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城南集市的一个铺子,三下锣声响起,一名身着朴素灰衣的男子站在一摊满是蔬果的铺子前吆喝起来。
“白菜萝卜土豆,香甜大个儿的嘞,自家就能种!”
先不说这几声锣吸引了多少人,平日里喜欢与各菜摊子摊主讨价还价的大婶听闻个头大的蔬果,立马就挤了过来。
“大哥你这是卖的吗?”一大娘问道。
“喂哟这个好啊,你看看这白菜颜色好看闻着还清香嘞,大哥你怎么卖啊?”
吆喝的男子笑了两声:“我的东西不卖,是来告诉你们怎么种出这么大的瓜果的!”
外面看热闹的一年轻男子朝里头看了一眼:“我们这里有种的,这不是还是买的方便嘛!”众人一顿附和。
不远处,林季安和陆琰坐在一间酒楼的二楼看着这里发生的情况。陆琰荡着茶杯里的水:“这就是你让我找人要做的事?”
“是啊。”林季安欣然一笑,“如果我猜得没错,陆王跟这一月里行窃的那些人有什么关联的话,待会应该会起冲突。”
陆琰将视线转回林季安的脸上:“你让几个兄弟跑去那就是唱白脸,真不担心有个其他情况?”
“你不是在这里吗?”
嘴角不可抑制勾起,难掩心中的愉悦。
“不过,那位大哥你是在哪请来的?一开始我想若是找不到人就让李叔帮帮忙的。”昨日午时林季安见到人,惊讶地发现他确实在种植方面有较深的学问,要是他在繁城,不可能就这么雁过无痕。
“城外的一个村子,以前到那找人的时候认识的。”
林季安点点头,再次注意起铺子那边的情况。
方才唱反调的年轻年轻男子便是隐藏在其中的一个衙役,有了他与剩下几名衙役的配合,原本是在吆喝的摊子,顿时变得吵吵嚷嚷。
摊主男子仍叫卖着如何种植,大娘大婶还有些出来买菜人不断劝他做点正经买卖,不必耽误彼此的时间。
在他们说得厉害的时候,一道与之相反的声音截然响起:“这怎么就不是正经的事了?放着大好的土地不好好用,种些歪瓜裂枣出来不吃还要扔,多少人还吃不上呢!”
众人寻声望去,说这番话的人是一名皮肤黝黑,约二十多岁的青年。
“这算上钩了?”陆琰问林季安。
后者轻笑一声:“再看看。”
繁城再怎么说也是全大周最充满皇族气息的地方,毕竟就在皇城脚下,不少人对什么所谓的种植栽培并不上心,因为大多东西都会运往这里来,青年的话自然也是不会被放在心上的。
站在青年旁边的女子扯了一下他的衣服,眼神向摊主那一瞥,暗示他少说几句。
有林季安派来“作乱”的人在,哪会这么快罢休,不多钓点鱼,难以弄清楚近来的行窃究竟怎么一回事。反驳争辩的声音起伏不断,不止方才制止青年的女子加入了进来,就连后面瞧见动静来的人也加入了进来。
街坊本是无意参与这场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小事的争辩,见他们说得厉害,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留了下来。
双方吵的不可开交,激烈程度似乎超出了摊主的预期,他悄悄往那间酒楼看了一眼,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任务了,会太过吗?可对面的人并没有动静。
很快,街角处传来一阵杂声,一支衙门巡视的队伍迅速往这边靠近。
“你们在吵什么?堵路了知不知道!”衙役不断疏散着人群,那些个负责唱白脸的见兄弟们来了,便在混乱中悄然退场。待街道恢复通畅,青年和女子一行人发现与自己对峙的人都不见了,只能心怀愤怒离开。
酒楼,林季安吩咐道:“那几人跟好,特别是他们晚间的行动。”
从酒楼离开回到县衙,林季安即刻去了牢狱找陆王。
两人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但林季安每次见到他时基本上都是送饭之后的不久,陆王的碗基本上没有剩余的时候。饭饱喝足,惬意至极。
“林大人最近来看小人来得有些勤啊。”陆王摸着肚子坐在床上靠着墙角。
这次林季安没有进去,看起来只是随意告知他某件事一样:“今日一早我们发现了两个人,一个是肤色有些黑的男子,下巴上有条半指长的疤痕。另一个是个与他同行的女子,两人看起来年岁相差不大,不过那位女子似乎比较强势。”
陆王手上揉着肚子的动作变得迟缓,逐渐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在林季安说话的时候悄悄收敛。
“夫妇俩吗,被林大人的人盯上怕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吧。”他哼唧了声,“现在的年轻人哟,沉不住气。”
林季安笑着道:“年轻人吗,我刚才应该没有提到他们的年岁吧。”
这真是……陆王暗自捏了自己的肚子一把。他重新拾起自己谄媚的笑脸:“林大人来这是有什么要是么?”
“没有,就来听一嘴消息,现在已经知晓了。”
等林季安离开,陆王直接上手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这嘴,这嘴,怎么岔子次次都出在我这。小景他们怎么个事儿啊……”
当晚,靠近繁城边缘地带的住户房屋附近,有不少蒙着面的年轻人徘徊着。当他们准备再次从繁城百姓家中的田地窃取作物时,隐藏在黑暗中的衙役伺机而动,顺利抓获窃贼七人。
半夜的牢狱内灯火通明,该说不说,可以用热闹来形容了。
陆王左看看右看看,都是一副副熟悉的面孔,他诶哟不断,怎么都栽进来了?那些年轻人瞧见他,一声声叔问候着:“你原来在这啊!什么时候进来的,找了这么久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嗐呀,一时不慎……”陆王心虚道。
林季安和陆琰就站在中间的走道中,先前的猜想一点点印证在眼前。
“说说吧,你们为何要集体行窃,并且行窃目的只为瓜果作物。”
牢狱一时安静下来,显然没人想回答。一个看起来稍微有点力气不太好惹的男子双手抓住栏杆奋力晃了几下:“让我们出去!你就是繁城的狗官吧,啊?能把人管的那么毫无体恤他人之心的也只有你们繁城的人,个个高高在上的样子,怎么,瞧不起我们其他地方来的是吧?”
说着这人甚至将胳膊伸出围栏之外,想抓住林季安狠狠质问。当然这是够不到也不可能的,陆琰早已站在林季安面前,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这人。
陆王听见男子如此说道,两大步就走到了围栏边:“壮儿!说什么呐,别冤枉人!”
男子见他这么说,似乎还委屈上了:“叔!你怎么还帮他说话啊?”
“不是帮,这不牢里待久了打听到了什么才这么说的?”
林季安望向被陆王称为壮儿的男子,掌心在陆琰的肩上握了握,然后走向前:“今日街上的事实在不好意思,那几位与你们争吵的人是我特地派去的,非是真心话。”
随即,他朝牢狱门口说了声:“都进来吧。”
那男子一看,过来这几人不正是白日里跟他们吵架的人?牢里的其他人一时面面相觑,他们这是中套了啊。
“这几位是衙里的衙役,今日为了引你们出来,用了些手段。关于他们所说的话,并非出自本意,是我交代下去的,若有什么误会还请各位见谅。”
场上有几人不屑“嘁”了一声,反倒是陆王,摇着头啧啧赞道:“小大人挺有头脑。”
林季安没有理会他的话,问道:“你们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出卖自己人,在没有动用什么强制手段的情况下少有人会主动交代,自然牢里的几位无一人开口。但林季安也不是一位善于屈打成招的人,能问到是好事,不过眼前的情况他也料到了,这么看来想诈点什么是难了,还得从最容易开口那人下手。
“陆王,你们为什么结队在繁城做这些事?”林季安干脆直接问道。
短暂的沉寂过后:“我们是流民,闯荡有半年了。”看着跟着自己被关起来的孩子们,陆王也不忍他们跟着自己受罪,不应该遭这些苦的。
“
为何是流民?你们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不把百姓放眼里的狗官!视我们如贱命,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那名皮肤黝黑的男子忍无可忍道。
一口一个狗官当真是踩到了陆琰的心尖上,他踏步走到男子面前,眼底闪过一道厉色,态度冷硬道:“如果你在外面,我立刻就能封上你的嘴,但你应该庆幸你在林大人的手里。”
男子似乎有些被陆琰震慑到,但他仍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开始威胁人了吗,还是说这次又是你们耍花招开始红脸白脸一起唱了?”
林季安低声叫了声陆琰,然后微微摇摇头。白日与这男子同行的姑娘不知陆琰的身份,但看他的模样真担心会做点什么,也急忙叫了男子让他少说两句。
今日时候已经很晚了,此刻的氛围更是无法问出什么,林季安想先给他们些私人时间好好想想,明日再来看看情况。
等人都离开,那几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问了陆王这段日子的情况。小声而谨慎的谈话围绕在牢狱里的一处角落,陆王所说的似乎改变了他们心中的某个想法。
即便林季安回去再晚,林府终是有盏灯等着他。李儒担心他们回来还饿着肚子,询问过后在林季安的劝说下才缓缓放下心回去休息。
这个点的林府一切都陷入了温暖的睡眠,林季安和陆琰走在回房间的路上,可一直到林季安房门口,陆琰也仍然跟着,他的房间早已走过了。
“怎么了?还有话想说吗?”林季安笑着问他,这样不说话跟着可不是他的作风。
“刚刚在县衙,他们这么冤枉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解释,不觉得委屈吗?”陆琰静静地看着林季安,但从表情来看受了委屈的更像是自己。
林季安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打心底就已经是那样认为了,与其解释这种事,不如想办法让他们交代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多说无益。”
“你之前也是被冤枉的。”
林季安动作一凝,没想到陆琰会这么说,但下一秒,他就被抱住了。
陆琰双手绕过林季安的脖子,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将人依偎在怀中:“不想再看到你那样了。”
温热的气息轻轻扑打在林季安的颈侧,感觉痒痒的。他稍微歪了一下头,蹭在陆琰的肩上:“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们那样的机会了,没事。”林季安拍着他的背。
两人松开后,陆琰的眼睛宛如在黑夜中点上了点点星光,直勾勾地凝视着林季安,眼底浓厚的情意没有丝毫的掩饰:“我会帮你的。”
好像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注视,林季安眉心微动,然后低头哑笑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开始不受控制地漫溢开来。很快,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他含笑着再次抬头:“我知道。”
寒风使得前面院子地上的月光如同湖面般星零,陆琰抚下林季安被风吹到面上的发丝:“天冷,早点休息。”
“好。”待林季安应下,陆琰这才回去房中。
隔日,林季安本想快快回到县衙想办法撬开那些人的口,奈何朝中事务绊住了脚,回到县衙时已经到了午时。刚到衙里,就有衙役来报说早上陆王拜托他们传话,要见林大人,说有要事相告。
因为昨晚的事情,他担心陆琰和他们回再起什么冲突,便让陆琰去赞政厅里等着。今日牢狱的情况似乎与昨日不太一样,被抓来的那行人正用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目光打量着林季安。
面对这些人的注视,林季安坦然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再过一天就是陆王出狱的日子,他既然是流民,加上同伙还在狱中,更是无处可去。
第一个先开口的就是陆王,此刻的他抹去了往日林季安看到的那般随意,态度诚恳道:“林大人,若是我们将所以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可以放这些孩子们一马吗?”
“做错的事情本该就会受到惩罚。”林季安扫了眼两边牢房里的人,“但会根据你们交代的情况适当减轻。”
陆王加重呼吸喷出厚重的鼻息,这也算是好结果吧。他看向他口中的“孩子们”,说道:“别看了,林大人都松口了,你们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