冷漠。
“死。”最后一印落下,少年沙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
顷刻之间,时间仿若静止,大乱斗中的大半少年男女身体僵直,不等身边人补刀便驱赶扭曲,狰狞倒下。
身为族长嫡子的特权,大概是他可以尽量搞到竞争对手的生辰八字。
这场比赛,在开始前,就注定了一些人的生死。
而剩下的人——
晏行歌看向剩下来警惕望向他的少年人,唇角微微勾起极清浅的弧度,“十九个,比我想象的要多呢,晏留白,你不行啊。”
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晏留白啐了口血沫,神情凶狠,“拿老子当打手,晏行歌,你真行啊。”
剩下来的人里有一大半都是无名分的“野种”,晏行歌也想,可实在弄不到对方的八字,只得换种杀法。
“别这么说,至少我留你一命了不是吗?”眉目清俊的晏家嫡子言笑晏晏,轻柔催促,“快点清场,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
正因为自身是喜欢提前下手的老阴比,所以他笃定族中实力相当的另一位天才也是。
果然,晏留白没有辜负晏行歌的信任,提前在考点布置陷阱、获得先手优势是优等生的必备素养。
问题在于——
“杀不杀?”晏留白将手搁在晏止欢脖颈边,侧头问站在一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晏行歌。
人数已经在十人之下,杀不杀都是晏大公子一句话的事。
晏行歌瞥了眼毫无反抗之力的兄妹俩,再瞧向兴致高昂、毫无阻拦之意的廊下叔伯,弯了弯唇,“你们俩,活一个,自己选吧。”
他想知道,身为操纵他人命运的上位者,身为起哄下注的局外观众,会得到局内人体会不到的乐趣吗?
很明显,叶大小姐对于她的小秘书认识不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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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