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月打开小信筒,她似乎有某种预感,在拆信的过程中格外小心翼翼,轻轻揭开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一行小字,她在月光下认了一遍又一遍。
三日后,可否一叙,听雨楼,澹月雅阁。
落款人是纪眠风,确认无误后,李霁月大喜过望,又再次小心翼翼的将信纸叠好,装进小信筒里。
翌日,李夫人命人送来了化瘀的药膏,并传话李霁月两日后去听雨楼与靖北王世子相见。
李霁月脸颊上的红肿尚未消退,却突发痢疾,腹痛难忍,李夫人怕李霁月身体不适会耽误与靖北王世子见面的日子,所以赶忙请了医官前来查看。
幸而有惊无险,李霁月喝了两服药后,病症就消退了。
相约期限已至,李夫人安排马车将李霁月送到听雨楼,李霁月多了个心眼子,将自己的下半张脸用面纱遮了起来,她以世子不喜花哨为由,拒绝了李夫人事先备好的华丽的裙装,只身着浅素的白衣赴约。
丫鬟紧跟在她身后,听雨楼的雅阁都在四楼,一间雅阁一晚上就要百两银子,因此寻常人等都进不去,私密性极好。
李霁月不疾不徐的往楼上走去,奉命跟着她的丫鬟突然面露难色,双手紧捂着腹部,身子微微躬了起来,李霁月及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来了葵水?”
丫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额上冷汗津津,她摇了摇头。
李霁月联想到自己前几日的病症,惊呼道:“你不会是和我一样患上痢疾了吧?”
丫鬟似乎仍耐不住了,双腿紧紧夹住,不敢动弹。
李霁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不过很快便转瞬即逝。
“这样,你先去如厕,这会子世子殿下应是等不及了,我先过去,我尽量快点赶回来,然后就带你去寻大夫。”
可怜的丫鬟感激不尽的点点头,转身就溜走了。
李霁月小计得逞,加快脚程,往澹月雅阁走去。
甫一推门而入,李霁月就看到了那双多情的眼。
纪眠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见李霁月来了,微微挑眉,隔空用扇子点了点身侧的软垫,示意李霁月坐下。
“怎么还带着面纱来见我?”
这话听着人牙酸,李霁月抬手解开了面纱,嗔怒道:“这不是为了避人耳目吗?我又不像世子殿下一样可以随意进出?”
纪眠风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有理。”并顺手给李霁月到了杯茶,李霁月接过茶杯,浅啄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你是喜欢淡茶还是浓茶?”
李霁月品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答非所问道:“世子约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品茶吧?”
“怎么一接口一个世子的?听着怪生分的,你还是直接换我本名吧。”
李霁月试探道:“纪眠风。”
纪眠风淡淡的“嗯”了一声。
李霁月扑哧一笑:“我真想不明白,世子是尊称,你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叫啊”
纪眠风反问道:“你呢,为什么要赴我的约,你本可以不来的。”
李霁月有些恼了,“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你若不欢迎,那便算了,我今日本来有约的。”
说罢,李霁月便要起身离去,纪眠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道:“等等,你还约了谁?”
“另一个世子啊,你不是说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吗?”
纪眠风立即唤来一名婢女,身量与她相仿,名唤紫苏,命她戴上李霁月的面纱,换上白衣,替李霁月前去赴约。
李霁月惊奇道:“这怎么能行?”
纪眠风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坐下,“放心吧,她受过特殊训练,不会出错的。”
李霁月眼睛转了转,“难道她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暗卫?”
纪眠风笑着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是啊,你真聪明。”
李霁月摸了摸鼻子,感觉怪怪的,她似乎遗忘了什么?
“哎,等等,我还没告诉她靖北王世子的雅间是哪一间呢?”
纪眠风懒洋洋的往后一靠:“你不是说你的什么事我都知道吗?我自然也知道肖楚在哪儿。”
李霁月回眸看着他道:“你如此厉害,可想到了让我脱离苦海的法子?”
此话一出,纪眠风收起了懒散的模样,正襟危坐道:“李霁月,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李霁月并不反感纪眠风,对方显然也没有骗她的必要。
纪眠风得到答案,心里就有了底,笑道:“那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会让你安乐无忧的。”
李霁月觉得此话有些严重了,就好像纪眠风要对她下半辈子负责一样,转念一想,也许就是这人嘴上贫惯了,对待姑娘家言语一向如此,遂不再往深处想。
纪眠风又叫了几盘点心,邀李霁月共同品尝。
约莫三盏茶的功夫后,紫苏带着李霁月的面纱再次进入澹月雅阁。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紫苏将面纱归还李霁月,未免穿帮,李霁月戴上面纱,准备离开了。
将要推门之际,纪眠风道:“肖楚私下想见你,你一定要想办法拒绝,我会尽快解除你们的婚约。”
李霁月回头释然一笑,“嗯,我相信你。”
待李霁月走远,纪眠风推开窗,向下望去,盛夏风儿热烈,李霁衣诀翩飞,似乎有些招架不住,慌忙按住了脸上的面纱,素白的衣裙被风儿鼓起,宛若一株在风中飘逸的蒲公英,温婉质朴,却也天真可爱,她随风左右摇曳,显得脆弱易碎。
蓦地,纪眠风很想把她护在手心,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不必委曲求全受制于人。
紫苏立在身后,暗自打量着主子的神情,似乎很在乎那位姑娘。
待纪眠风回头,她便小心的垂眸,低下头来。
纪眠风转身看向她,问道:“他什么反应?”。这是在问肖楚得知李家人的算盘后是什么反应。
紫苏假扮李霁月与肖楚会面时,就向他说明了李霁月在李家的地位以及她的身世,并且表明李霁月不愿做她的世子妃。
肖楚得知自己被人算计,当即发怒,摔了茶杯,紫苏趁机开溜了。
紫苏将当时的场景细致的讲述了一遍,纪眠风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阳西沉,紫禁城陷入一种橙黄的光晕中,显得尤为神圣庄严。
乾承殿外,纪眠风负手而立,等待常得贵通报,梁恒帝获准后,方可进入。
甫一入殿,纪眠风便拱手道:“臣心仪一位姑娘,恳请陛下下旨成全。”
梁恒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出声,继续批阅手上的折子,显然没把他没当回事。
纪眠风沉默了几息,蓦地,双膝跪地道:“外甥一片赤诚之心,恳请陛下成全。”
梁恒帝不悦道:“你要娶妻不跟长公主商量,反倒跑来找朕,求朕下旨,无非是想先斩后奏,你那点小心思朕看的一清二楚,朕不帮你。”
纪眠风又解释道:“陛下,她救过我的命,我是非她不娶的。”
梁恒帝仍是不答应,“要娶妻,自己上门提亲去,别来烦朕。”
纪眠风只好将他和李霁月相识相知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但梁恒帝冷心冷面,哪儿会为了这点情谊感动啊!
纪眠风思索再三,决定晓之以理。
“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请罪,恳请陛下听臣一言。”
“靖北王狼子野心,且佣兵自重,暂时还打不得,如若他儿子与吏部尚书的女儿结亲,那吏部尚书一家很有可能会站到靖北王的阵营里去,如此一来,靖北王的势力不就又扩大了吗?陛下不如成全了我,早些下旨让李府的大姑娘嫁给我。”
梁恒帝撂下折子,终于拿正眼瞧了纪眠风,“你以为朕没做打算?靖北王骄而不燥,耐得住性子,又领兵多年,军中声望颇高,即便兵权收回来了,军心仍在他哪儿,想要扳倒他的势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靖北王世子既与她已有婚约,那他们两家结亲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让朕为你下旨赐婚,是想让朕颜面扫地,在朝臣面前落个乱点鸳鸯谱的诟病吗?”
梁恒帝不怒自威,纪眠风深知没有多少把握能促成此事,但他既已答应了李霁月就不能让她失望。
“靖北王世子与她的婚约没有白纸黑字为证,仅是口头约束,算不得真,陛下,只有您能帮我了,再晚些时日靖北王世子就要去他家提亲了,吏部尚书也极为看好此事,陛下总不能放任不管,任由反贼势力扩大吧?”
梁恒帝不以为然道:“那就一并清理了。”
帝王的冷酷无情让纪眠风胆寒,但他仍怀抱一丝希望,以头磕地道:“陛下仁慈,恳请陛下成全。”
梁恒帝不置可否。
纪眠风从天将暗的黄昏跪到了破晓的清晨。
日头逐渐高升,常得贵笑眯眯的来到纪眠风的身边。
“世子别跪了,陛下仁慈,准许你了。”