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无限 第27章 25.信仰囚笼（9）

倒霉的六名乘客聚在文彬所在的车厢里，神色各异地看着眼前一滩不知从何而来的血泊和碎肉。已经凝固的黑红血块上镶嵌着破碎的骨肉，像露出一角的冰山，悄无声息地埋葬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只留下隐秘的一隅供无知的生者窥探。

文彬原本应该栖息在这滩尸块旁的长椅上，而他已不见踪影。

刘柘木作为第一个发现这等惊骇现场的人，直到黎明和其他玩家聚过来的时候仍旧没有缓过神来。他嘴唇哆嗦着，直喃喃“文彬死了”，无论肖班怎么叫都直愣愣地看着地上混成一团的有机物，手脚僵硬得像一桩木头。

除了相对冷静的夜川，严虎和吕易笙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两个。他们在短暂惊诧后十分严肃地检查现场：车窗是完好的，车厢内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四周也没有任何能藏人的角落。文彬的死俨然成了继无名骷髅外的第二个密室杀人案。但在这个诡异的游戏世界里，任何不合理的情景都能归结为想象力的匮乏，因此这个能瞒过所有人的耳朵一夜之间悄然杀死文彬的凶手很可能不是人类。

可文彬是拥有探查怪物信息技能的玩家。既然是怪物杀死了他，依他的性格，为什么不在看见怪物的第一时间叫醒所有人？

吕易笙摸出手套和口罩戴上，在刘柘木和肖班万分惊恐的眼神中捏起一块碎肉：“他不是被剁死的。很奇怪。就像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瞬间瓦解了他的□□，现实中肯定不存在这样的死法。”

刘柘木愣了半晌，终于疯了似的颤声道：“你们谁、谁杀了他？！一定是你们……车里有杀人魔……”

肖班见刘柘木脸色不对，立刻拽住刘柘木疯狂乱扇的手，连忙道：“刘哥，你先冷静点！”

刘柘木推开肖班，眼神惊慌地在四个人身上游移。他顿时凶狠地瞪向黎明：“是你对不对？！黎珲？！你这个恶心的变态同性恋，这里只有你最不正常！”

黎明被刘柘木点名，觉得意料之中。

他对刘柘木的印象从来都不好。无论是初高中受到的霸凌、初入这局游戏时的辱骂还是当下毫无根据的指控，只会越发让他觉得刘柘木从来没有一丝作为人的同理心。

黎明冷眼道：“你知道的，我要杀也不会杀文彬。”

“你们看！他会杀人！他会杀人！”刘柘木指着黎明破口大骂，“杀了他！杀了他！”

肖班一把搂住刘柘木就往别处拖：“刘哥你先冷静冷静，黎珲以前就是被欺负的份，哪有能力杀人啊？”

严虎见肖班把刘柘木拖走，又看了看当下一片混乱的场面，冷声呵道：“小崽子大惊小怪，不就是死了个人吗。还是那句话，这样以后怎么在游戏里活下去？”

吕易笙没管发疯的刘柘木，脱去手套丢到塑料袋里包好，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拿起了对面长椅上的白色窗帘往尸体一铺，暂时隔绝了这处混乱的凶杀场地。

她攥起眉头：“你们不觉得这白窗帘就像是事先给我们准备好来收尸的吗？”

不远处的肖班听闻后使劲蹭去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吕易笙继续说：“依本福尔摩斯看，与其怀疑我们几个人类，不如多想想怎么应对可能存在的怪物。”

严虎逐个排查：“你们，说说昨晚什么时候睡的，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吕易笙举起手：“我、黎少爷和叶保镖三人互相作证，昨晚我们窝一起睡的！”

夜川严肃纠正：“我们没有和你睡在一起。准确地说，你睡在我们对面。”

“哦~”严虎的眼神饶有兴味地在夜川和黎明身上游移，“可以啊叶保镖，这么宠着小少爷？”

“我也纠正一下。”黎明瞪了一眼夜川，“昨晚是叶保镖执意要和我睡。他太热情了，我拦不住。”

夜川、吕易笙、严虎：……

黎明反问：“严大哥，那你呢？昨晚文彬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严虎略加思索：“昨晚我睡得很死，什么也不知道。”

吕易笙不知为何满脸后悔，沮丧地说：“我昨晚也睡得跟猪一样，没发现你俩居然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

夜川一个眼刀让吕易笙住了嘴。

肖班安顿好刘柘木，也讪讪地凑过来，瞧了一眼黎明，然后低下头：“我睡得很死，刘哥也是。”罢了他还补充道，“刘哥只是受了惊吓，他胡言乱语呢，你们别放在心上。”

严虎哼了一声：“老子才不管他疯没疯。”

看来昨晚大家都睡得很死。要是放在平常平坦宽敞的床铺上没什么，但在地铁上就很奇怪了。地铁的长椅很窄，加上动荡的陌生环境，人就算睡了也不可能深眠。虽然睡眠时间有早有晚，但昨晚他们无一例外都睡得很死。黎明很怕黑，他本以为自己睡得好全是因为有夜川在身边，但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夜川说：“我一直在观察列车的动静，因为‘熄灯’绝对不是毫无目的的。我本想睁眼守夜，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意识产生了漂移。等我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刘柘木的尖叫声。”

一股汗毛倒竖的诡异攀上众人脊背。

长久的沉默后，黎明摇头：“先别管这个。现在灯火通明，就算怪物出现了，我们至少也能看见它。至于熄灯之后，我想，大家手里应该都准备着应对的道具吧。”

众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

在场的各位都是至少通过新手副本的玩家，多少都有些准备。就比如最基本的，每一名玩家在游戏开始前都主动配备了充足的食物，不会再出现孤岛宾馆副本中因食物短缺造成的窘迫。若不是本次游戏中系统强制玩家消耗食物，黎明相信各位的食物储备都能撑上至少半个月。

黎明再次看向那个令人疑惑的时间显示屏，11月4日19:00，还是老样子。

他建议：“因此，当务之急是找到打开第二个铁闸门的钥匙。离游戏开始大概已经过了1天半，大家留意一下‘饥饿’效果，然后再找找线索吧。”

除却受到惊吓的刘柘木，其余五人再次对一共六节车厢进行又一轮的地毯式搜索。而在他们动手没多久，“饥饿”debuff果然如约而至，说明此时正是进入游戏后第二天的上半段。黎明估算得没错。

但游戏总共限时四天，他们已经用去了一天半的时间，如今仍在第二个铁闸门面前踌躇。等他们再里里外外地搜完一遍后，第二天的时间也已过去大半了。他们两手空空面面相觑，最后在严虎发作般的骂声中席地而坐。

随着“饥饿”debuff的又一次降临，一无所获的玩家们陷入了必然的焦虑。

“真的有钥匙吗？” 肖班面色苍白，嘴角留着饼干屑，和发了疯了刘柘木一起坐着，声音虚弱。

饶是严虎也心力交瘁：“就算老子承认自己不聪明，可车里连个解谜的机会都找不到！”

吕易笙则两腿一蹬，疲惫地在座位上翻看起她之前搜到的《主治医生题库》。

夜川把被褥拿了过来，示意黎明不要直接坐在地上。

黎明毫不客气一屁股压上被褥，思考。

他们已经非常仔细地搜了两轮，为什么连一个类似白盒的解密道具都没有？密室逃脱的游戏设计就应该循序渐进，解开一个接一个谜题获得钥匙或密码，而不是在这里无头苍蝇似的翻垃圾。

究竟有什么漏掉了？

黎明看向隔壁车厢中始终被放在次要地位的骷髅。出于对人类骨架的本能敬畏和忌讳，它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详细检查的东西。然而骷髅白花花的骨架一目了然，胸廓里空空荡荡，又怎么能藏得住东西？

吕易笙把手里的《主治医生题库》翻得哗哗作响：“我越看这东西就越觉得回到了以前累死累活的学生生涯，从考大学考研考博考主治考副高——每一个医生都这么考过来的。既然这里的医疗元素那么浓，不如从马特医生那边入手？”

黎明摇头：“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吕易笙也摇头：“我也不是法医。但重点可能不是这个。从头开始想想？从屏幕的颁奖典礼开始。”

11月1日的颁奖典礼……时间……

黎明突然一个激灵。

“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他说，“11月1日，马特医生被评为年度最美医生。第一节车厢，11月3日。我们现在这节车厢，11月4日。时间是顺延的。”

严虎问：“这能说明什么？”

“我们在度过马特医生颁奖后的日子。而马特医生早在游戏一开始就死了。”

吕易笙神色一凛：“如果马特是关键人物，他的死亡就不会是真的‘死亡’。所以，这个游戏是想让我们顺着马特医生的故事往下走？”

严虎迷糊了：“我怎么听不懂？”

黎明解释：“我们当下所在的时空很可能就是马特医生获奖后的时间线，且和‘马特医生’密不可分。顺着马特医生的故事——这只是一种猜测——目前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严虎摸摸下巴：“要怎么做？”

黎明思考：“假设马特医生就在我们身边……”

“等等。”吕易笙停下了手上翻书的动作，“我好像发现了一张纸。”

吕易笙从《主治医生题库》里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的字迹一深一浅地写着：

【不想上班，不想出门诊[哭脸]。他们不理解我，他们又要投诉我。】

吕易笙苦笑：“写下便签的显然是个医生。在场的除了我和马特还有第三个医生吗？”

很显然没有。所以这个便签极有可能出自马特医生的手笔。

果然，这本书的倒数第三页签了马特的大名。这无疑是一个重大发现。

黎明分析：“所以这就是马特医生的留言，或者是牢骚话。这本书是在哪里找到的？”

吕易笙说：“就第一个铁闸门的那个车厢。唉，大家都是医生，我都懂。出门诊被患者误解投诉真的太常见了，换作别的心态不好的人肯定得崩。你看，就连马特也不能从这种情绪幸免。话说回来，怎么又是上班啊……上班？”

吕易笙忽然沉默了。

黎明问她怎么了。

她不知所云地喃喃道：“顺着马特的故事，角色扮演……”

吕易笙径直走向刘柘木：“把马特的工牌借我一下。”

已经脑子掉线且变得神经质的刘柘木机械地把工牌递给吕易笙。

“打卡上班。虽然不是医生这个职业特有的，但我一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头上又是07:50，正正好的医院交班时间，一切都说得通了。”吕易笙拿着马特医生的工作牌在第一个铁闸门前比划，“打卡上班，然后在办公室工作查房或者出门诊，然后马特就会被不明事理的患者埋怨。”

吕易笙自顾自地说着，好似完全沉浸在马特医生，或者说广义的“医生”这一角色中，重现出她本职工作中最熟悉完整的流程。

黎明看着她从最开始的那节车厢走来，脚步稳健，行走如风，不算宽阔的身板仿佛真的能扛起一片天。

“11月4日19:00，下班时间。马特医生疲惫地站在拥挤的地铁里。”吕易笙走到骷髅旁边，“然后有一个人倒下了，是心脏骤停。出于所有医生的本能反应和职业素养，马特医生站了出来。”

她蹲了下来，毫不忌讳地拍了拍骷髅的两条锁骨，正如标准心肺复苏流程的与患者接触的第一步，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耳朵靠近了骷髅的颈部。

“马特拍了拍患者的肩，试探了他的颈动脉和呼吸，没有反应。”吕易笙伸出手按在颈动脉区域旁的颈椎处，眉头一皱，在椎孔几乎不可见的缝隙中夹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严虎大声一吼：“卧槽槽槽？！”

吕易笙展开了纸条。

【有人需要我，所以不能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